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裴安深以为，所有的相敬如宾都是假恩爱真客气。

        就比如乐正花和陆亦休这样的。

        乐正花出去买炸响铃，一口气买了十个。递给陆亦休五个，自己三个，剩下两个给裴安。

        裴安对乐正花的偏信视而不见，反正乐正花以前也没少欺负他。

        他从来没吃过炸响铃这种鬼东西，吞了一个下去，心情瞬间转好。

        “阿花！这简直就是鬼界美味！”是甜的，甜甜脆脆。裴安把剩下的一个也吃掉，准备自己出去再买一锅吃个够。

        鬼作为一种灵体，若灵力不足，就像凡人肚子饿一样，气虚腿软眼花无力。在鬼界，普通的鬼吃炸响铃，有钱的鬼吃神力丸，厉害的鬼不吃东西只靠修炼就可以。还有厉鬼和恶鬼，吃人或是吃魂魄或是吃污秽之物。

        对面，陆亦休吃得慢条斯理，还问：“哪里来的压胜钱买这么多炸响铃？”

        “裴安不是托人给我烧了很多纸钱吗？我去查了下，账上多了十万两。”乐正花边说边掏出一叠紫金符纸给陆亦休，“休哥，以后出去办差用这个，比白符纸厉害多了。”紫金符纸是符纸店最贵的一种，十两压胜钱一张。乐正花这一叠，少说有一百张。

        陆亦休把乐正花拉到跟前，温温柔柔一番说教，让她以后别这么浪费钱。陆亦休还笑着刮乐正花鼻子：“红花，你好像成了一夜暴富的土豪姐。”

        乐正花勾住陆亦休的肩膀，“来，姐姐包养你。”

        一旁，一团绿幽幽气息的裴安老头默默瞪着旁若无人撒狗粮的两个人。

        裴安吐槽：我媳妇真是好样的，拿着我给的钱，泡得一手好鲜肉。

        没关系，爷爷我不生气，乐正花分明就是故意的。

        趁乐正花不在家的时候，裴安颤颤巍巍站在陆亦休面前。陆亦休战死时不过二十岁，裴安已经六十九岁，俨然就像祖孙俩。

        陆亦休给裴安搬了个纸凳子，关爱老年人。

        裴安才不坐，他老缩以后，个子没有陆亦休高。只能仰着头，神气活现：“旁观者清，我看阿花对你就是兄妹之情。”

        陆亦休无动于衷。但裴安从他的眼神里读出一丝讯息，仿佛是在说：哦，人家对你连兄妹之情都没有呢。

        裴安露出他吊儿郎当里夹杂天大地大我最大的招牌式笑容，毫无避讳道：“你与阿花徒有夫妻之名，没有夫妻之实。而我与阿花呢，虽然没有办婚礼，但有夫妻之实。”他就是要趁乐正花不在，说些隐私。

        其实名震天下的滕王从前根本不削用这种低端的手段对付人，现如今没权没势，打又打不过，四面楚歌，他有些穷途末路的不择手段。

        就算不能挑拨离间陆亦休和乐正花，膈应这个短命鬼也是好的。

        “哦，所以说，你得到了红花的人，我得到了红花的心，是吗？”陆亦休淡淡地回了一句。

        裴安心里对陆亦休老是这副正房见小妾的姿态十分不爽，可面上一点不显山露水，依旧带着满脸的挑衅和高傲，不能叫情敌看扁。“你要这么安慰自己，爷爷我也没意见。”

        陆亦休懒得和裴安逞口舌之快，戴上他的鬼差帽子，配上乐正花给他买的水云剑，神神气气出门当差去了。

        而裴老头儿没闲着，陆亦休前脚一走，他后脚跟着也出了门。飞快飘到了十二姻缘城大街的那家坑鬼杂货铺。一拍杂货铺的桌子，“给我来5颗容颜丸！爷爷要返老还童！”

        “五颗，五百万两。现金还是钱庄转账？”

        “转账！”裴安掰手指头算了算，五颗减去五十岁，就是十九岁。陆亦休那厮老成，二十岁的样子和三十岁差不多，他可不一样，十九岁的时候就是一棵青葱般的少年郎，配三十岁才亡故的乐正花，似乎太过鲜嫩了点。

        “诶，等等，有没有四颗半卖啊？”

        鬼差看傻子一样看裴安，“莫非你就是那传说中的人傻钱多瞎鸡、巴搞？”

        “……那还是来四颗吧！”

        裴安私以为，二十九岁的自己比十九岁更有男人的魅力。

        鬼差丢给他四颗白乎乎的丸子，并告诉他要去三途河边兑着水吃下去。于是裴安捧着死贵死贵的容颜丸，准备出城去三途河边。刚踏出杂货店，他瞧见一身官服的陆亦休一飘而过。

        裴安跟了上去。陆亦休是专门负责去阳间抓孤魂野鬼的鬼差，此时出门不出城，必定有鬼。

        裴安悄悄尾随陆亦休，走着走着，他觉得这条路有点熟悉。然后陆亦休拐进了一条幽深的小胡同。

        这不是那个鬼婆住的地方嘛？

        裴安想起之前乐正花也进去找过鬼婆，路过的鬼告诉他，鬼婆喜欢折磨新来不懂事的鬼……莫非，这个阴险的短命鬼，也要找鬼婆对付自己？

        裴安越想越觉得有可能，有些人吧，他就是道貌岸然！裴老头子忍不住，往里飘进去，想去偷看陆亦休找鬼婆到底是什么事情。结果眼前窜出来个小鬼头。

        就是在乐正花院子外面，和他扯过淡的小鬼头，裴安给了他几两压胜钱，小鬼头现在看到裴安，就跟看到大哥一样。飘过来，拦住裴安去路：“爷爷，你别进去。”

