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帝女精卫 14

　　这是一颗莹润透亮的珠子，足足有秦半两那么大，安静地置于黑色匣子中，散发着柔和却又刺目的光芒。

　　说柔和，是因为明珠的光芒本身是温润的；说刺目，是因为有日光从窗户外头照射进来，照在明珠上，使明珠光芒大放。

　　如此夺目的光彩，凡是见了的人，就没有不心动的。

　　但这不是让嬴政呆立当场的缘由。

　　他身为帝王，富有天下，见过的奇珍异宝更是数不胜数。

　　这颗珠子很大，但不是他见过的里头最大的。

　　这颗珠子很亮，但也不是他见过的里头最亮的。

　　他被震慑失语，是因为珠子表面布满了金色的奇异文字，那些文字竟然还是游动的，像鱼儿一样游来游去，带着玄之又玄的气息。

　　嬴政见过许多种文字，秦统一之前的各国文字，以及周天子时的文字，但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一种文字。

　　说是文字，但其实更像是某种玄妙的符咒，有点像祭祀先祖和神明时，书写在祭文上的上古符咒，带着古老神秘的气息。

　　只是，并不完全相同。

　　而此时此刻，相比于文字的含义，这些文字竟然会动，这一点无疑更引人注目、使人吃惊。

　　蒙毅就站在嬴政左侧下首的位置，离嬴政很近，且他眼神又好，也看到了这奇异的一幕，不由得惊呼出声。

　　王贲和李信站得有点远，什么都看不到，不免疑惑地看着嬴政和蒙毅。

　　尤其是对蒙毅，这位上卿因沉稳和聪慧得以时常随侍于帝王身侧，今日这是怎么了？竟然如此大惊失色？

　　“王卿，李卿，你们也过来看。”正这么想着，就听到嬴政开口了。

　　王贲和李信对视一眼，恭敬地上前。

　　等他们看到了匣子里的明珠，便俱是神色大变，目瞪口呆，不可置信极了。

　　王贲惊呼出声，李信则是被惊得直接失语，微张着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这是何物？普通的珠子上怎么会有文字？还是会动的文字？

　　以及，这真的是文字吗？还是某种活物？

　　所有人都呆住了，失神良久。

　　许久之后，他们才回过神来。

　　嬴政目光灼灼地盯着匣子里的明珠，问道：“你们怎么看？”

　　蒙毅想了想，谨慎地说：“如此玄妙，或许是神仙之物，又或许是哪个方士搞出来的小把戏，具体如何，还需要仔细探查。”

　　嬴政看向李信和王贲。

　　李信道：“陛下，臣以为，王将军对此事应当有所见解。”

　　毕竟，这个名叫“衷”的小摊贩，是王贲带来的，明珠也是他献给陛下的。

　　可王贲脸上的震惊却并不少，他如魂游天外，喃喃道：“之前不是这样的......”

　　“嗯？”嬴政眉头微微一抬。

　　王贲道：“陛下，臣按照您的吩咐，派人出去查找炎帝之女的消息，之后得到回禀，说曲阜市集上发生了一件比较有趣的事情，臣详细了解过后，便带此人来见陛下。来之前，臣......”

　　他迟疑了一下，小心翼翼觑着嬴政的脸色：“臣怕这匣子里藏有毒药或是暗器，为了以防万一，来之前，便先打开匣子仔细检查了一遍，当时并未见到明珠上有这些东西。”

　　“原来如此。”嬴政低声喃喃，随即安抚王贲道，“王卿为朕安危着想，朕心甚慰。”

　　王贲闻言，松了口气，躬身道：“陛下是臣的君主，为君主计，是臣的本分，臣谢陛下不怪罪臣无礼僭越。”

　　“王卿一片忠心，何罪之有？”嬴政微微一笑。

　　按理说，献于君王之物，臣子若是先君王一步打开看了，便是实打实的僭越。

　　此事若在平时，他必会生气，可眼下这情况，他明白王贲是害怕荆轲之事再次上演，才不得已而为之。

　　王贲对他一片忠心，他又如何能忍心怪罪？

　　他虽然重视规矩，但并非古板严肃，不知变通之人。

　　且王贲的担忧是有道理的，六国遗民亡秦之心不死，他派人寻找炎帝之女的事情传扬出去后，外头不知起了多大的风波，说不定就会有人想趁机生事。

　　思及此，嬴政便道：“说起来，是朕不如王卿谨慎，竟自己打开了这匣子，未叫人检查一番。”

　　王贲赶忙道：“那是因为陛下信任臣，知晓臣敢将此人带来，将此物奉上，必定是因为人和物都不会危害到陛下。”

　　嬴政微微一笑，认可了他这说法。

　　事实上，不仅如此，在这摊贩被王贲带来时，周遭便有许多双眼睛暗暗盯着他，确保他没有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嬴政略过了这个话题，一边观察着匣子里的明珠，一边说道：“这明珠到底是怎么回事？细细讲来。”

　　王贲给了衷一个眼神，示意他回话。

　　衷此前被简单教导过，这会儿便老老实实地说道：“回禀陛下，小民是曲阜市集上的摊贩，售卖些杂菽饭之类的粗陋吃食。几日前，有位穿着红色衣裙的女公子来到小民的摊前，一脸好奇地看着小民摊子上的杂菽饭，想要品尝一二，但又说自己没带钱，神色间颇为窘迫。”

