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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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白?……小白……你没事吧?怎么了?”
耳膜被刺痛的感觉逐渐消散,回声游荡。眼前光景清明,徐妍妍写满关心焦急的面孔在视线里放大。
“是不舒服吗?”
“啊……不、没有。”
她甩甩头,吸吸鼻子,将手连带着棉絮一起塞回娃娃。
“可能是刚刚不小心冻着了,有点头晕。”
徐妍妍轻轻拍拍她的肩膀:“那要不你先回去吧,没事的,他们问起来我帮你说。”
“可是、这不好吧。”
白依楠皱眉,左眼攒竹穴钝痛愈重,伸手按按,无法缓解。
徐妍妍:“咱们都表演完了,领奖也是苏茜的事,悄悄走没事的,还有半个小时就都结束了,你不舒服就当病假。”
白依楠最终点头,猫着腰贴着墙根溜出去。
晚上的风不小,刮在耳边呼呼作响,深吸一口冷空气,脑目清明。
她看着自己张嘴呵出的白汽翩跹着扇抚鼻尖,痒痒的,一闭嘴立马感受到凉了。再张嘴就是暖的。
她觉得好玩。
目光触及地面,那是谁的影子瘦瘦长长?
她没有回头,从娃娃里伸出左手,带出来几缕棉絮,手影平举搭在身侧。过了一两秒,身后那道影子走上前来,微微俯身,伸出右手轻轻拖住了她的手影。
她的影子在笑,再一看,他也是。
她向前迈步,后影随行,两只手影始终握在一起。
或许站在第三方视角会觉得奇怪甚至诡异,寒冷的冬夜,一男一女一前一后一左一右,伸着一只手在空中行走在无人的校园做什么?
可是当事人乐在其中,乐此不疲。
要走到主道,白依楠停下,收手,回头。
四目相对,静默无言。
“我们是不是见过?”
·
【杨门,hia!】
苏茜:我班一个二等奖一个三等奖,恭喜![撒花][撒花]辛苦大家了![鞠躬]
徐妍妍:好耶![庆祝]
董鸢:感谢苏茜女士的辛勤付出和我班全体成员孜孜不倦的拖后腿![举杯]
张璟娅:还有我,我的工伤能报销吗?
秦玉含:你不是没伤?公费向你送出狗头大军——[狗头][狗头][狗头]……
云苒:江雨岸呢?
柳二月:他的就没有评分,不参与比赛的。
董鸢:那不行!对咱也太不公平了,要不一等奖肯定也是咱的!
云苒:那咱就一二三等奖包圆了。
张辉:我觉得我需要有一个最突出贡献奖谢谢。
徐妍妍:你那个最拉谢谢。
张辉:那也不能怪我,我是严格按照剧本来的,为艺术献身了都。
云苒:要发也是给小白,救吾班群众于水火。
苏茜:花开富贵出来发表一下感言。
常言:我去,这个网名。
白依楠:谢谢,谢谢大家。在此我十分荣幸也十分有愧,感谢各位演员老师的卖力演出,尤其是张辉老师的无私奉献,再次感谢。
张辉:为人民服务,牺牲小我。
云苒:哦我的老天爷,斯道普商业互捧自夸。
董鸢:哦我亲爱的伙计们,出去耍不?
徐妍妍:去去去!走起!
晚会结束就是周末,连带着假期有两天休息时间,也没什么作业,最适合出去放肆了。
一群人叽叽喳喳在群里讨论到半夜,把时间地点游戏项目吃什么喝什么在哪休息安排得明明白白,恨不得立马天亮插上翅膀飞出去。
白依楠聊了十几分钟就退出,往床上一仰,呈大字形伸展。
天花板上投射出窗外灯火残影,摇曳着思绪。
·
元旦之后还有二十多天就到寒假,短暂玩乐过后剩下的时间更加紧迫,大考小测接踵而至,留下喘息的时间并不多。
雪终究还是化完了,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好像之前的茫茫雪国从未出现,幻梦一场。也是在最后为数不多的日子里,某节课上,溜神儿发呆的白依楠才恍然想起,那满天飞雪天地一般白的日子,对于江雨岸来说,应是极为特殊且深刻的,那厚厚积雪下掩埋的,或许是记忆中冰封许久的岁月往昔。
可是雪是会化的。一如从未来过。
她也说不清究竟是刻意还是无意,抹去了这段记忆,不去提及,也确实看到了他的不同,至于哪些不同,她又道不明白。有些事情未必非得去寻个所以然来,日子在向前,他们在成长,现在,江雨岸已经从比她高一个头到了再加一个脖子肩膀。
她站在镜子前,踮起脚尖,拿手在头上比划。
好像还是老样子。
牙齿咬上下嘴唇,嘴角微微勾起。
好像也不是。
她从对他别扭抗拒又愧疚,变为自然和谐又微妙。
她想,答案他早就告诉我了,不是吗?
