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双面人与迷途的先知

是奇洛。

        “你！”哈利惊愕得喘不过气来，赫敏哆哆嗦嗦地举着魔杖，与他并排站着。

        奇洛笑了。现在他的脸一点也不抽搐了。

        “是我，”他冷静地说，“我刚才还在想，我会不会在这儿遇见你，波特。”

        “可是我以为——斯内普——”

        “斯内普？”奇洛大笑起来。这笑声也不是他平常那种尖厉刺耳的颤音，而是一种令人胆寒的冷笑。“是啊，斯内普看上去确实不像个好人，是吗？他像一只巨型大蝙蝠到处乱飞，这对我们倒是很有帮助。有他在那里放着，谁还会怀疑可—可—可怜的，结—结—结结巴巴的奇洛教—教授呢？哦，对了，确实有一个——这个傻乎乎的小娘娘腔。”

        他用脚踹了踹爱德华，又鄙夷地大笑起来。

        哈利无法相信这一切。这不可能是真的，不可能。突然，他看到奇洛脚边那个银色的丝质物，便觉得恍然大悟了。

        “你杀死了诺伯？”

        “什么诺伯？”奇洛说，“倒是这小东西，他在你们都去怀疑斯内普的时候，来我的办公室门口堵我——他大概真以为邓布利多那个老家伙会聘用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废物，是不是？要不然他怎么会有勇气对我施咒呢？”

        奇洛啪地打了个响指。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凭空蹿过来几条绳索，把哈利和赫敏捆了个结结实实。赫敏吓得脸色惨白，差一点又失声尖叫。哈利想起马人曾称呼爱德华为先知，而爱德华真的精准地预测了罪魁祸首。

        “可是斯内普曾经想害死我！”

        “不，不，不，想害死你的是我。那次魁地奇比赛的时候，你的朋友格兰杰小姐冲过来点火烧斯内普，无意中把我撞倒了。她破坏了我对你的凝视，其实只要再坚持几秒钟，我就把你从飞天扫帚上摔下去了。要不是斯内普一直在旁边念一个破解咒，想保住你的性命，我早就把你摔死了。”

        “斯内普想救我？”

        “当然是这样，”奇洛冷冷地说。哈利的心已经凉了半截，又有一件事应验了。奇洛继续说，

        “你说他为什么要给你们的第二次比赛当裁判？他要确保我不再害你。真是可笑……其实他犯不着费这番心思。有邓布利多在场，我什么也做不成的。其他老师都以为斯内普想阻止格兰芬多队获胜，他确实弄得自己很不受人欢迎……不过，这一切都是浪费时间，不管怎么说，我今晚一定要把你干掉。”

        哈利觉得自己的大脑已经转不过弯来了，难道爱德华真的是先知不成？

        “是你放那个巨怪进来的？”赫敏问，声音又尖又高，“可是——可是我差点被它打死——

        “它本来就该打死几个人的，你这个傻姑娘，你跟特莱克茵一样傻。我对付巨怪有一套特别的办法——你肯定已经看见了我是怎么教训那边房间里的那个家伙的，是吧？倒霉的是，当大家都匆匆忙忙到处寻找巨怪时，早已对我起了疑心的斯内普直接赶到四楼，试图阻拦我——不仅我的巨怪没有把波特打死，甚至那条三个脑袋的大狗也没有把斯内普的腿咬断。

        “好了，静静地等着吧，波特。我需要仔细看看这面有趣的镜子。这面镜子是找到魔法石的钥匙，”奇洛喃喃地说，用手沿着四周的镜框敲了一遍，“只有邓布利多才拿得出这样的东西……不过他此刻在伦敦呢……等他回来的时候，我早就远走高飞了……要不是这个小家伙不肯告诉我他在镜子里看到了什么……我肯定已经拿到了……”

        哈利能想到的唯一办法就是让奇洛不停地说话，不让他把注意力集中到魔镜上。

        “我看见你和斯内普在禁林里——”他冒冒失失地说。

        “没错，”奇洛懒洋洋地说着，一边转到镜子后面去查看，“他那时候已经盯上我了，想知道我究竟进行到了什么地步。他一直在怀疑我。他想吓唬我——其实他哪里吓得住我，有伏地魔做我的靠山呢——”

        奇洛从镜子后面转了回来，贪婪地盯着镜子里面。

        “我看见魔法石了……我正在把它献给我的主人……可是它藏在哪儿呢？”