　　说着到这里，衷的脸上浮现十足的疑惑，他至今都想不明白，那位女公子一看就是出身极好，受到过很好的礼仪教导，不然也不会在表达自己没钱却想吃的意思后，羞窘地红了脸。

　　可若是真觉得尴尬，大可不吃，今日没带钱，明日带了钱再来便是，为何要讨要呢？

　　这前后矛盾的行为，实在让人摸不着头脑。

　　衷将女公子当时的一言一行都详细描述了一遍，也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然后接着道：“小民当时呆住了，没来及有所反应，便见女公子抠下了腰带上的明珠，塞到小民手中，随即兴高采烈地端了碗品尝，却只吃了一口，便吐了出来，神色和语气皆十分气恼，言此非人所食也！”

　　“非人所食？”嬴政平静的面容上闪过一抹诧异。

　　蒙毅和李信也满是惊愕，就连早就听过一遍这番说辞的王贲，再度听到时也难免咋舌。

　　只因杂菽饭是再普通不过的食物，他们虽是帝王和朝廷重臣，享受着天底下最好的吃穿用度，但这不代表他们五谷不分，眼里看不见民生多艰。

　　当今之世，贵族和富裕的商贾食黍、粟、稻，家贫之人食菽、麦。

　　顶级贵族也食麦，但和黔首们的吃法不一样。

　　黔首所食的麦饭，是放在锅中简单蒸熟的粒食，贵族吃的却是磨成面粉后制作的汤饼和蒸饼。

　　嬴政就很喜欢吃汤饼，但他也知道黔首们吃不起汤饼，因为将麦粒磨成粉是一件很难的事情，黔首们做不到。

　　菽饭吃多了容易胀气，麦饭则食之粗糙，可对于黔首们来说，有口吃的便已是万幸，更何况纵使是菽和麦，也未必能让他们填饱肚子。

　　是以，寻常人绝对说不出“非人所食”之语。

　　所以，那个敢说这话的女子是谁？

　　她是当真不知民生多艰，还是单纯心思恶毒？

　　嬴政眼里划过一抹异彩，眼眸微眯道：“继续讲。”

　　衷道：“小民当时听了这话，气愤极了，周遭其他听到的人也都很气恼，全都瞪着那女公子。但女公子似乎并不明白自己哪里错了，神情十分疑惑，还问我们自己说错什么了？见我们没人理她，她便自行离开了。临走前，小民想将这颗明珠还给她，她也没要。”

　　说完后，他还模仿了一下女公子当时的表情和神态。

　　只不过，他并非优伶，模仿得并不像。

　　嬴政听完后，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在这名摊贩的描述里，那位女公子很有些不知世事的样子，说好听点事天真烂漫，说难听点就是不知所谓！

　　那么，她到底是哪一种呢？

　　是被娇养在深闺里，性子骄纵的贵族女郎，还是高居九天之上，不履凡尘、不知人间事的神明？

　　窄袖红裙，乌发高束，金色羽毛，这身打扮和当世之人并不相符。

　　旁人或许会疑心她是否为异族之人，但嬴政却清楚地知道不是。

　　他身为大秦皇帝，大秦周边有哪些异族，都是怎样的打扮，他一清二楚，那女子的打扮绝不属于任何一族。

　　当然，最重要的是他手中这颗明珠，珠子上游动的金色之物是那样玄妙，像是古籍里记载的上古文字，又有些像祭祀先祖和鬼神时所用的符咒。

　　但不管是哪一种，能让文字在珠子表面游动，都不是寻常人能办到的。

　　就算不是神明，也必然是有真本事的方士。

　　嬴政心头转过诸多念头，最后定了定神，目光看向衷，问道：“你拿到这珠子时，珠子可有异常？”

　　衷摇了摇头，神色有些疑惑。

　　他之前就听到了皇帝和几位大臣的惊呼声，似乎是那珠子有异样，却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

　　嬴政便道：“抬起头来。”

　　他说着，转动匣子，将明珠面向衷。

　　衷此前一直低着头，闻言才抬起来，往桌案上看了一眼，看见了明珠表面像鱼儿一样游动的金色文字，当即便惊呼出声：“这......这是怎么回事？”

　　嬴政皱眉：“你之前从未见过此景？”

　　衷连连摇头：“回陛下，小民不曾见过。”

　　说完后，又加了一句：“小民拿到这颗珠子后，珠子没有任何奇异之处，今日也是小民第一次见这上头有东西。”

　　“陛下，臣先前检查时，也未曾见到有如此景象。”王贲适时补充。

　　嬴政闻言，陷入了沉思：“如此说来，只有朕拿到此珠，它才显露异常？这是为何？”

　　“臣曾听闻，宝物会自晦，唯有在有机缘者或者大德行之人手中时，才会绽放光华，难道此珠也是如此？”蒙毅思索着说道。

　　王贲也道：“蒙上卿此言有理，陛下是天子，不同于寻常人，能使宝物绽放光华，也是应有之理。”

　　“确是如此。”李信也点头道。

　　嬴政思绪回笼，把匣子拿了过来，看着里头的明珠，很想上手把玩一二，但如今事态未明，他还不知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便按捺住了心里的冲动，只吩咐道：“传令下去，即日启程，前往曲阜。”

　　“唯！”

　　在场众人，无不应声。

　　同一时间，某地野外，官道旁边的草坡上，马车车厢里，云清和18866击掌庆祝。

　　“清清，我们成功啦！”18866兴奋地扇着翅膀。

　　“宝贝，这次多亏有你！”云清毫不吝啬夸奖。

　　18866连连摇头：“不不不，是清清你太聪明了，竟然能想出这样的办法！”

　　“哈哈哈哈哈！”云清大笑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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