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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凛冬之湖 第五章 失落在荒原上的天书


  那位白衣少女消失在布围后,再也没有出现过。从清晨到傍晚,宁缺时不时转头向山溪方向望去,脖子和眼睛都开始发酸,却依然没能再见到白衣蓝腰的风景。

  他暗自猜测着那位少女的身份,却只能确定是大河国墨池苑的女弟子,别的方面便想不出任何所以然,只得悻悻然收拾行囊回到了东胜寨。

  冬意开始笼罩荒原的这段时间里,燕北局势悄无声息却又明确地发生着变化。中原联军与左帐王庭之间的零星战斗,让荒原上多了数百具骑兵尸体,也阻止了双方之间的任何贸易往来,彼此的决心和筹码都已经看的清清楚,于是左帐王庭单于不出意外地遣出使者,向中原人转达了自己议和的想法。

  正如宁缺分析的那样,无论是西陵神殿还是长安城,都没有把左帐王庭当做自己真正的敌人,而且左帐王庭也不是脆弱到一击必败的弱者,那些唿哨游走在冬草间的蛮人骑兵,虽然在南归荒人处吃了大亏,但并不意味着他们就真的害怕中原人,尤其是东战线上的燕国军队,所以只进行了一些表面上的训斥和商讨,中原联军便同意了左帐单于的议和请求。

  既然要开始谈判,当然要有负责统一思想、主导谈判进程的人,夏侯将军自然不可能离开土阳城去荒原亲自谈判,大唐也不可能允许让西陵神殿一方主持此事,几番争论下来,最后的决定是大家都去人。

  荒原里的试探性攻守和宁缺没有关系,马上将要展开的谈判和他也没有关系,虽然援燕军上层知道他背景可怕,但他毕竟没有任何军方身份。其实以他如今的身份地位,代表唐军前去谈判倒也无妨,只是土阳城大将军府里的谋士们,如过去近两个月里那般,哪里敢让他去荒原冒险。

  窗外北风呼啸。屋内热气烘烘,宁缺在桌旁借着昏暗灯火专注读书。

  校尉看了他一眼,说道:““三天前,土阳城有人伪装成商队出城。方向应该是荒原,虽说现在和谈将启,但禁商令没有解除,不知道这些人急什么,我总觉得不像是军营里的谍探。”

  做为一名帝国暗侍卫。校尉在知道宁缺身份后,便唯他马首是瞻,按道理来说暗侍卫只能禀报自己知道的,不要说任何猜测的,然而想着土阳城那支奇怪的商队,他终究还是没有忍住,试探说道:“听说……夏侯将军是西陵神殿客卿。”

  “不用在这里像个娘们一样试探来试探去,陛下想做什么,我不清楚,我奉陛下暗命前来燕北荒原要做什么。你也没有必要清楚。”

  宁缺放下手中书卷,看着他摇头说道:“全天下都知道夏侯将军是西陵神殿客卿,但这又如何?剑圣柳白也是神殿客卿,我师傅还是神殿大神官,我大唐子民同样信奉昊天,难道说这样也有罪过?”

  看着欲言又止的下属,他笑着摆摆手,继续说道:“夏侯大将军想要见西陵神殿的人什么时候不能见?非要在打仗的时候,在燕北荒原里偷偷摸摸见面?他又不是白痴,不要想太多了。继续帮我看着土阳城便好。”

  校尉领命出门。

  宁缺看着桌上又变得微弱起来的油灯火苗,眉头缓缓皱起,正如他先前所说,唐人敬奉昊天。然而毕竟谁都知道帝国和神殿是两路人,不然怎么会有昊天南门的出现,夏侯身为帝国大将军,却是西陵神殿的客卿……皇帝陛下为什么会如此容忍他?为什么在多年之后,陛下忽然开始不信任夏侯?夏侯如果真的暗中与西陵神殿勾结,妄图对帝国不利。他能做些什么,最关键的是神殿能给他什么?

