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八章亮相

从十两银子报名费都出不起的无名之辈，到口口相传、备受关注的海棠剑仙，辛易雪只用了五天时间。

        “我们捡了大便宜啊！”林羽激动地对洛春风说，“她绝对是今年评剑大会上最出彩的一个！”

        洛春风表示完全赞成：“她本身就剑术顶尖，加上你跟长歌的一整套设计，想不出众都不可能。”

        两人说话时完全没有避开辛易雪的意思，后者一连几天被潜移默化，终于勉强理解了自己的代言人身份。她胸怀坦荡，倒也没觉得这是被谁利用，毕竟如果不是她在兵礼司闹过那么一出，代表四海剑室站在擂台上的本应该是洛春风。

        她甚至开始站在帮助对方宣传的角度想问题：“你们为何要把‘四海剑室’字样绣在领口？面纱一戴全都遮住了。如果是想让剑室被更多人知道吗，那更应该绣大一些，放在胸前后背这些容易看到的地方啊？”

        林羽神秘兮兮地一笑：“这你就不懂了辛女侠。被轻易摆在眼前的东西，大家是不会关心的。越是犹抱琵琶半遮面，越能引发观众们的好奇心。”

        如果是洛春风参赛，他们必然会选择更直白的宣传方式，因为洛春风本身就家世显赫名声在外，直接站在擂台上振臂高呼都会有人应和。

        辛易雪不同，作为剑客她是极强的，作为江湖人她又是极新的。

        籍籍无名本来是劣势。但是当一个从来不显山不漏水的家伙突然在万众瞩目下一鸣惊人，那就是完全不同的故事了。

        在第一轮对擂中，林羽很有耐心地让四海剑室隐藏在这位声名日盛的“海棠剑仙”身后。

        到了第二轮，这层面纱就应该被揭开了。

        “明天就是最重要的一步。”林羽严肃地站起身，望着聚过来的其他三人，“分工都还记得吧？”

        次日，评剑大会第二轮擂台，要从剩余的四十名剑客中，再选出十人。

        擂台仍然是抽签、分组、对决的程序。与第一轮不同的是，第二轮对擂中每人会随机分配七名对手，按照最后的胜场数量来决定去留。

        然而同一场擂台却往往会有两场胜负结果——剑客的胜负和剑的胜负。

        前者由擂台中单打独斗的两个人把握，后者则是由擂台外的人们自行评说。

        这便是百花城铸剑的三大名家在报名阶段便四处物色、聘请优秀剑客的原因。只要能够进入第二轮，只要没有中途丧失战斗力，便至少能在擂台上打上七场，不论是对人还是对剑，都有充分的施展空间和足够的表现机会。

        在进入第二轮后，“评剑大会”才真正开始名副其实。除了将道路堵得水泄不通的普通观众，擂台四周还搭起了简陋却结实的小高台，用竹栏和茅草堆在头顶做凉棚，专供各大铸剑、造价、炼药的铺子挂招牌做宣传。每个这样的小高台，十两银子可租一个时辰。

        “真黑啊！”

        林羽用手虚扶着那看上去就不怎么牢靠的竹制围栏，一面小心地转了个身，一面吐槽这城主府搞创收的离谱手段。

        这地方连个凳子都没有，动作稍大便会弄出一片嘎吱嘎吱的声响，三个大男人挤在里面束手束脚，只好都像受惊过度的鹌鹑一样呆立不动。

        好容易等他们找到一个相对静止的姿势，吱嘎吱嘎的声响又自下而上地传来。他们望向来人，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满是汗水的、又肥又黑的脸，手里还抓着几张纸，颇为神秘地向他们晃悠几下。

        “几位公子，来押宝吗？可热闹了。”他挤眉弄眼地说。

        有人的地方不一定有江湖，但人多的地方一定会有赌徒。在这一年一度的评剑大会，不被官方允许、却在民间流传的赌局也是相当常见的。

        “不用了。”洛春风对此毫无兴趣，摆摆手就要拒绝。

        “等一等。”林羽却叫住他，“老兄，第一轮的擂台我们没怎么看。你能不能给透露透露，现在对最终折桂预测最多的是哪位剑客？押谁的赢面大？”

