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误会

闫涵就住在学校东门的学区房，和妈妈一起，出了东门穿过马路就到，如果季天要找她麻烦，人来人往还不时有交警在的大街上不太可能。

        但是小区内部很大，绿化做得很好，有不少小径，树很高。她们早上去学校很早，除了学生几乎不会有什么人。

        如果再起雾的话……

        季天找过她麻烦，没成功，后来阴差阳错跟江雨岸牵扯上了倒了霉。他会不会迁怒于人还真不好说，可是这段时间闫涵看起来都挺自然的，至少学校里风平浪静。

        按照李耀阳的说法，江雨岸并不会把人怎么样，那么季天为什么那么怕他？或者说，按照之前流传的版本，江雨岸不好惹，不会在学校里惹事，懒得欺负人，就是自暴自弃又性格古怪的前好学生，跟季天这种从头到尾都不招人待见的不会有什么关联，除了坏到一条道上。

        即使江雨岸看他实在不顺眼，揍他还需要理由吗？

        再说这跟程希又有什么关系？季天为什么要去问徐妍妍跟他熟不熟？是因为江雨岸？

        还有一个，他对林子璇图谋不轨大家都知道了，明奇之前就没做过什么？别说他，就林子璇本人，季天敢这么张扬地招惹吗？

        由云苒所说，他家里是有钱，他爸好像也不是很在乎他，他之前的结局也印证了他闯出来祸他爸不会收拾烂摊子，他凭什么这么敢？

        最重要的是，那天早上他去干嘛了？

        现在老杨叫人出去是要说什么？

        这只能等徐妍妍回来再看她愿不愿意说了。

        在等待的过程中，白依楠注定是学不进去的，她又无可避免地想到江雨岸，那天她问他漫展是不是不是一个人，他还没回答，出去干什么了？

        他在别人面前到底是怎么描述她的？

        等等，她好像忽略了一个人——尔彧。

        她习惯了不该听的不听，不该问的不问，任何事情看似都与她无关，可是细细想来，竟有这么多事被打上了问号。

        她不由自主地又联想到了一个人——严愈则。

        有多久没见过他了？自从上次运动会。即使他竞赛回来也没打过照面。

        好像这所有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但是白依楠心中却升起一股强烈的预感，严愈则，江雨岸，尔彧，包括徐妍妍，还有林子璇明奇李耀阳，她必须盘问个清楚。

        从谁开始呢？

        “你说你跟季天是小学同学，你是不是挺了解他的？”

        她得先从云苒这里得到足够的信息。

        云苒闻声愣怔：“啊？哦。其实也不是很熟，就我刚才跟你讲的那些，还有就是他从小成绩就不好，他也不学嘛，啊对了，江雨岸那时候不是还很别人家的孩子吗，我们天天被拎出来跟他比，当然不包括季天，我有一次跟我同学抱怨说江雨岸就是他爸研究出来的机器人，那时候小嘛，当时季天从旁边过，哼了一下还是嘁了一下，反正就是发出了什么声音，大概五年级吗？我还有点印象，因为小学毕业没多久江雨岸就慢慢下滑了。”

        慢慢下滑？怎么个慢法？

        噪声戛然而止，所有人目光聚到门口，徐妍妍和闫涵一前一后回来，后者红着眼眶。

        徐妍妍沉默着坐到座位上，高抬着下巴，眼神向下。闫涵落座后受到极大关注，但是无人问声，只旁边人给她擦泪，拍拍肩摸摸背。

        徐妍妍出去的时候东西还都摊在桌子上，她现在收拾好了，桌面上一片干净，她胳膊交叠放上去，头也不回地说：“我觉得季天是被冤枉的。他是坏，但是没干过欺负女生的事。”

        她说话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被周围一圈人听见。

        徐妍妍低头盯着自己的手，也可能是桌子，小声道：“他确实做过不少缺事儿，但是一码归一码，他该得到应有的教训，也该有应有的清白。”

        云苒和董鸢交头接耳，秦玉含握住了白依楠的手。

        季天和徐妍妍后来还有没有交集，这是肯定的了。

        白依楠又想到江雨岸，什么都没做过不也被误解了很多？更何况季天这种本身就有劣迹的人，随便加点什么太容易使人信服了。

        她开始内心指责自己，又在不明真相的前提下怀疑别人。

        秦：“闫涵怎么回事？”

        徐妍妍摇头叹气：“别人的事少管少问。”

        直到最后，老杨也没有过来给出个解释，他们也都闭口不再提起。

        白依楠想起一句话，学校就是个小型社会，什么人都有什么事都有。可是学校又是最后一片净土，心智尚未完全成熟的他们不会有多坏。

        短短两个半小时，这一切来得让人猝不及防，好像一幕大戏的预告。

        她一直都觉得自己的生活平凡普通，没有什么重大变故，她就像一个站在外围的边缘人，看着身边件件轶事，她好像参与其中，又好似没有。

        仔细想来，哪一个不是发生在最身边的？只不过她不管不问，才觉得遥远。如果问问妈妈邻居亲戚又发生了哪些事，估计只会更加让人意想不到吧。

        她应该学学云苒，人嘛，多关注一下周围总不是坏事。

        “你今天吃食堂吗？”