  随着冬意真正降临,燕北迎来了第一场雪,东胜寨也迎来了一位阵师,这位阵师拿着中军帐的文书,言道因为天寒地冻的缘故,中军帐担忧各处边塞防线里的防御阵法会受到损害,所以派自己前来检查修复。

  世间修行者数量极少,符师阵师更是罕见,无论是在繁华城池还是苦寒边塞,这样的人物总是尊贵不已,尤其在战场上,能够有位优秀的阵师,军事防线便等若天然稳固数分,所以这位阵师的到来,得到了将领及普通士兵们的热烈欢迎。

  东胜寨将军殷勤地将这位阵师迎入帐中,正准备宰羊烹牛好生款待一番,却不料这位阵师挥手遣走服侍的兵卒,看着四下无人,表情严肃问道:“十三先生可在?”

  ……

  ……

  乌黑色的腰牌仿佛反射不出任何光线,哑暗黑沉却没有脏脏的感觉,更像是一块大河国墨池里泡了千里的墨玉石。

  两块腰牌缓缓靠近,待只差一线时,仿佛有某种吸力一般,自动吸附在一起,上面那些看着不起眼、实际上则是妙夺天工的暗符完美地楔在了一处。

  宁缺看着合在一处的腰牌,好奇说道:“原来还有这等用处。”

  “天枢处腰牌都是特制的,就算是西陵神殿也很难伪造,所以只要看见腰牌,便能确认持有人的身份。”

  那位来自中军帐的阵师向宁缺解释了几句,然后站起身来长揖一礼,恭恭敬敬说道:“天枢处阵师曲向歌,见过大人。”

  宁缺看着阵师花白的头发,不愿受这一礼,赶紧扶起,说道:“我只不过是个天枢处的编外人员,哪里是什么大人。”

  阵师看着他手中那块乌黑的腰牌,眼中全是慨叹和笑意,解释说道:“大人,您这块腰牌可不是什么编外人员便能拿在手里的,这块腰牌的权限极高,除了国师大人和天枢处主官,即便是南门中的行走也使不动您。”

  宁缺把腰牌收了回来,举在空中认真看了半天,也没有看出什么所以然,心想那日进宫,陛下最后给了这么块腰牌时,自己还颇有不满,如果这块腰牌真像此人说的那般厉害,自己好像错怪陛下了。

  “就算不以天枢处官职论,我乃是昊天南门第三十四代弟子。您是颜瑟大师传人,按辈份算是我师祖,莫非大人您是想要我跪下来给您叩头?”

  宁缺笑着摆摆手道:“我知道自己辈份高,但真没想到高到这种程度。闲话少叙,你今日专程来找我,想必是有重要事情要说。”

  “荒人南下,逼得左帐王庭部族南迁,这件事情怎么看也不是什么大事。所以当神殿发出诏令后,朝廷一直觉得有些奇怪,就算是忌惮魔宗余孽可能因荒人复起,也没有道理摆出如此大的阵仗。”

  “护教骑军倒也罢了,可以解释为神殿想要向天下信徒宣耀武力,但除了隆庆皇子,听说神殿还派出了更厉害的强者,裁决司的暗谍有很多已经潜入荒原,不知所终,他们究竟想做什么?”

  阵师看着宁缺的眼睛。认真说道:“朝廷让天枢处查,神殿究竟因为什么原因才会如此大动干戈,我们调动了很多人手,甚至动用了神殿里的同门……”

  听到这句话,宁缺眉头微挑,问道:“我们天枢处居然在神殿里也有人?”

  阵师点点头,微笑解释道:“南门与神殿终究一脉相承,神殿肯定在南门里藏了人,南门自然也能在神殿里藏人,南门的人自然也就是我们天枢处的人。”

  “解释的够清楚。请继续。”

  “我们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查到这件事情应该和传说中的七卷天书有关,但大人,很抱歉的是。我们没有什么证据,只是拿到了一块布角。”

  阵师从袖中取出一块布角,从缝线上看这块布角应该是衣衫下摆,然后被人用蛮力撕烂,布角上有两个暗红近墨的字迹:“明卷”。

  宁缺看着布角上这两个字,眉头皱了起来。伸出手轻轻触摸暗红发乌的字迹,说道:“这是血书。”

  阵师看着他低声说道:“神殿里的同伴想尽一切方法只送出了这块布角,然后便再也没有任何消息,估计应该是被人发现了。”

  能够在西陵神殿这种地方,发现如此大的秘密,并且还能把这个秘密送出来,可以想见那名天枢处埋在西陵的奸细,在神殿里的地位并不低。

  宁缺皱眉看着布角上的两个血字,沉默很长时间后说道:“就凭这两个字……凭什么确认和七卷天书有关?如果不是,那他岂不是死的很可惜?”