        哈利拼命想挣脱束缚他的那些绳索，却被越缠越紧。他必须阻止奇洛把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到魔镜上。

        “可是斯内普总是显得那么恨我。”

        “哦，他确实恨你，”奇洛漫不经心地说，“天哪，他当然恨你啦。当年他和你父亲一起在霍格沃茨念书，这你不知道吧？他们俩互相仇恨，不共戴天。不过他可从来不希望你死掉。”

        “可是几天前我听见你在哭——我以为斯内普在威胁你……”

        奇洛的脸上第一次闪过一丝恐惧的震颤。

        “有的时候，”他说，“我觉得很难遵从我主人的指令——他是个伟大的巫师，而我的力量这样薄弱——”

        “难道你是说，当时和你一起在教室里的是他？”哈利吃惊地问。

        “不论我走到哪儿，他都跟我在一起，”奇洛平静地说，“我是在环游世界时遇到他的。我当时还是一个傻乎乎的小伙子，对善恶是非有着一套荒唐的想法，就像这个小爱德华一样傻得可爱。是伏地魔指出了我的错误。世界上没有什么善恶是非，只有权力，还有那些无法获取权势的无能之辈……从那以后，我就忠心耿耿地为他效劳，不过我也有许多次令他失望。他对我一直非常严厉。”

        奇洛突然颤抖了一下，“他从不轻易原谅我的错误。我没能把魔法石从古灵阁偷出来，他非常不高兴。他惩罚了我……并决定从此更加密切地监视我……”

        奇洛的声音渐渐低得听不见了。哈利想起了那次到对角巷去的情景——当时他怎么就没有想到呢？他那天明明看见了奇洛，还和他在破釜酒吧里握过手呢。

        奇洛压低了声音咒骂着。

        “我真不明白……难道度法石藏在镜子里面？我是不是应该把镜子打破？”

        哈利脑子里飞快地转动着。

        此时此刻我心里最大的愿望，他想，就是赶在奇洛之前找到魔法石。所以，如果我对着魔镜照一照，就应该看见自己找到了那块石头——这就意味着我能看到石头藏在哪儿！可是，我怎样才能在不被奇洛发现的情况下，过去照一照魔镜呢？

        他试着悄悄向左边移动，想趁奇洛不注意时挪到镜子前面。可是，缠住他脚脖子的绳索实在太紧了，他绊了一下，摔倒在地。奇洛没有理睬他，还在那里自言自语。

        “这面镜子是怎么回事？它究竟有什么功能？帮帮我吧，主人！”

        哈利惊恐地听见一个声音在回答，那声音好像是从奇洛本人身体里发出来的，赫敏发出一声轻轻的尖叫，随后用牙咬紧了下唇，不让自己出声。

        “利用那个男孩……利用波特……”

        奇洛转向哈利。

        “好吧——波特——上这儿来。”

        他又把双手一拍，那些捆绑哈利的绳索就自动松开了。哈利慢慢地站起身来。

        “上这儿来，”奇洛又说了一遍，“照一照镜子，把你看到的情形告诉我。”

        哈利朝他走去。

        “我必须对他撒谎，”他不顾一切地想，“我必须先照照镜子，然后编出一套谎话来骗他，就这么做。”

        奇洛凑到他的身后。哈利闻到一股奇怪的气味，似乎是从奇洛头上的围巾里发出来的。他闭上眼睛，站到镜子前面，随即把眼睛睁开了。

        他看见了镜子里的自己，一开始脸色苍白，神情惶恐，可是片刻之后，便露出了笑容。镜子里的哈利把手伸进口袋，掏出一块鲜红的石头，

        然后眨眨眼睛，又把石头放进了口袋一就在这时，哈利觉得有一件重重的东西真的落进了自己的口袋。真是不可思议——他居然就这样得到了魔法石。

        “怎么样”奇洛不耐烦地间，“你看到了什么？”

        哈利鼓起勇气。

        “我看见自己在跟邓布利多握手，”他胡乱编造地说，“我—我为格兰芬多赢得了学院杯冠军。”

        奇洛又开始骂骂咧咧。

        “你给我走开。”他说。

        哈利退到一边时，感觉到魔法石就贴着他的大腿。他敢不敢现在就带着它逃走呢？

        但他刚走了不到五步，就听见一个尖厉的声音说话了，而奇洛的嘴唇根本没有动。

        “他在说谎——他在说谎……”