        “这我哪儿能随便瞎猜呐？”那黑黑胖胖的脸顿时挤出了许多褶皱。下一刻，一块分量不轻的银锭子便被塞到了他的手心里。

        “请您赐教。”林羽笑着说。

        “你还真问对人了，这个事儿我确实比别人懂得多点。”那张脸上的所有褶皱又在一瞬间全部消失，显然很欣慰于面前这位年轻人的“上道”。

        接下来半柱香的工夫，这位到处招揽别人投钱入局的赌场掮客便透露了两条非常重要的信息——

        其一，在第一轮擂台赛中保持全胜的有两人，分别是辛易雪和一位名叫温甫甯的剑客，后者甚至被视为比辛易雪还要危险的人物，因为与他对阵的人，十有八九，非死即残。

        其二，辛易雪是本届评剑大会目前为止，争议最大、讨论最多、赔率最高的剑客。她高超的剑术、曼妙的身姿、神秘的来历，不但让许多台下围观的武师游侠们牵肠挂肚，还吸引了不少文人骚客慕名而来，吟诗诵赋，剑指青山，丹青泼墨，花开海棠。

        当然也有人对辛易雪抱有不那么浪漫的幻想。他们的说法同样流传甚广：一个身负绝世武功、却一直以纱巾蒙面的剑客，说不定长得很抱歉，或许还很吓人！

        有赌局就会有胜负，有胜负就会有立场。押辛易雪赢的人带着一种信仰般的狂热要将她捧上天，押她输的人又是全方位极尽诋毁之能事。

        “归根到底就是两个问题，她到底有多强？她到底有多丑？”

        那黑胖子最后做了一句言简意赅的总结，却见小隔间的三个人相互对视一眼，纷纷大笑起来，连那从始至终一言不发的白衣剑士也轻笑出声。

        “什么意思？你们不相信？”那黑胖子急道。

        “相信，当然相信。至于你说的那两个问题，大概今天就会有结论了。”林羽含笑道。

        与看台上的欢快气氛不同，准备上场的辛易雪身负长剑，目光阴沉，脚下踏过星星点点的血迹。

        她没有杀人，也没有受伤。

        血迹是上一轮对战的人留下的，一位络腮胡子的剑客被一根钢针刺穿了心脏，口吐鲜血，当场毙命。

        辛易雪不理解为什么擂台为什么会允许使用暗器。在她的印象中，玩暗器、使阴招的应该叫刺客，放到这光明正大对擂的场合，暗箭伤人理应是令人不齿的。

        但唐国的律令偏偏没有对此做出明文规定。那使暗器的人手中也分明拿着一把剑，即便是旁人有再多意见，也无法在书面上否认此人的剑士资格。

        辛易雪只能暗暗记住这个名字：“温甫甯。”

        可惜这一轮对不上这家伙。如若遇到，必论生死。

        带着这样的想法，辛易雪神情更加阴郁，长剑出鞘，杀气腾腾地指向对手。

        对面的剑客肉眼可见地抖了抖，整个人看上去极其紧张。

        开玩笑！刚刚才有个人在他现在站得位置暴毙了，他可不想成为下一个！

        辛易雪既被称为“海棠剑仙”，风评自然比同为夺魁热门的温甫甯好得多。但她第一轮几乎全程都不怎么兴奋，赢了场次也显得兴趣缺缺，可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整个人看上去既暴躁又危险啊！

        “她绷不住了。”高台之上，林羽也察觉了辛易雪此时的情绪。

        自从海棠剑仙声名鹊起，辛易雪就一直配合地扮演着“神秘淡泊”的世外高人形象。但是此刻的她心情很糟糕，长剑破风，剑气凌厉，剑势凌空而下，直朝擂台对面那快要吓呆了的对手袭去。

        “啊！”那对面的剑客这下真的呆了，剑都没拔，掉头就跑。好在追上来的不是想象中的一剑透心凉，而是踢在屁股上、直接让他腾空而起的一脚。

        “太好了，太好了，她没杀我。”被踹下擂台的剑客龇牙咧嘴地又哭又笑。

        台下的观众都傻了。

        接连将五名对手踹下场，辛易雪的情绪才稍微平复了一些。眼看今天没有了别的对擂安排，她好整以暇地走下擂台，刚迈了两步，又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

        “还好还好。”不远处的林羽舒了口气，随即对那高台上的其他两人说，“准备，分头行动！”

