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国庆假期一晃而过。

        收假那天早上，平虞和在清晨七点被窗外垃圾车轰轰收拾垃圾的声音惊醒，揉揉眼睛，翻了个身。她竖起耳朵仔细听了听，发现家里静悄悄的，爸妈应该还没起床。一想到晚上就要返校了，她不由有些不舍地裹紧身上暖烘烘的被子，闭上眼睛细细回味过去这七天难得的美好假期。

        周六晚上回到家，妈妈照旧做了一大桌子平虞和爱吃的菜，茶几上放着新鲜的水果和刚买的零食。平虞和乐得大叫，优哉游哉地吃完晚饭，便抬着水杯一头钻进房间里，奔向她的《基督山伯爵》。好厚的一套书，分上中下三部。平虞和从早到晚地把头埋在里面，终于在周一晚上十一点看完了小说的最后一页。她意犹未尽地合上书，冲着书皮肆意地发了一会呆，便揉着发涩的眼睛倒头睡去了。

        第二天，平虞和足足睡到中午十一点才起床，匆匆吃过午饭，便端正地坐在书桌前,正式开始对付她如山的作业。作息规律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飞快。后面几天，平虞和一律在早上七点开始埋头写试卷，中午小睡半小时，下午继续写作业。吃过晚饭，她就和爸妈一起到家附近的公园一圈一圈地走，一边和妈妈聊着天南海北的天。平虞和的家教是很宽和的类型，爸妈都是很和蔼的人，平虞和从小到大的烦心事和小秘密从来都是说给妈妈听。天黑后他们回家，吃点水果，洗漱完毕，平虞和穿着睡衣躲在房间小声背书直到深夜，眼皮重重地合在一起。等到平虞和再次清醒，已经是第二天清晨的闹钟响起时了。

        在家的最后一天，平虞和整个人都显得懒洋洋的。懒洋洋地起床，边看电影边吃午饭，等一部电影结束，她又困倦地揉着眼睛倒在床上了。醒来已是下午四点，她匆匆忙忙起来洗了个澡，把去学校的行李整理好，最后把目光放在还未完成的三张英语卷子，四张语文卷子和一套文综试卷上——只能进去再说了。

        和大多数同学不一样，平虞和从小便不喜欢把假期作业拖到最后一天完成，更不喜欢把假期作业留到去学校再疯狂地补。她更喜欢用放假的头一两天尽情享受，然后把作业均匀地分摊进剩下的几天假期里。然而，这并不能证明她有多么刻苦与勤奋，而仅仅是因为她不愿意在开学的头几天过于疲惫而已。

        但是，自从上了高中，她就几乎再也没有把作业在假期按时完成过了。

        吃过晚饭，爸爸开车把平虞和送到了学校门口。平虞和笑眯眯地朝爸爸挥手，一直到目送爸爸的车走远，才动作矫捷地溜进学校旁边最受学生欢迎的那家奶茶店——两份大杯原味热奶茶，加珍珠加布丁。

        收假日这天傍晚，披着刚洗好的柔软而蓬松的长发，站在教室阳台上迎着风大口嘬着滚烫而甜蜜的奶茶，是纪明姜和平虞和长久以来的习惯。

        背着重重的、装满了知识的书包，手里拎着两杯沉甸甸的奶茶，平虞和气喘吁吁地爬到四楼，差点没背过气去。

        “明姜！”平虞和一眼就看见纪明姜站在林华办公室门口，不由欢快地大喊。纪明姜还没来得及回头，林华就先一步走出来，笑眯眯地看了看平虞和手里的奶茶：“平虞和，你这是满载而归啊？”平虞和有些尴尬地红了红脸，笑笑便溜进教室了。

        尔巴斯正埋头飞快地写着什么，听见身旁桌椅响动，不由抬头：“奶茶！给我的吗？”“你想得美，这是明姜的。”平虞和笑嘻嘻地开着玩笑。尔巴斯却明显地有些失落：“哦，好吧，想想也是。”

        平虞和察觉到尔巴斯的不快，顿时有些不自然了。她四处张望一圈，终于想到话题：“林华怎么现在就来了？”“哦，”提到这个，尔巴斯兴趣高了些，“好像是来了个转校生。”“转校生？”平虞和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在距高考还有八个月的时候？

        很快，纪明姜就进教室来解答了平虞和的困惑。她一边接过平虞和手中递来的奶茶，低声说了句“谢谢”，一边一起溜到教室外的阳台上。此时是晚上六点二十八分，距晚自习还有二十分钟时间。纪明姜轻轻倚在阳台栏杆上，盯着教室窗户透明玻璃里正匆匆忙着补作业的同学们，一边用力戳开奶茶的封盖。