        “波特，回到这儿来！”奇洛喊道，“把实话告诉我！你刚才看见了什么？不然我就杀了这两个小鬼——”

        赫敏突然开始大喘气，哈利赶紧回过头，惊恐地发现绳子开始越勒越紧，赫敏泪眼朦胧地望着他，几乎喘不上气来。

        “别……别给他……哈利……”她尖叫道，“不许你……告诉他……”

        那个尖厉的声音又说话了。

        “让我来跟他谈……面对面地谈……”

        “主人，你的体力还没有恢复啊！”

        “这点力气……我还是有的……”

        哈利觉得自己仿佛被魔鬼网牢牢缠住了，浑身上下丝毫动弹不得。

        他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奇洛举起手解下头上的围巾。这是怎么回事？

        大围巾落了下来，奇洛裸露的脑袋看上去小得出奇。然后，他慢慢地原地转过身去。

        哈利想放声尖叫，但发不出一点儿声音。赫敏倒是真的开始尖叫了，尖利刺耳的声音在石壁中间回响，震得人耳膜生疼。

        他们都看见，在原本该是奇洛后脑勺的地方，长着一张脸，哈利从来没有看见过这样狰狞恐怖的脸。那张脸的颜色白如粉笔，红通通的眼睛放出光来，下面是两道细长的鼻孔，看上去像一条蛇。

        “哈利·波特……”他耳语般地说。

        哈利想往后退，可是双腿不听使唤。

        “你看看我变成了什么样子！”那张脸说，“只剩下了影子和蒸气……我只有和别人共用一具躯体时，才能拥有形体……不过总有一些人愿意让我进入他们的心灵和头脑……在过去的几个星期里，独角兽的血使我恢复了一些体力……那天你们在禁林里看见奇洛为我饮血，如果不是这个可恶的小畜生打断了他……一旦我弄到了长生不老药，我就能够重新创造一个我自己的身体……好了……你为什么不把你口袋里的魔法石交给我呢？”

        原来他知道！哈利的腿突然又有了知觉。他跟跄着后退。

        “别犯傻了，”那张脸恶狠狠地说，“最好保住你自己的小命，投靠我吧……不然你就会和你父母的下场一样……他们临死前苦苦地哀求我饶命……”

        “撒谎！”哈利猛地喊道。

        奇洛后退着朝他逼近，使伏地魔仍然能盯着哈利。现在那张邪恶的脸上露出了狞笑。

        “多么感人啊……”他用嘶哑的声音说，“我一向都很敬佩勇气……是的，孩子，你父母当年都很勇敢……我先动手杀你的父亲，他倒是宁死不屈，勇敢地跟我搏斗……你母亲其实不用死的……她拼着命要保护你……好了，把魔法石给我吧，别让你母亲白白为你丧命。”

        “休想！”

        哈利猛地冲向那扇燃着黑色火焰的门，伏地魔尖叫起来：“抓住他！”紧接着哈利就感到奇洛用手紧紧抓住了他的手腕。顿时，哈利额头上的伤疤钻心地疼痛起来；他觉得自己的脑袋仿佛要裂成两半；他大声喊叫，拼命挣扎；随后，他吃惊地发现奇洛松开了手，他额头的疼痛也减轻了——哈利茫然四顾，寻找奇洛，只见他痛苦地弓着身子，看着自己的手指——他眼睁睁地看见一个个手指上冒起了水泡。

        “抓住他！抓住他！”伏地魔又尖叫起来。奇洛向前一扑，把哈利撞翻在地，骑在他身上，用双手掐住哈利的脖子——哈利的伤疤又是一阵剧痛，他眼前发黑，但他还是看见奇洛在痛苦地号叫。

        “主人，我抓不住他——我的手——我的手！”

        奇洛虽然仍用膝盖把哈利压在地上，但他的手已经松开了哈利的脖子，此刻他正困惑地盯着自己的手掌——哈利可以看见它们像是被火烧伤了似的，红得发亮。

        “那就把他干掉，傻瓜，快点行动！”伏地魔用刺耳的声音说。

        奇洛举起手，准备念一个致命的咒语。

        “阿瓦——”

        “统统石化！”