那就顺着他吧,毕竟我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期末考试前奏搞得轰轰烈烈,实际和月考甚至周测没有什么大差,考完就结束了,书包一甩,明年见。
假期只有二十天左右,在家收拾收拾要去奶奶家了。
这一点白依楠期待了许久。
不知怎的,今年家里的亲戚来了特别多,从未如此整齐过,好几年没见的都见到了。
其实她能记住的也没几个,离开了爸妈都不敢张嘴,鹌鹑似的躲在妈妈身后,眼神都不敢乱飘,生怕一个不注意跟谁对上眼了又不知道该喊什么。但尴尬还是有的,比如妈妈跟人谈得忘乎所以,这时从旁边来了一个热心搭话的长辈,上前就是一句:“回来了?”,她求助的目光无法送达,只能点头微笑说:“嗯。”
不喊称呼肯定不太对,又不知道喊什么,幸运一点长辈聊起别的,“都长这么大了”“这孩子长得真标志”……她还能接两句,要是说起家里长短,她压根分不清谁是谁。
唯一的安慰就是,奶奶会把她拉进厨房,坐到炉子旁让她烤火,时不时顺手在切菜的时候喂她几口。她就蜷缩在小木板凳上,看着烧火的木柴在里边噼里啪啦,闻着久违的烟火气回忆童年。
刚上小学没多久,来到这里,大人在烧锅做饭,她搬两个板凳,一大一小,趴在院子里写田字格,鸡鸭白天不进笼,咯咯哒嘎嘎嘎,围她身边踏步,偶尔雄鸡展翅跃上屋顶,扑腾的动静能把她吓一跳。这个时候,她就有理由把笔一放,伸出冻得通红的小手一指,大喊:“鸡,你吓到我了!我都没法写作业了!”
她的声音会引得鸭子朝她嘎嘎叫,她就跟它吵起来,激动了就追在后面撵着跑,一院子鸡鸭毛。
然后奶奶就会围着围裙走出来将它们赶走,把她写作业的工具搬到厨房。
灶台一般有两口锅,里面靠墙是大的,熬粥煮汤,外面小一点的炒菜。炒菜用豆秸或者玉米梗做燃料,得有人一直往里填,大的要烧很久,所以用木柴,不用人一直看着。
她就靠着墙趴在灶边,火光映着红彤彤的小脸,油烟加上柴火味,饭菜香夹着秸和梗带着尘土气,翻炒声切菜声燃灶声,家长里短叙话声,家禽声狗吠声,天暗时烟花爆竹声,老式收音机的戏曲声,箱式电视机的小品相声,共同构成了白依楠早期印记中的“年味”。
还有吃饭前在堂屋里头烧香烧纸的味道,卧室里中药西药混合的味道,储藏室里蜡熏硫磺的味道,贴门联对联福字的浆糊的味道,以及存放室里稍微尘霉的谷子的味道,都是刻在她基因里的“年的味道”。
乡里临近年关,办喜事的也多,奶奶就会拉上她去吃席。
还小的时候,只吃前菜,炸的各种酥和肉,撒糖的各种瓜果,饮料一口气喝几杯,凉菜再吃几口差不多饱了,就跑出去玩了。玩一圈回来,奶奶拿塑料杯装着满满的热菜,和一碗甜汤喂她,结束带回去一点,就是莫大的欣喜。
稍大一点,可以差不多坐到结束,每道菜都吃几口,汤也喜欢喝咸的,前菜倒不怎么吃了。
办事的人家总要请一班人,搭个台子主持会场和表演节目,几个大音箱,声音震天响,而且唱功着实不敢恭维,可是大家图的就是个热闹。
有时候年前在别人家吃席,见到长辈还能收到红包,这是白依楠最喜欢的。大年三十晚上,大人还在饭桌上谈天说地,几个小辈坐到里屋看春晚,看着看着时间快到了,大人进来一个个发红包,稍微大一点的还推脱一下,小的不给直接上手拿。到了大年初一,天还没亮就挨家挨户登门拜访,冬日清晨总是带着白茫茫的雾气,街头巷尾弥漫着炮竹硝烟味,脚踩在一地碎红上沙沙作响。
