第10章 入梦来

旷野上的风吹过水汀，芒草影影绰绰映在窗户上。

        烛火摇曳。

        饭后，商意将原先道观中的两张供桌拼在一起，就着自己收罗的那些话本菜谱给许朔重新铺了张床。

        “你晚上若冷的话，我这里有几件衣服。”商意将自己几件略旧的外衣叠起，在许朔枕边放好。

        许朔躺在那张用菜谱和话本堆起来的床上，伸了个懒腰：“不冷。”

        一阵微风从窗户的破洞中钻进，烛火摇曳了一下，商意转回自己床上，抬眸看见许朔正认真的打量着四周。

        “放心，我们不在此久留。”她挠挠脸，道。

        “道长误会了。”许朔低低笑了一声，“我很喜欢这里。”

        “是吗？我倒是还想要广厦豪宅呢。”

        “道长不会觉得孤单么？”

        商意趴在床上，把脑袋深深埋进脑后垫的干稻草中，声音染上困倦：“怎么会——我倒是巴不得一人日日闲游，衣食无忧，但这怕是得在梦里才能实现了。”

        说着说着，她便两眼一闭，进入了梦乡。

        月光如白纱一般透过窗棂，许朔起身，轻轻吹熄了摇曳的烛火，四下一瞬间沉入了一种令人安宁的寂静中。

        ……

        “天柱山这边虽说人烟稀少，但是还是能经常看见路过商队的。”商意领着许朔在将近一人高的芒草中穿行，“北洲要过去临东城，最快的路就是横穿天柱山脚的旷野。”

        临东大集，这对经商人士来说是不可错失的机会，即使天柱山附近邪祟颇多，还是有富商会出大价钱拜托仙门护送，当然，名声大些的仙门，不太会接这样的活，是以来做护卫的基本都是小门小派里的修士，出来招摇撞骗的也不少，这样的车队一旦运气不好遇上邪祟，便是伤亡惨重了。

        商意对水汀里弯弯曲曲的小道十分熟悉，不多时，两人便从蓬草里钻出，迈上了一条相对宽阔的道路。

        路边的芒草长的相对要矮一些，有些坑坑洼洼的地表上布满车辙。

        “这路原是漠尽山弟子来开的。”蓬草里湿热，商意随意折了片叶子给自己扇风，“妖兽灭尽后就变成了商道，希望希望今天运气好些，能搭上一道车。”

        远处天柱山顶，雷云环绕，许朔望着阴沉沉的天，挑了挑眉：“道长，天柱山里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这我就不清楚——”

        “救命——”

        远处传来了尖叫声。

        “我就说假道士找不得吧。”商意在听到叫声的瞬间便擦身往声源处跑，边跑边从怀中掏符箓，“许朔，你等会在一边看着，我给你露一手。”

        “好。”

        许朔跟在她身后答。

        商意顺着道路一路跑去，铅灰色的天空下，一团乌黑的邪祟正四处驱赶车队中的人群，道士模样的那位被邪祟卷在半空中，已经吓的昏死过去。

        “救命啊——”

        一位身形略肥胖、身着深红大褂的男子一路尖叫着将自己身边的人掼开，他的神色极惊慌，眼看就要慌不择路往芒草深处钻。

        “留步，这里面可去不得。”

        有人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领，愣是将他已经钻进草丛中的半个身子拉了回去，他定睛一看，眼前提着他的却是个笑眯眯的白衣道士，身后还跟了位模样俊秀的少年。

        上一个找的道士不知是死是活，又从半道杀出来一个。

        “道长救救我这车队啊——”

        他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了，瞬时间发出一声哀嚎，双腿发软就要跪倒。

        “不忙不忙。”商意扶住他，笑的极灿烂，她从袖中掏了一张符箓，转身挥袖便将那团邪祟定住。

        昏死过去的人脸着地摔在水坑中，所有人惴惴不安地望向空中被控制住、不断扭动的黑色邪祟，都是松了一口气。

        “恩人。”