        他们身后的一个声音叫道。

        是赫敏，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挣脱了绳子。全身束缚咒正中奇洛的脸，却只是使他停顿了十几秒。但哈利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这十几秒已经足够让胜利的天平倒向他们了。

        在这十几秒钟之内发生了好几件事，哈利几乎来不及把一切收入眼中。

        先是爱德华一骨碌从地上翻起来，朝奇洛冲去，他的头磕破了，半张脸上淌着血。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块东西，猛地塞进伏地魔大张的嘴里。

        过了差不多一分钟，哈利才意识到那是韦斯莱孪生兄弟给爱德华的粪蛋。

        局势真的反转了。

        伏地魔愤怒地狂吼着，却不如刚才说话时那么清晰——哈利拼命忍住笑一边想，这并不能怪伏地魔，毕竟他嘴里刚被塞进了一个大粪蛋。赫敏捂着鼻子跳开了，竟然咯咯地笑了起来。

        “趁现在，哈利！趁现在！”爱德华冲他喊道，“捂他的脸！”

        哈利这才想起来奇洛仍是一个巨大的威胁。他的脸虽然因为恶臭和痛苦而拧成一团，但依然没忘记从袍子里抽出魔杖指着哈利。

        哈利跳了起来，一把捂住奇洛的脸，死也不肯撒手。奇洛惨叫着，拼命想把哈利甩掉——哈利的头痛也越来越剧烈——他眼前发黑——只能听见奇洛可怖的尖叫和伏地魔恶狠狠的咆哮：“杀死他！杀死他们！杀了那个小畜生！”另外还有一些声音在喊着：“哈利！哈利！”不过，这也许是他脑海里的幻觉。

        他感到手里的触感渐渐消失了，不知道是不是奇洛挣脱了他的手，但他知道一切都完了，接着他就沉入了一片黑暗，向下坠落……坠落……坠落……

        一个金色的东西在他头顶上闪烁。是飞贼！他想把它抓住，但胳膊沉重得抬不起来。

        他眨了眨眼睛，原来那根本不是飞贼，而是一副眼镜。多么奇怪。他又使劲眨了眨眼睛，面前渐渐浮现出阿不思·邓布利多那张笑眯眯的脸。

        “下午好，哈利。”邓布利多说。

        哈利先是呆呆地盯着他，然后突然想起来了：“先生！魔法石！是奇洛！他得到了魔法石！先生，快——”

        “不要激动，亲爱的孩子，你说的这些话已经有点过时了，”邓布利多说，“奇洛没有拿到魔法石。”

        “那么谁拿到了？先生，我——”

        “哈利，请你镇静一些，不然庞弗雷女士就要把我赶出去了。”

        哈利咽了口唾沫，环顾四周。他意识到自己是在医院里。他躺在一张铺着洁白亚麻被单的病床上，旁边的桌子上堆得像座小山，似乎半个糖果店都被搬到这里来了。

        “都是你的朋友和崇拜者送给你的礼物——当然啦，还有一些是给爱德华·特莱克茵先生的。”邓布利多笑吟吟地说，“你们和奇洛教授在地下教室里发生的一切，是一个完完全全的秘密，而秘密总是不胫而走，所以，全校师生自然全都知道了。据我所知，你的朋友弗雷德和乔治·韦斯莱本来还想送给你一只马桶圈。他们无疑是想跟你逗个乐子，可是庞弗雷女士觉得不太卫生，就把它没收了。”

        “我在这里住多久了？”

        “三天。罗恩·韦斯莱先生和格兰杰小姐若是知道你醒过来了，一定会觉得松了口气。他们一直担心极了——不过我想他们一会儿就会回来的，他们陪特莱克茵先生做复健去了。”

        哈利的思绪还停留在魔法石上，但突如其来的“复健”一词把他拉回了现实。

        “爱德怎么了？”他赶紧问，“他伤得很严重吗？”

        “嗯，按道理来说，他伤得并不重，但他的一条腿被某种黑魔法打断了。伤口虽然愈合了，但行动能力跟原先比起来差了不少，如果不坚持复健，他的下半生可能要在轮椅上度过了。”

        哈利惊恐地望着他，觉得自己的心脏好像结起了冰。

        “怎么会这样？”他问，“可是这到底是怎么——怎么——魔法石——奇洛——这意味着爱德真的是先知吗？教授？”