有时候太阳好了,伯伯爸爸叔叔会把爷爷抱出来,坐在门前晒太阳。
话说有几年没见到爷爷出来了。可能是因为回来的少了吧。
今年人多,排着队进去跟爷爷说话,一屋子人进去,还没出来几个,又进去一屋子。
好在啊,三十那天下午,两三点,吃完午饭,爷爷出来了,一大家子人在院子里站成几排,面对着镜头拍全家福。
最中间的自然是爷爷,他太瘦了。第一排是小孩子,坐不住乱跑,最小的还在怀里熟睡,四代人聚在一起着实不易,快门那一下,记录了岁月多少年。
小时候假期长,如果能待到二月底,就能赶上集会。
那条街不长也不宽,平时也没多少人,一到这个时候就熙熙攘攘挤都挤不进去,人头攒动,摩肩接踵。
印象最深的是会有卖布匹成衣的,用深蓝色的布围成巨大的矩形,街头连到街尾,小孩子最喜欢在其中穿梭。
而街的首尾都会有戏台,绿色的幕布搭起,听众多为老人小孩。老人会带着小马扎,有的直接把电动三轮车停在那当歇脚地。小孩子在这里是因为有卖气球的、卖棉花糖的、卖糖人的还有卖枣糕的,推着风车小玩具的一般不在这落脚,会一直沿着街来回走。
还有米花球,下面缀着彩色的飘纸,喜欢和炸爆米花米果子的聚在一起聊天。
对了,还有热水剃头。简陋的木架子上支着铜锅,热水不断,手艺师傅一般是老爷爷,为另一位老爷爷仔细地剃去头发。
而对面基本都会有打耳洞的,白依楠的耳洞就是这么打的,心血来潮,谁都没说,就这么打了,后期还发炎被说了一通。
最令她意难平的是“赌钱”,一般是一位阿姨随便找个地方坐着,面前支着一个桌子,小球弹到多少就给多少钱,十块还是五块钱一次。她没有中过罢了。包括套圈,近在脚下她都套不中,于是暗暗发誓以后绝对不碰赌。
这些事物原本已经随着记忆淡化,没想到细想起来竟一一在目,她甚至记得当时自己的每一个表情。
于是她又开始思绪偏移。
为什么在回忆中看自己是第三视角?
但又好像不是,因为看不清脸,可又觉得很清晰。
吃饭的时候她跟一个许久未见的堂哥坐在一起,有些许的尴尬。
大姑:“哎小白和章楠从小在一块玩吧?这有好几年没见了。”
大伯:“从上初中就没见过几次。”
白妈:“还记得不小白,你小时候跟你堂哥乱着玩,惹急了骑在他身上打,哈哈哈。”
小姑:“对对对,小白小时候可强势了,都说你以后不会在婆家受气!”
小白:“啊,哈哈。”饶了我吧。
白妈:“这见了怎么不吭声啊?小时候玩得可好了。小孩长大了都这样,不会说话。”
大伯:“大了,懂事儿了。小白现在还能打得过你哥不?”
小叔:“现在可不能骑在男生身上打架了,有个小女孩样。”
白依楠脸通红,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为什么长辈总喜欢挑小时候的糗事啊?还得当着面强调。还是亲妈。
堂哥在一边没什么反应,她也不敢去看他的反应。这都多久之前的事了,道歉都晚了几百年了。
不过即使没有这件事,他们俩现在也无话可说。青春期异性之间好像有张奇异的隔膜,将儿时的熟快自然通通阻隔掉,只过滤下不自在,无论是不是亲人。除非一直待在一起,每一点细微的变化都能感知到,才可能适应,否则青少年一天一个样的心境早不知变成哪班,连打声招呼都生怕引起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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