  阵师说道:“看到布角上这两个血字后,天枢处里没有人把这与传说中的七卷天书联系起来,直到国师大人看到之后,他确认明卷便是七卷天书当中的一卷。”

  宁缺把布角攥在手中,抬头看着他的眼睛,思忖片刻后问道:“那如何能确认神殿遣强者进入荒原,与这件事情有关?”

  “因为这卷天书极有可能在荒人那里。”阵师说道。

  宁缺不解问道:“魔宗出于荒人部落,为什么昊天教的天书会在荒人那里?”

  阵师表情复杂看着他,非常不解这位夫子的亲传弟子,未来的大唐国师居然会不知道修行世界里最著名的那段历史。

  “大人……无数年前,荒人占据大陆北部,横跨南北,号称最强的国度,当时昊天神殿遣光明大神官入荒原传道,便是想把荒人纳入昊天神辉之中。”

  “然而没有人能够想到,教义精湛,德望高深的光明大神官,在给荒人传道的过程中,竟然思虑恍惚入了异途,开创了一种与正道完全截然不同的修行法门。”

  宁缺揉了揉脑袋,不可置信问道:“难道这种修行法门就是魔宗功夫?”

  “不错。”

  魔宗的开山始祖居然是西陵神殿的光明大神官?宁缺时至今日才知道这段尘封往事,不由大感震惊,心想原来搞来搞去大家都是一家人啊。

  阵师接着讲述道:“那位光明大神官妙学精进,教律森严,最擅点化凡人,当年神殿对他入荒传道寄予极大期望,甚至让他带了一卷天书。而当他开创魔宗,成为神殿不世之敌后,这份天书自然也就留在了荒原上,再也没有在中原出现过。”

  “数十年前,魔宗隐藏在中原的宗门被中原正道尽数剿灭,就连神秘的魔宗山门听说都被一位前辈高人单剑斩成废墟。然而依然没有人找到那卷天书。”

  单剑闯山把魔宗山门斩成废墟,听着前辈高人的事迹,宁缺仿佛看到曾经的那些画面,心情一阵激荡。皮肤有些微微发麻,但不知道为什么,他隐隐间总觉得那位前辈高人应该和自己有些关系,至少与书院有些关系。

  “那位前辈高人是谁?”

  “我不知道。”

  “……”

  “既然连魔宗山门里也没有那卷天书,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就是早在千年之前,便已经被荒人带去了极北寒域。极北寒域苦寒遥远,而且荒人强悍,即便是知命境界的大修行者也不敢轻言涉足,所以这个猜想始终留在猜想之中。但现如今荒人既然从极北寒域南迁,神殿当然要把那卷天书找回来。”

  听到这时,宁缺终于明白朝廷为什么会对神殿的意图做出这样的判断。他也相信西陵神殿为了夺回流失千年的天书某卷,绝对不惜掀起一场血腥的战争,不惜让千万人为之流血牺牲,甚至不惜让隆庆皇子甚至更重要的人去冒险。

  从皇帝国君到贩夫走卒。世间所有人都知道七卷天书是昊天道门最神圣的典籍,,但几乎所有人都不知道七卷天书到底是什么,上面记载着什么。

  关于七卷天书的传说很多,有人说天书上记载着昊天传递给人间的意志,有人说天书记载着对世事的预言,有人说天书本身就是一个凝天地之威的无上法器,还有传闻说凡人看一眼天书便能修行,修行者看一眼天书便能破境,冥界里的幽魂看一眼天书便能净化重生。圣人看一眼天书便能羽化成仙,