        “看来没法子分散你的注意力。好吧，那咱们就谈谈这件顶古怪的事吧。奇洛教授没有能够把它从你手里夺走，我及时赶到阻止了他。不过我必须说一句，你其实一个人就对付得很好。”

        “您赶到那儿了？”

        “是啊，我一到达伦敦，就发现我应该回到我刚刚离开的地方。我赶来得恰是时候，正好把奇洛从你身上拉开——”

        “原来是您。”

        “我还担心已经太晚了。”

        “再晚一点儿就来不及了，我已经支撑不了多久，魔法石很快就要被他抢去了——”

        “——不是魔法石，孩子，我指的是你——你为了保护魔法石差一点儿丢了性命。在那可怕的一瞬间，我吓坏了，以为你真的死了——可事实上，所有参与这件事的人都不得不付出了代价，唯独你没有——但是我要说的是，爱德华用粪蛋制服伏地魔的手法可真是妙极了，是不是？至于魔法石嘛，它已经被毁掉了。”

        “毁掉了”哈利不解地间，“可是您的朋友——尼可·勒梅——”

        “哦，你居然还知道尼可？”邓布利多问，语气显得很高兴，“你把这件事搞得很清楚，是吗？是这样的，尼可和我谈了谈，我们一致认为这是最好的办法。”

        “可是，那样一来，他和他妻子就要死了，是吗？”

        “他们存了一些长生不老药，足够让他们把事情料理妥当的。然后，是啊，他们会死的。”

        看到哈利脸上惊愕的表情，邓布利多笑了。

        “我知道，对你这样年纪轻轻的人来说，这似乎有些不可思议；但是对尼可和佩雷纳尔来说，死亡实际上就像是经过漫长的一天之后，终于上床休息了。而且，在头脑十分清醒的人看来，死亡不过是另一场伟大的冒险。你知道，魔法石其实并不是多么美妙的东西。有了它，不论你想拥有多少财富、获得多长寿命，都可以如愿以偿！这两样东西是人类最想要的——问题是，人类偏偏就喜欢选择对他们最没有好处的东西。”

        哈利躺在那里，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邓布利多愉快地哼着小曲，笑眯眯地看着天花板。

        “先生，”哈利说，“我一直在想……先生——尽管魔法石不在了，伏地……我是说，神秘人——”

        “就叫他伏地魔吧，哈利。对事物永远使用正确的称呼。对一个名称的恐惧，会强化对这个事物本身的恐惧。”

        “是，先生。是这样，伏地魔还会企图用别的办法东山再起，是吗？我的意思是，他并没有消失，对吗？”

        “对，哈利，他没有消失。他仍然躲在什么地方，也许正在物色一个愿意让他分享的躯体……他不算是真正地活着，所以也就不可能被杀死。他当时只顾自己溜走，完全不顾奇洛的死活；他对敌人心狠手辣，对自己的追随者也一样冷酷无情。不过，哈利，你也许只是耽搁了他，使他不能马上恢复力量，将来还需要另外一个人做好充分准备，和他决一死战——但如果他一而再再而三地被耽搁，也许就再也无法恢复力量了。”

        哈利点了点头，但很快就停住了，因为这使他感到头痛。然后他说：“先生，还有一些事情我不太明白，不知道您能不能告诉我……我想了解这些事情的真相……”

        “真相，”邓布利多叹息着说，“这是一种美丽而可怕的东西，需要格外谨慎地对待。不过，我会尽量回答你的问题，除非我有充分的理由守口如瓶，那样的话，我希望你能原谅我。我当然不能说谎话骗你。”

        “我想知道——嗯——”

        哈利一时间弄不清主次，他心里的疑惑太多了，不知道应该先问哪一件。

        “爱德真的是先知吗？”

        邓布利多显得有点惊讶。

        “为什么这么问？”他反问道。

        “因为爱德从一开始就说凶手不是斯内普，而是另有其人；还有那次魁地奇比赛，他也说不是斯内普从中作梗。”哈利说，“还有我们去禁林关禁闭的那次，如果不是他提出要分开走，我们不可能找得到独角兽，还遇上了伏地魔——马人们都称呼他为‘人类先知’——所以他真的是吗？”

        “你认为呢，哈利？”

        “我想，如果他是，他肯定会告诉我的，可是为什么他似乎对一切都尽在掌握呢？”