        上午第三节课下课她这样问道。

        江雨岸似乎没什么意外，想了一下，点头。

        中午她特地去得晚了些，挑了一个没什么人的小角落。

        “季天的事你知道了吧？讲讲？”

        他喝口水，双手交叉放在桌子上。

        “说来话长。从最近说起就是，他回来是办理退学的。”他停顿一下，“我跟他算是从小认识，发生过一些——误会。以至于他后来见到我就躲，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确实教育过他。”

        她注意到这个用词“教育”。

        “但是他又挺想来找我的吧，可惜明奇不喜欢他，我也无意与他有什么瓜葛。他喜欢林子璇，这很正常，也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就是经常跑去看她，话都没说过两句，不然明奇早揍他了。”

        “他拿了你的u盘。”

        “嗯。”他想到了什么，嗤笑一下，“那天我要不去指不定出什么事。所以说在这件事里我是完全被动卷进去的。”

        她沉思半晌：“他是真的校园霸凌过吗？在厕所扇人耳光什么的。”

        “对。”

        “哦。那也不亏。”

        “那人拿了林子璇的衣服，可以说是整件事的导火索。”

        “什么？那他为什么不说？”

        “说什么？说给谁？”

        白依楠缓缓叹了口气，这么一看好像有点可怜了。

        她又犹豫着怎么说闫涵的事，对方紧接着就提到了：“咱们班那个女生，长得有点像林子璇的那个，他们俩是亲戚。”

        走向逐渐魔幻了起来。

        “那个女生好多次劝过他，让他好好上学不要胡来，我估计女生家里人也让她这么做了，毕竟没有人真的放弃过他。好多次，她叫什么？闫涵，单独找过他，甚至半道上当着他兄弟的面堵他，被他凶了好几次。”

        一切似乎都说得通了。

        “可这传出来也太……”

        她目光与他相接，立马说不出来话了。

        等一下。

        “那次漫展你不是一个人对吧？”

        不知是不是她话题转得太快，他疑滞几秒。

        “我有说过我是一个人吗？”

        这下轮到她放空了。

        他没说过吗？

        他说过吗？

        “那你为什么——”

        “我当时是不是一个人重要吗？”

        “你早说你有别人我还会在那跟你浪费时间？！”

        她脱口而出，立马后悔了。

        人家真情实感跟自己吐露心事，就算心里不乐意，说出来也不好。

        果然，他神色黯淡了些许。

        她里一慌，刚要开口补救，只听对面幽幽道：“我就说吧，你个小没良心的。”

        无法反驳。

        “行了，回去吧。记住书中所言，耳听为虚，偏听则暗，你要么就了解全部再下结论，要么还不如不知。”

        这话好像用得不太对。

        她那脑回路清奇的小脑袋瓜偏偏想起另一件事：“你觉得，说真话，但是只说一半，算欺骗吗？”

        他转身转到一半，定格住了。

        “你觉得呢？”

        他声音有些干涩。

        “我不知道。”

        她诚实说道，从这个角度仰头看见他喉结动了动。

        “你怎么定义欺骗？”

        “情有可原。不可原谅。”

        他转身离去。

        她牢牢坐在椅子上望着他走，没有等她，她也没有追上去。

        那只小松鼠怎么样了？

        是一直陪着他吗？

        不会的。

        就像加肥不会一直陪着她。

        这件当时引起轰动的可以说得上大事件的插曲，几天之后就再也无人提及，无始无终，就这样翻篇了。

        白依楠原以为这件事以后总要有些什么变化，至少她有机会听到更多的她原来不曾知晓的事情，可是从江雨岸那里就终结了。

        也是，哪里有什么大事发生呢？

        或许对季天来说是的，可是他不会听到那些揣测，听到了又如何？这不过是一场无知下的盲目的流言蜚语的狂欢。

        当事人不会受到实质性的伤害，传播者不会受到任何损失，茶余饭后消遣的谈资罢了。

        白依楠在自己的笔记本上写下：

        【我原以为，我是清醒的，我会远离群体性盲目的隐性暴力，或许是因为自己的生活太过无趣，稍有风吹草动就草木皆兵，以为会有什么与自己相关又无关的值得长久谈论的资本，其实生活本身就很无趣，在其中发生的事也无甚有趣。

        还没开始就结束了，这才是常态。毕竟我们也不是从一开始就知道一个人，知晓一件事。

        我为什么会感兴趣？

        我要给自己找点乐子。

        我或许没想过三言两语会给别人带来什么，或许知道，但又如何，我不是事情的源泉，我只是旁观者。】

        半句真话，算是欺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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