  宁缺听说过这些传说,但当时他的生活与七卷天书这种事物距离实在太过遥远,根本没有关心。甚至都有些不相信有天书的存在,今日终于知道七卷天书是真的,然而他依旧不相信那些传闻,觉得七卷天书更可能是昊天道门的不传之秘,某种惊天动地的绝世修行法门。

  此时的他并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已经出现在天书的第一卷里。

  ……

  ……

  “天书很重要,大家都想要。但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毕竟是书院二层楼弟子,虽然实力境界现在还弱的有些过分,但多多少少还是沾染上了些后山诸位师兄师姐的痴意与骄傲,宁缺没有被七卷天书这个名号震惊太久,很快便清醒过来,看着阵师问道。

  阵师看了一眼窗外,凑到他耳旁轻声说道:“国师托我给您带个话,想在荒原里找到天书很难,寻常修行者在神殿面前根本没有任何力量,而他和颜瑟大师毕竟还兼着神殿大神官的身份,不方便出手,而您恰好就在燕北,所以……”

  “所以这件事情就落在我的头上了?”宁缺盯着他问道。

  “正是如此,即便是这块写着血字的布角,也是国师大人亲自下命令,专程派人从长安城拿过来给您看的。”

  宁缺盯着窗外飘着的雪花,沉默了很长时间,忽然他开口问道:“天书长什么样?”

  阵师恭敬回答道:“不知道。”

  宁缺目光落在他的脸上,继续问道:“大小?”

  阵师老实回答道:“不知道。”

  宁缺的眉梢微微抽动,强行压抑住情绪,再问道:“神殿丢的究竟是第几卷?”

  阵师摇摇头,说道:“还是不知道。”

  然后他指了指宁缺掌中攥着的那块布角,说道:“应该就是明卷。”

  宁缺拿着布角看了两眼,皱眉问道:“明卷……是第几卷?”

  阵师咳了两声,看着他小心翼翼说道:“先前说了,卑职不知道。”

  宁缺恼怒道:“什么都不知道,让我怎么去找!”

  阵师表情无辜看着他,讷讷说道:“听闻就连神殿都没有资格供奉七卷天书,天书来自不可知之地,像卑职这样的寻常人怎么可能知道?”

  听到不可知之地五字,宁缺的眉头皱的更深了些,他想起陈皮皮已经露出半张胖脸的身世真相,想起在书院里偶尔听到的只言片语,觉得这事情实在是有些麻烦。

  “大人您是我大唐未来的国师,又是夫子的亲传弟子,日日在书院后山修行,能接触的事物远比卑职要高上无数层楼,您应该更清楚天书长什么模样。”

  宁缺一怔,心想自己在书院后山整日忙着修行射箭,从而根本没有关心过修行世界的顶级传说,也没有机会向师兄师姐们打听故事,难道这种事情也要告诉你?

  阵师走后,宁缺坐在窗边看着荒原方向袭来的风雪,思考了很长时间。

  直到今日他才发现,进入书院二层楼后还是低估了自己,没有想到连七卷天书这样的传说级物品也开始与自己发生联系,早知如此,他肯定会早早就用蟹黄粥诱陈皮皮说出身世,问出那些不可知之地和七卷天书的秘密。

  忽然间,他想起土阳城大将军府派人伪装成商队进入荒原,眉尖缓缓蹙了起来,难道说夏侯也想得到那卷失落千年的天书?如果真是这样,那看来无论有多困难,他都必须好好筹划一番入荒原后的事宜了。

  ……

  ……

  (昨夜莫名其妙感冒鼻炎犯,今天昏沉了一天,写的非常辛苦,然后下午的时候知道七十二病了,他那病比我麻烦太多,成为继白鸟之后的又一位可怜人,心情不由沉重起来,祝大家身体健康,全家幸福吧,明天不休息,但不知道能写多少出来,尽力便好。今天的推荐票很凶猛,我很欣慰,便是这欣慰逼着自己没有去床上躺尸,请继续投推荐票欣慰我吧,多谢。)(未完待续。)(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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