        邓布利多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露出了一个和蔼的笑容。

        “也许是，也许不是。但你要知道，哈利，先知是真实存在的，上一代先知正是卡珊德拉·特里劳尼。对于未来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我们不仅要有敬畏之心，还要敢于质疑，一味遵循未来的脚步，是会酿成大错的。”

        哈利明白问再多也没有用，关于先知，没有人可以妄加揣测。

        “那么，为什么奇洛不能碰我？”

        “你母亲是为了救你而死的。如果伏地魔有什么事情弄不明白，那就是爱。他没有意识到，像你母亲对你那样深深的爱，是会在你身上留下印记的。不是伤疤，不是看得见的痕迹……被一个人这样深深地爱过，尽管那个爱我们的人已经死了，也会给我们留下一个永远的护身符。它就藏在你的皮肤里。正是由于这个原因，奇洛不能碰你。奇洛内心充满仇恨、贪婪和野心，把灵魂出卖给了伏地魔，他碰了一个身上标有这么美好印记的人，是会感到痛苦难忍的。”

        说到这里，邓布利多假装对窗外的一只小鸟发生了浓厚的兴趣，哈利便趁这个时间用床单把眼泪擦干了。当声音重又恢复正常时，哈利说道：“还有那件隐形衣——您知道是谁送给我的吗？”

        “啊，你父亲碰巧把它留给了我，而我认为你大概会喜欢它。”邓布利多的眼睛里闪着狡黠的光芒，“很有用的东西……当年，你父亲在这里上学的时候，主要是靠它溜进厨房偷东西吃。”

        “可是我把它落在那个房间里了——”

        “幸运的是，你的朋友格兰杰小姐帮你把它带了回来。”邓布利多微笑着说。

        “那么真的是奇洛杀死了诺伯吗——那条挪威脊背龙？”

        “你确定你想知道真相吗，哈利？”邓布利多问，“因为我确信这个真相会使你感到非常不舒服——请先听我说完——”哈利只好闭上嘴，又躺回床上，“——真相对人类的诱惑虽然远不及金子和权力，但却是最容易伤人的东西。还有，如果你并不真正了解一个人的秉性，你最好不要全盘相信他的话——这就是我要说的。”

        “还有另外一件事……”

        “尽管问吧。”

        “奇洛说斯内普他——”

        “是斯内普教授，哈利。”

        “是的，是他——奇洛说，斯内普教授恨我是因为他当年恨我父亲。这是真的吗？”

        “是这样，他们确实互相看着不顺眼，很有点像罗恩·韦斯莱先生和马尔福先生。后来，你父亲做了一件斯内普永远无法原谅他的事。”

        “什么事？”

        “他救了斯内普的命。”

        “什么？”

        哈利惊讶地喘不上气来。

        “是的……”邓布利多幽幽地说，“人的思想确实非常奇妙，是吗？斯内普教授无法忍受这样欠着你父亲的人情……我相信，他这一年之所以想方设法地保护你，是因为他觉得这样就能使他和你父亲扯平，谁也不欠谁的。然后他就可以心安理得地重温对你父亲的仇恨。巫师之间的羁绊是非常奇妙的，哈利，对于非常重大的恩情也必须很小心。”

        “为什么这么说？”

        “如果你所能付出的代价不足以偿还这份恩情，你所要付出的可就不只是金钱了，而是金钱无法衡量的东西。”

        “比如什么呢？”

        “是当一个人一无所有之后，他仍然还拥有的一件东西，哈利，是你能想到最最宝贵的一件东西。”

        哈利努力思索着这段话，但这使他的头又剧烈地疼痛起来，他只好不往下想了。

        “对了，先生，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是最后一个吗？”

        “我是怎么把魔法石从魔镜里拿出来的？”

        “啊，我很高兴你终于问我这件事了。这是我的锦囊妙计之一，牵涉到你和我之间的默契，这是很了不起的。你知道吗，只有那个希望找到魔法石——找到它，但不利用它——的人，才能够得到它；其他的人呢，就只能在镜子里看到他们在捞金子发财，或者喝长生不老药延长生命。我的脑瓜真是好使，有时候我自己也感到吃惊呢……”

        “可是奇洛说爱德也照了那面镜子，他为什呢没有得到魔法石呢？”