        “恩人。”

        一时间，被吓坏了的人都在原地朝商意鞠了三躬。

        “小意思，小意思。”商意笑眯眯冲他们招了招手。

        “你们这个车队是去临东城的么？”商意随手折了根芒草，缠了张符咒后将它直直扔出，芒草在触到邪祟的一瞬间便将其吸收到自身中空的内芯中，许朔脚步微点，接住掉落的芒草梗，返身将它递给商意。

        那胖男子有些看呆了，忙道：“是是是，我们正是去临东城。”

        商意接过许朔手里的草梗，将它塞进袖子里：“那不知能不能带我和这位公子一程？”

        “那是自然！”

        没等男子说话，边上一位正在拉马的伙计马上插嘴，“我们这趟买卖的安全交给道长了！”

        “就你多嘴！”男子瞪了那伙计一眼，对方吹了声口哨，到车队后组织其他伙计把被掀翻的货物捡回马车上。

        “这小子就这样，道长莫怪。”男子朝商意赔笑道，商意挥了挥手表示没关系：“那阁下的意思是？”

        “是这样，我们这一趟车的货物得送到临东城的老堂口里去，不知道道长能不能多保我们一程。”男子朝商意鞠了一鞠，“我们是北洲云渊城人士，来此路途遥远，实在不能有半点差池了。”

        “可以。”商意点头。

        “你们到老堂口是去买还是卖？”许朔站在商意身后，打量着一箱箱被稻草包裹的严严实实的货箱。

        “只做中间人，负责送货而已。”男子道。

        “北洲的东西放到南洲来出售，真有意思。”许朔径直站上了一辆套好的马车，向商意伸手，“道长，来。”

        商意伸出手抓住他的手腕，借力站上马车。

        “如此一来，便谢过道长了。”男子在车下，冲商意再鞠躬，商意拱手还礼:“我亦从中受益，东家不必道谢。”

        这支车队训练有素，伙计们很快找回了跑散的人，马匹重新套上车，马鞭一挥，便有条不紊向着天际云雷滚滚的天柱山方向而去。

        车马一动，许朔接过了驾车的活，商意坐在车边，看着慢慢掠过的景色，问道：“老堂口是个什么地方？”

        “道长胆子倒大，连目的地是什么地方都不知道还敢应承。”许朔挥着马鞭，调侃道。

        “那就是我孤陋寡闻了。”商意回嘴，“你说来听听。”

        “老堂口是黑话，指的就是临东城的寄卖行，大名称作碧沁堂。”许朔眯了眯眼，“说是天下至宝无所不收，碧沁堂堂主据说是个颇有来头的人物，虽说地点在临东城内，但城主却管不到此人头上。”

        “所以，这个老堂口里，应该也会有挺多见不得人的宝贝寄卖吧。”商意顺着话头道。

        “真宝贝应该不多。”许朔将马鞭抛了抛，“去玩玩也行，若是到时候道长有看上的东西，一并买下便是。”

        “我可没几个钱买。”商意拍了拍自己背上的包袱，“摆摊算命，赚钱了请你吃饭。”

        “那我到时候就不客气了。”

        许朔接道。

        “行啊。”

        商意将那个关着邪祟的草根粘在马车蓬顶上，画了一道小阵法，此后的路，即使遇见邪祟，它也是视若无睹一般从车队身边飘过。

        “借着邪祟的气息来躲避邪祟，道长巧思。”

        商意拿话本盖着脸，听见边上许朔的话。

        许朔自己剪了个纸人出来，此刻那小纸人正替他的班，熟练驾着马车。

        “用纸人代替自己偷懒，你也不赖。”商意把话本拿开，回道。

        眼前是逐渐逼近的天柱山脚，从这里往上望，能看到一座光秃秃的巨大石山，它有着铁灰色的皮肤，像一座巨大的雕塑一样矗立在这片广袤的旷野上。

        紫金电光在云间翻滚，商意抬头用手扇了扇风：“到山脚下，邪祟就比从前要多得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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