        “听说新来了转校生？”平虞和问。

        “是啊，”纪明姜转身，看向身后的校外风景，“来了两个。从腾飞高中来的复读生，据说去年高考分数都在600以上，上一次月考又分别考了年级第一和第二，就被送到这边来专门培养了。”

        腾飞高中是青城一中属下的分校，据说建在距市区很远的郊区，专门用来收复读生。

        平虞和了然地点点头，不禁好奇：“高考分数600以上还复读啊？大神？”

        “是啊，虽说是600以上，可是他俩的分数都接近630呢，一般985还是稳上了。”纪明姜也忍不住咂咂嘴。

        “怎么会来我们班？”

        “文一班进不去，就被学校安排进普通班里成绩最好的班了呗。”纪明姜笑笑。

        “咦，进来了，”平虞和的眼睛紧盯着教室门口，“走！”

        林华看起来兴致很高昂的样子——自然是因为来了两个有利于拉高班级平均分的学生，她先是例行巡视一圈，教训一下正在抄作业的学生，紧接着便把全班叫停了下来：“安静！”

        两个转校生有些局促地站在刚进门的地方，手脚都不知如何安放了。平虞和在桌上铺一本政治笔记，一边假装用心，一边饶有兴趣地观察着门口的两个男生——瘦高个的男生穿着朴素，低着头，双手紧紧捏住书包带，牙齿不停地咬着嘴唇——腼腆的男生；次高个的男生穿了一身运动品牌，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像是经常在阳光下运动的样子——此时，他正有些不耐烦地抖腿，一边时刻小心翼翼关注着林华的动静。

        “给大家介绍一下，我们班新来了两位同学，他们都是从腾飞高中来的复读生，都是非常优秀的学生。希望大家能帮助他们尽快融入集体，成为我们文二班真正的一份子。来，你们两个，分别做个自我介绍吧。”林华站在两个高个男生面前，整整矮了一个半头，许多同学不由捂着嘴偷偷笑起来。

        两人对视一眼，次高个的男生便爽快地站到讲台上，大大地写下自己的名字——“陈柯宇”。没想到，男生性格大大咧咧，写出的字竟如此娟秀。“大家好，我叫陈柯宇，曾经是你们的学长，现在是你们的同学。我有过高考经验，有什么问题欢迎来问我——但不要太多。谢谢大家！”陈柯宇的自我介绍使教室里爆发出一阵善意的笑声。他显然对自己制造出的这一效果十分满意，点点头便走下讲台。

        瘦高个的男生眼看着就要轮到自己，脸越来越红。终于，他在陈柯宇走下讲台后无奈地叹了口气，走上讲台，垂着头写下自己的名字——“张超”，然后用颤巍巍的声音说：“大家好，我叫张超，来自腾飞高中，以后请多多关照，”他停下来，看了看大家，只见教室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在等待他的后文，他只能再次无奈地叹口气，继续说，“没了。”教室里又一次爆发出笑声。

        林华在一旁满意地点点头，又抬头看看黑板：“你们俩这字，跟你们这性格完全互换了啊。”大家又笑起来，因为张超的字写得大而凌乱，完全不像一个尖子生该有的水准。

        张超不好意思地抓抓头，不说话。

        林华见互动得差不多了，便认真扫视了一眼教室，把张超的座位安排在二组第六排，又紧接着把陈柯宇的座位安排在了——平虞和的后面。

        平虞和还没反应过来，尔巴斯便兴奋地把手举过头顶：“这里！”陈柯宇看见了，笑笑，大踏步走过来。

        “干嘛那么兴奋啊？”平虞和有些嗤之以鼻。

        “我认识他，他之前是校足球队的，足球踢得可好了。”

        “啊，原来你们认识啊！”平虞和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尔巴斯却突然不好意思起来，摸摸鼻子：“不是，我认识他，他不认识我。”

        平虞和不由噗嗤笑出声来。

        “你别笑啊，他之前可是文一班的，厉害着呢。”

        此时，陈柯宇已经走近了。他有些微昂着头，眼神明明和善，却总是给平虞和一种不可靠近的优越感。

        “你好，我是尔巴斯。”尔巴斯惯常地伸出手。

        “你好。”陈柯宇笑笑，微微犹豫一下，把手递了过去。陈柯宇并没有主动问候平虞和，平虞和也没有主动问候他。

        她只是懒洋洋地趴在桌子上想，别人口中那么厉害的人，居然也会有坐在自己身后，给人生按下无可奈何的重来键的这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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