        “爱德华·特莱克茵并不真的愿意对抗伏地魔，换句话说，像他这样的人，如果不是退无可退，是不会同任何人作对的。因此他不会得到魔法石，而是看到自己从伏地魔手中平安脱险——但我并不是说他的做法就一定错误，相反，这是值得称赞的、是绝对理智且成熟的，而你们所缺乏的就是这一点……”

        “我想勇敢总是值得称赞的，先生。”他们身后的一个声音说。

        哈利赶紧转过脸去。医务室的门不知什么时候开了，爱德华扶着门框站在那儿，头上绑着绑带，但还是开心地微笑着，赫敏和罗恩站在他身后，显得不知所措。

        “我们不是故意要偷听的，邓布利多教授，”赫敏忐忑地说，“事实上，我们在门口待了快十分钟了，我们不知道您在这儿——”

        “我猜是特莱克茵先生让你们不要进来的吧？”邓布利多并不生气，反而露出一抹微笑，“看来我是时候离开了，给年轻人留一点空间，是吗？”

        他站起身来，大步离开了。

        “哈利！”

        赫敏看样子又要伸开双臂搂抱哈利，但她及时克制住了自己，这使哈利松了口气，因为他的头仍然很疼。

        “哦，哈利，我们都以为你肯定要——邓布利多担心极了——”

        “整个学校都在谈论这件事，”罗恩说，“当时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真实的故事比没有根据的谣传更加离奇和惊心动魄，这种情况是非常罕见的，而现在就是这样。哈利和赫敏把一切原原本本地讲给他听：奇洛、魔镜、魔法石和伏地魔。罗恩听得非常专心，每到惊险的地方，他就紧张得倒抽冷气，当哈利讲到奇洛的缠头巾下面的那副面孔时，他惊得从椅子上仰面翻倒了。

        “这么说，魔法石没有了？”最后罗恩问道，“勒梅快要死了？”

        “我也是这么说的，可是邓布利多认为——他说什么来着？‘在头脑十分清醒的人看来，死亡不过是另一场伟大的冒险’。”

        “我早就说过他有点神经兮兮的。”罗恩说。他心目中的英雄变得这样不可理喻，他感到非常震惊，“你说，邓布利多是不是有意要你这么做的？把你父亲的隐形衣送给你，还有一切的一切？”

        “哎呀，”赫敏忍不住说道，“如果他真是这样——我的意思是——那就太可怕了——你很可能被杀死的。”

        “跟邓布利多这样的人打交道，一切不可能都有机会变成可能，”爱德华拍拍她的肩膀，温和地说，“如果你放松警惕，不让自己的思绪保持跳脱，你我随时可能变成那颗被将死的国王棋子。”

        “你还没对我们说你在蹲守奇洛时发生了什么呢，爱德。”哈利说，“快告诉我们吧。”

        “你们都知道奇洛不习惯去教工休息室，原因也是很明显的，是不是？如果我后脑勺上有一个伏地魔，我也不会愿意跟一群法力高强的巫师待在一起——”

        罗恩大笑起来，但才过了半秒钟就立刻住嘴了。

        “于是我去他的办公室门口等他，准备等他一出来就想办法拦下他。可我一直等到午夜，连奇洛的影子也没看见。”

        “怎么会呢？”哈利忍不住问。

        “这就是问题所在，他披着隐形衣从办公室里溜了出来，我感受到了有人从我身边路过，就对他发射咒语，结果一瞬间就被制服了——这时候我才知道，你说的杀死诺伯拿走隐形衣的那个人就是奇洛。”

        但哈利的心里有点打鼓。他不知道该不该相信爱德华的话，因为他明明记得那晚的人是两个学生，而不是一个成年人。但他没有指出这一点，因为到现在为止爱德华的话中还没有出现破绽。

        “我一路上拼命挣扎，想引起别人的注意，结果他就对我用了夺魂咒——这是一种专门控制人的不可饶恕咒——”

        罗恩突然倒抽了一口凉气。“不可饶恕咒！”他惊恐地叫道，“我爸爸跟我提到过——原来真的有人会用吗？我以为他是吓唬我的——”

        “是真的，”爱德华认真地点点头，“我什么都不知道了，只知道我们一路来到了四楼。奇洛为了对付那条畜生，只好中断了咒语，那时候我才知道我们在哪儿——”