        一张题着苍劲字迹的卷轴从高台垂到地下。与此同时，擂台上的辛易雪将手伸到耳边，一面款款地往下走，一面缓缓摘下面纱。

        原本吵闹躁动的观众们顿时像被施了定身咒。

        最先安静下来的是站在前排的人，外围的人们也很快受到影响。仿佛田野间秋收的麦穗，风吹到哪里，哪里的麦子就会摇晃着弯腰垂头。

        “居然是她？”有的人难以置信。

        尽管之前毫无名气，辛易雪的相貌却还是有许多人记得。那一天她在兵礼司闹出的动静不小，即使是当时不在现场的人，也多少听说过江湖流传的各种版本，大抵知道有个一身黑衣、脾气暴躁的家伙，因为十两银子的报名费而跟官差起过冲突，闹得整条街上人仰马翻。

        短短的一个多月，她怎么变化这么大？人们议论纷纷。

        还有更多人由衷地发出感叹：“原来她这么美。”

        一双杏眼含烟似水，两道柳眉欲嗔还休，三枚海棠葳蕤错落，四季寒暑笑对风霜。滚滚红尘，萧萧落木；她鬓发微乱，秀颀轻曼，不怒而威，又神采飞扬。

        那日一身黑不溜秋、貌不惊人又凶巴巴的女剑客，如今举手投足已初显剑仙风采，再加上之前展现出来的高超剑术，一定会成为江湖上闻名遐迩的传奇人物。

        对辛易雪长相和实力的争议都在这一刻彻底瓦解了。“海棠剑仙”的名号，也在这一刻开始名副其实。

        北国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一顾倾人城，二顾倾人国。

        远处的观众拼命往前挤想要一看究竟，离得近的观众却自动自觉地往后让出一条道。

        辛易雪的长相还算温婉，气质却带着几分凌厉。不要说刚才擂台上一脚一个小剑客的壮举，她就是站着不动，也会让人感到一股无形的威慑力，情不自禁地想要低头回避。

        顺着人群让出的通道，辛易雪继续往前走着，走向那通道尽头静静等待的另一个人。

        “辛女侠，你好啊？”洛春风带着笑意，彬彬有礼道。

        “洛公子好。”辛易雪淡淡然回礼，将周遭错愕的目光置之脑后，与洛春风肩谈笑离去。

        短短半盏茶的工夫，擂台下的观众们便经历了由吵吵嚷嚷转为安静如鸡，又从安静如鸡变得骚动不安的全过程。

        “不对吧？我没看错吧？那不是洛家三少爷吗！他之前不是被这女的满大街追着砍过吗？”

        “被收编了？你看他们的领口上都绣着一行字，有人看得清吗？”

        “四什么……四海剑室。这名字有点熟？我好像在哪听到过？”

        “诶你们看，他们往哪儿走呢！”

        洛春风和辛易雪并肩而行，一位衫前染翠竹，一位袖口点海棠，光看外表，倒真像是一对才子佳人。但人们的目光很快就循着他们前行的方向，落在那站在高台的灰衣剑士身上。

        林羽对众人的目光报以友好地微笑，一副题着苍劲字迹的卷轴从他手中垂下——

        “四海剑室，全套定制。”

        从一个黑不溜秋、布衣草鞋的无名之辈，到万众瞩目、墨眉轻甲的海棠剑仙，辛易雪是怎么做到的？

        强悍的实力当然是一方面，但仅靠实力强悍还不够。那位同样胜场多多的温甫甯，可没怎么得到过观众的喝彩。

        这里是评剑大会，不是生死赌场。

        这里不光要追求胜负，还要追求极致的美。

        辛易雪就是这样一战成名的。不论最终能不能夺魁，她的剑术，她的剑，和她的整套装束，在可预见的时间内，都会成为江湖游侠们争相效仿的对象。

        历年的评剑大会都会杀出这么一两位黑马。

        而随着辛易雪揭开面纱，观众们在后面如痴如狂，今年评剑大会上呼声最高的新人是谁，已经没有争议了。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同样邀请过剑客为他们代言的其它兵器铺子。看到衣袂飘飘的辛易雪和目光含笑、徐徐走来的洛春风，竹制的隔间里响起一片捶胸顿足的懊悔叹息。

        “当时被砍的为什么不是我啊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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