        “为何？”

        “鬼婆不喜欢新鬼，新鬼身上还残存阳气，鬼婆对那味道过敏。”

        裴安皱眉：“鬼婆是不是喜欢折磨新鬼？”

        “你要撞到她老人家鼻子下面，让她不开心，自然要折磨你。”

        裴安想了想，没道理自己送上门去讨苦吃。等过段时间，他带着压胜钱，再去拜访这位老人家，反间了陆亦休！

        思量完，裴安转身准备去三途河。那小鬼头像个小尾巴，不声不响跟着裴安。

        “你跟着我做什么？”

        “爷爷你去哪？”

        “三途河。”

        小鬼头又飘到裴安前面拦住他：“三途河里都是迷途的鬼魂，你一个不留心，就会被那些鬼魂抓到河里去，没有鬼差领着，去三途河很危险的！”

        裴安惊讶，难道杂货店又坑我？

        “爷爷我陪你去啊，我在这里快有一百年了，从前经常去三途河边玩。”

        “行吧。”

        “爷爷，你去三途河边做什么？”

        “返老还童啊。”

        小鬼头投来羡慕的目光，还在心里盘算，有没有可能把这位大哥哄高兴了，打发自己一百万两，好让他也去买颗容颜丸，长大十岁。

        这么一算计，小鬼头对裴安的态度愈发殷勤，指着沿途看到的景致，给裴安科普鬼界知识。

        “爷爷你看，这些曼珠沙华铺成火照之路，是不是很壮观？”小鬼头指着城外路边唯一的植物，有些兴奋。

        裴安就近想摘一朵来玩，小鬼头阻止：“这花会让鬼产生幻觉，沉迷梦境。还是不要碰了。”

        裴安缩回手，多看了一眼曼珠沙华，火红的花，艳而不媚。他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乐正花的脸，若把这花给他家阿花戴上，一定很衬托她的气质。

        “爷爷，我们去三生石那边接水，那边有三生石灵气保护，水里那些鬼怪不敢靠近。”小鬼头熟门熟路摸到一块大石头边，指给裴安看，“爷爷，这个就是三生石。”

        裴安左右前后打量一圈，跟他从前府里花园放着的太湖石，也没差多少。

        “怎么看前世今生？”

        “没有阎王爷亲笔特批的手谕，看不到。阎王爷说，每个人都要经历许多轮回，看不过来的。”

        何况都是过去之事，就算知道了又不能改变，徒增烦恼。裴安喜欢向前看，路在脚下，路在前方。

        他昂首阔步飘到三途河边，用手接了点河水，那水红黄夹杂，一会凉一会热，还有股子不能描述的恶臭。裴安觉得杂货铺的鬼差可能是看他不顺眼，故意骗他来喝这玩意。他问小鬼头：“容颜丸真的要配三途河水吃下去？”

        小鬼头点头，“爷爷，这三途河联结阴阳，是个媒介，而死鬼的样貌取决于活人，如果要改变，必须联结阴阳。”

        “你懂得倒挺多。”

        “都说了我在鬼界呆了快有一百年了。”

        裴安捏住鼻子闭着眼睛强行饮下三途河水加四颗容颜丸。整张老脸团在一起，十分之痛苦折磨。他咽下去，吐出口气，刚想说那水里好像有股屎味，忽有一神奇的力量在他的灵体上下左右乱窜。

        小鬼头第一次见鬼生吞容颜丸，好奇地瞪大眼睛看变化的过程。

        “哇，爷爷，你眼睛凸出来了，像大黄牛！”

        “哇，爷爷，你鼻子歪了，都歪到耳边了！”

        “哇，爷爷，你现在比牛头马面还要厉害！”

        “哇，爷爷，你的胸比响铃大娘还要大了！”

        裴安此时有万蚁噬骨，挫骨扬灰之感，特别想把叽叽喳喳的小鬼头一脚踹下三途河。他最后实在站不住，抱着三生石嗷嗷嗷惨叫。

        有一些路过的鬼差和鬼魂，投来好奇的目光。

        小鬼头还帮裴安打发走这些看热闹的鬼：“没事没事，追求美丽总是要付出代价的啦。他一会儿就正常了。”

        裴安面朝下伏在在三生石上，整个身子都虚脱。

        能看出他的筋骨比原来强健了不少，露在外面的皮肤也没有了皱纹，白皙有弹性，白花花的头发变得乌黑亮丽有光泽。小鬼头靠过去近距离观察裴安老爷爷的变化，裴安喘着粗气的声音，一听就知道是个年轻男子。

        “爷爷，你还好吧？”

        裴安埋着头，额头贴着三生石，凉凉的三生石让他炙热的脑袋感到稍微舒服一些，“我觉得自己刚才生了一回孩子，可能还是双胞胎的那种。”

        小鬼头蹦跶：“爷爷，快让我看看你变帅的样子。”

        裴安吃力地仰起脖子，只动了脖子以上的部分。二十九岁的裴安，一双瑞凤眼十分勾人。他的脸上还残存着年少时的张扬，又盖上了岁月的洗礼，眉宇间藏着睿智和冷静。人中龙凤，鬼中豪杰。

        “你爷爷我是不是很帅？”

        小鬼头却是一脸呆滞，跟见了鬼似的：“爷爷，我突然发现，你年轻时候长得和我从前的一个朋友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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