        “——那是路威，爱德，那不是什么畜生。”赫敏说。哈利松了口气，因为他正在犹豫要不要指正出这一点。

        “总之，奇洛把我丢下了活板门，我认出了那下面是魔鬼网，就放了一把火——火焰熊熊，知道吧，那个咒语——我准备自己跑，可还没跑到棋盘那儿，奇洛就抓到了我。后来的事你们都知道了，他打晕了我，带着我一路闯进最后放着厄里斯魔镜的那个房间。”

        “可是你们是怎么闯过斯内普的关卡的呢？”赫敏疑惑地说，“那瓶药水明明还是满的。”

        “向死而生。”爱德华轻声说，抬起头看向窗外，碧蓝的瞳孔被阳光照亮了，好像一汪清澈透明的水潭，“桌上那两瓶正确的药剂确实是辟火药，但黑色的火焰其实并没有危险，不喝药也能穿过，这就是真正的向死而生。在因无法解出迷题即将被困死的时候，一般人都会选择跳入火焰自我毁灭，而不愿服从于命运。想想看，如果你在快被饿死的时候发现那团黑色的火焰其实纯粹是摆设——不愧是斯内普教授，这是多么狠毒而令人绝望的陷阱啊？”

        “哎呀，”罗恩说，“不管怎么说，现在学校里有三分之二的人都随身带着粪蛋了。”

        他们都哈哈大笑起来。哈利刚要伸手去拿一只巧克力蛙，就听见门口传来一阵嘈杂。

        “让我进去！让我进去，你这个蠢女人——我也是波特的朋友——”

        “你最好把嘴巴放干净点！”庞弗雷女士尖叫道。但她没能挡住那个硬闯进来的人。

        德拉科·马尔福冲了进来，气喘吁吁、大汗淋漓，但刚一看见他们，他苍白的脸上立刻露出了笑容。

        “我听说你醒了，”他说，“我就想——嗯——也许我应该来看看你——当然啦，只是因为我们是朋友。”

        他走过去坐在爱德华身边，罗恩厌恶地瞪了他一眼。

        “当然啦，我们是朋友，没错，”哈利惊讶地望着他，坐直了身子，“我是说，其实你随时都可以来的，是的，毕竟我们是朋友嘛。”

        “真抱歉，我弄坏了你送我的表。”爱德华说，一边叹了口气。

        “没关系，等你过生日我再给你一块新的。”德拉科说，“你没事儿了吧，哈利？还有哪儿疼？”

        “基本上没事了，谢谢。”哈利说，“明天爱德要过生日，在我们宿舍，你也一起来吧？”

        “哦，太好了，”德拉科高兴地说，“我会去的，我保证。你们几个也是，给我留个地址，省的给你们寄礼物的猫头鹰迷路。”

        可就在这时，庞弗雷女士闯了进来。

        “你们几个，都给我出去！”她显得气急败坏了，他们都不愿意触这个霉头。

        “好吧，那我们走吧，德拉，反正明天哈利也会来参加年终宴会的。”爱德华说。

        他们结伴离开了。罗恩脸色阴沉，赫敏倒是被笑话逗得咯咯直笑。

        德拉——

        哈利突然明白了一切。邓布利多说得对，真相确实是一种美丽而可怕的东西，但邓布利多太低估他的承受能力了……没错，太低估了……

        哈利翻身下床，赤着脚狂奔出门，庞弗雷女士立在校医院门口愤怒地咆哮，但他不在乎了，他非常明白自己想要做什么。

        他看见了——

        爱德华就独自一人站在楼梯拐角的阴影中，透过一扇窗户望着波光粼粼的湖泊出神。哈利冲过去，毫不犹豫地抱住了他。

        “别误会，我只是觉得我的良心过意不去——你们为那条龙的死那么伤心，我其实没有想到——”

        “你其实根本不需要这样的，”哈利附在他耳边说，觉得自己似乎哭出来了，“你不需要杀诺伯，也不需要向我们说谎——因为没有必要——哦，你怎么会做这种傻事呢，爱德？”

        “希望你能原谅我。”爱德华咕哝道。

        “别说傻话，”哈利抹着眼泪说，“我当然会原谅你了！”

        “可是——”

        “别犯傻了，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怎么会因为你弄死一条龙就不跟你说话了呢？它差点把罗恩的手指咬断，还烧没了海格的眉毛……”

        直到他们拉着手并排坐在山毛榉树下，把脚放进黑湖里晃荡，爱德华才猛然意识到一件事：他为脱离铁三角所做出的第一次尝试失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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