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你那么拽啊？

这是一年夏天，白依楠高二刚刚开始。

        第一天正式开学，分班表早已经发到了班群里，大家还是早早怀着期待去到学校。

        白依楠不着急，她还在本班；坐什么地方不重要，反正也都一样；跟谁做同桌不重要，反正都不熟；去晚点没关系，她家离得近。

        规定八点之前进到班里，她七点四十出门，蹬着小洋驴叼着牛奶，吱吱呀呀地向着学校进发。

        她家小区跟学校就隔了一条大街，出大门拐个弯经过几条小巷子就到了。

        一条、两条、三……哎？

        白依楠刹住了车，顺手将牛奶盒扔进垃圾桶。

        只见前面巷子口站了几个人，几个看面相不太友善的人，而且很明显巷子里还有更多的人。从里面嘈杂的声音可听出，此地不宜久留。

        直接过去不太可能，可绕路就太远了，时间也不够。

        那边有人看过来了。

        白依楠啧了一声，认命地掉头。

        学校正门自然是南大门，从白依楠家出发最近的是东侧门，但她现在只能绕路从北后门进去，顺便跟不认识的门卫大爷打了个招呼。

        自然而然地，她晚了。

        呼哧呼哧爬上五楼，班主任老杨正在台上讲他拿手的单口相声，白依楠在捧场的笑声中从后门溜进去。

        靠窗没人，耶！

        甫一置臀，就听老杨操着他那三分标准三分顿挫四分幽默的普通话道：“我早就跟校领导说过，开学第一天不用来这么早，又没有什么事情可做，同学们需要时间来适应，还不如让他们睡好最后一个懒觉。你难道还能指望他们学习吗？你看，我们原班同学就做得很好嘛，坚持贯彻了本班方针，我很欣慰，昻。”

        老杨说完瞥了白依楠一眼，全体目光顺过来。

        白依楠看着他似笑非笑的微妙表情，从包里抽出《思想政治》竖直打开，在扑面而来的油墨香中低下了高傲的头颅。

        老杨很喜欢开玩笑，调侃为主搞笑为辅，画了一个半径为阴阳怪气的圆。但是什么话从他嘴里说出来都没有什么刻薄味道，只觉得这人不太正经但是很好接近。

        开学第一天确实没什么大事，班主任形式一下，各科老师过来走一下过场确认一下进度，讲不了什么东西。

        今年一中文科生很多，分成了八个班，一班四五十个人，全部集中在教学楼五层，而宿舍基本上都在六楼。学校的意思是高度重视，学生们私底下吐槽就是偏心，谁不知道一中重理。

        白依楠暗自庆幸还好自己不住校。

        只可惜原本在这个班她也没几个熟人，好不容易跟两个同桌混好了，又分开了。

        晚自习留着竞选班干和选定班名班歌什么的，白依楠没什么兴趣——选了几乎也用不上。不过正好可以眼熟几个人。

        班长是老杨原本指定好的原班人徐妍妍，白依楠觉得她不苟言笑，发言的时候下巴朝上眼睛朝下，有点高冷。

        最后确认的团支书是一个叫云苒的女生，个子不高皮肤很白，她一上台白依楠前面那个胖胖的女生就感叹：“哇好可爱啊。”

        开始白依楠还是觉得这个班里的女生看起来就是好像相对高冷。

        而为数不多的男生嘛，就……

        “我叫张霏，我来竞选学习委员。我觉得学习委员不一定要是学习成绩最好的，但一定是学习态度最好的，我觉得我学习非常刻苦认真，希望各位小姐姐能投我一票，谢谢。”

        “长得比我都老还叫我小姐姐，不投，谢谢”

        “前面说得挺好的，最后一句撤回，谢谢。”

        “名字写到一半，小姐姐不乐意。谢谢。”

        “……”

        张霏下台下到一半又回来：“不好意思各位美女，请投一下票，谢谢。”

        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他的脸，白依楠就想笑。

        进行到一半，前面那位女生突然转过头来：“你不觉得那个叫云苒的女生很可爱吗？”

        白依楠确认了一下她是在跟自己讲话。

        “啊，是吧。”

        “唉，好想跟她讲话，不敢。”

        “为什么？”

        她的表情很纠结：“感觉她虽然很可爱，但是很高冷，不太好接近的样子。唉，好想跟她做朋友啊。”

        白依楠笑了一下：“那我可以跟你做朋友啊。”

        那女生一把抓住她的手：“哇，谢谢，你也很可爱。虽然，没有云苒可爱。”

        白依楠原本只是开个玩笑，谁交朋友那么随便？可对方好像就是那么随便，没过一会儿就来跟她分享小饼干了。

        好吧，其实她也有点可爱。

        晚上十点多回去妈妈还在客厅看电视，见她回来了才关掉。

        “怎么样啊今天？”

        “你还没睡啊。就那样，能怎么样。”

        “贝贝呢，你们见没？”

        “吃饭的时候食堂见了，没讲话。人太多了。”

        “你们可以约好了一起吃嘛，有个伴儿。”

        白依楠仰头喝完一杯水，冲她一笑：“她少我这个伴儿吗？”

        白妈一愣：“他俩一个班吗？”

        “当然不啊，一个楼。”

        白依楠转身回房，白妈在后面小声说：“这也不小了，咱自己家不会说什么，在学校也不知道避避……”

        房门都打开了，她又转身对她妈道：“在学校里谁有功夫盯着别人看呐。再说了，只是在一起做事又没什么不该有的举动，你们想太多了。”

        白妈不讲话了，但看表情并不赞同女儿。

        白依楠撇撇嘴把门关上。

        夏夜潮湿，风吹过来是冰凉的。窗户没关，一大坨橘色的毛绒堆在窗台。

        白依楠走过去关窗，毛毛抖动了一下，她没忍住伸手撸了几把，揉出了两只耳朵和两团肉球，一双晶亮的眼睛缓缓从直线变成椭圆。

        是一只，不，一坨橘猫。

        猫发出几声咕噜，从窗台上跳下来，偎在了床边。

        白依楠打了个哈欠，洗漱完发现手机一直在亮着，是班群消息。

        【杨门，hia！】

        徐妍妍：改备注改备注改备注！再不改踢了！

        文科小王子：为什么一定要改？

        徐妍妍：不改谁知道你是谁？进群就让你们改，还不改！

        方娉婷：哇，文科小王子，好不要脸的名字。

        文科小王子：楼上，谢谢。

        云苒：文科小王子，张霏。

        方娉婷：哈哈哈嗝。

        张霏：这样让我很尴尬，谢谢。

        徐妍妍：你说话自带标识，谢谢。

        常言：为什么这个群只有你们几个人在发言？

        云苒：因为我们不住校，谢谢。

        常言：卧槽！

        [常言撤回了一条消息]

        [常言撤回了一条消息]

        张霏：你们知道常言网名叫啥吗？他原来叫史丹利大意面，然后改成了一千文科少女的梦。

        方娉婷：好不要脸，比你还不要脸。

        云苒：不想知道谢谢。

        ……

        白依楠爬楼看完之后设置了置顶屏蔽。

        ·

        第二天上学路上走到同样的巷子口，她不自觉转头往里面看了一眼。什么都没有。

        早读的时候白依楠抬头看到斜前方女生在草稿纸上画画，还挺好看。

        她叫什么来着？秦玉含？

        她就这么看她画到了上课。然后上课也在画。她上课也在看。

        这个语文老师讲课喜欢先引入作者或者文章背景相关的课外故事，白依楠一般只听这里，后面的正文内容都是按部就班大差不差的讲义，对她来说听不听都一样。

        白依楠第四次看向时钟——还有三分钟就下课了。

        就在她一条腿伸出过道，准备下课铃一响就立马冲向厕所时，从门口进来一个人。大摇大摆，吊儿郎当。

        白依楠与他四目相对，对方愣了一下，然后径直向她走来。

        她转头看向讲台，语文老师无动于衷，一如既往的佛，只要不影响她讲课，不耽误其他人听课，她什么都可以视而不见。而且，马上就下课了。

        她看着那人走到自己跟前，铃声响了。

        “这是我的位置。”

        白依楠定睛一看，小伙子长得不错。

        但现在不是聊其他的时候，她要去厕所。

        “你坐旁边吧。”

        她急匆匆说完起身想走，被他拦住。

        “你坐旁边。”

        “等我回来。”

        “现在。”

        她看着从外面奔向厕所的人流，知道肯定是去不成了。一层楼八个班就两个厕所，女生每次都得算好时间冲过去。

        她有些窝火，干脆往凳子上一坐，不打算好好聊了。

        “我先来的凭什么给你？”

        “因为我想。”

        “你那么拽啊？”

        “对。”

        “……”

        白依楠一时凝噎。

        对方向前一步，弯腰低头俯视她：“让不让？”

        嘿我这暴脾气！

        “不！让！”

        对方二话没说一个俯身把她吓了一跳，然后连人带凳，众目睽睽之下，把她端出去了。就像端着一盆猪肉，就这么，把她端了出去。

        众人：？！

        起来的时候白依楠重心不稳抓住了他的胳膊，走到半路反应过来已经来不及了，等她找回自己的声音，她已经带着凳子坐到了人潮拥挤的走廊上，接受众人目光的洗礼。

        她内心os：“我是谁？我在哪？我要离开这个星球……”

        本着只要我表现得足够不尴尬，我就能看起来不那么尴尬的原则，白依楠拎着凳子气势汹汹杀回去，然而在看到对方把自己的东西丢到旁边的位子上时，一本绿色封面的笔记本掉到桌面上自动翻开了，她慌忙扔下凳子两个箭步冲上前去，一把抱住。

        “你干嘛？！”

        江雨岸原本就没想怎么样，瞟了她一眼，把最后几本书放到隔壁桌：“换座位。”

        这时全班人已经全部被吸引过来，但也只是远远观战，她前排甚至没有回头，可支棱的耳朵暴露了一切。

        白依楠知道自己也没什么办法，不就一个位子吗，换就是了。

        她拉着脸搬过来凳子坐下把东西收拾好，其他人收回看戏或是同情的目光。

        一上午过去了，同桌不是睡觉就是玩手机，要么就看向窗外发呆，白依楠想不明白他来干什么，坐哪里对他来说有区别吗？

        脑海里不停回放那令人社死的一幕，她越是压抑越是想，还越想每一个细节都回想得越是清清楚楚，什么都没听进去。

        好不容易挨到中午放学，就在她一个猛子站起身冲向门外时，看到了门口一抹熟悉的身影——她亲爱的表姐来找她了。

        白依楠张开双臂飞奔过去一把抱住她。

        “哦，二狗，你今天真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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