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徐岚身死

徐岚死了，死在盛榆大败广军的那天。
  那是新帝一派难得的胜利，是以皇宫内一片喜色，不光庆祝盛榆凯旋，也……也庆祝反贼广永康同其走狗侯府嫡女徐岚的死。
  但，徐岚似乎没完全“死”，她盯着不远处两幅鲜血淋头的尸体，又看了看自己飘在半空中且半透明的身子，果断选择飘下去戳了戳死在自己身边的广永康，虽然没什么用，但直觉告诉她，眼前这人确实死透了。
  这跟广永康同归于尽之前，也没人说手刃仇人还能出现这般情景呀。
  于是，徐岚无奈，花了几炷香的时间勉强接受了现实，“踏”出殿门的那一刻，她扶额叹气——“这……属实是有些出乎意料了。”
  几日后，京城盛雪，盛家军就迎着这第一场瑞雪而归。从城门处看去，黑红交映的战旗自三里外连绵，舞得潇洒铮铮。
  彼时，徐岚的灵魂飘在城楼上，手里捧着锦绣玲珑汤婆子。其实，飘飘感受不到冷，但看着雪穿过自己的身体坠落，心里总透着凉气，索性便抱个汤婆子，安慰一下自己。
  盛家军的行军速度极快，从徐岚的方向遥遥地瞧过去，颇有黑云压境之感。
  徐岚又瞧了瞧，觉得无趣。盛榆这人实在太过张扬，还……还对自己十分执着，各种骚包行径真真是让徐岚头疼了好一阵儿。
  “唉——”
  真是怕得紧了，看见盛家军的战旗，耳边竟响起马蹄声了。
  徐岚这样想着，摸着耳朵从城墙上跃下来，短短几日，她已经适应了自己“不死之身”的状态，让她感觉欣慰的是，作为一只鬼，她竟然不怕阳光，这倒是——挺好的……吧。
  就在徐岚“身体”刚刚落地的瞬间，一人单跨一匹狮子骢不知何时从身后显出身形，直接从她的“身上”穿了过去，若是实体，她非得被这人捅个对穿。
  没等徐岚看清来人是谁，她的“身体”竟像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拴住了一般，直接被那飞驰的骏马拖飞了出去。
  哦，对，她现在才是那个不干净的……东西。
  马的速度太快了些，徐岚整个身子几乎被拽成了弓状，本就虚幻的身影此刻甚至被风拉长了好一些。
  “诶！我……我裙子！”
  虽然没人能瞧见她，但羞耻心还是得有的。情急之下，徐岚一手捂着自己的裙子，一手捧着摇摇欲坠的发髻，形容狼狈。
  其实，没人能听见鬼魂的声音，但那马上的人仿佛有什么感应一般微微侧脸，让徐岚看清了他的小半张脸——“盛榆！又是你！”
  这张脸，化成灰，许岚也认得。
  是盛榆，刚刚打了胜仗的盛小将军。
  徐岚心中一惊，盛家军不是还在城外，这领头的怎么先回来了，她真是怕了这人，死了也怕。
  她尝试挣脱，但无果，于是——一人一马一鬼自城门处接头后便一路飞驰，直到一声“吁”才堪堪停下。
  盛榆没等马停稳，便从马背上一跃而下，徐岚的“身体”也随着他飘出去。
  “人呢？”盛榆未来得及卸甲，满身的剑光寒气，路上扬起的尘土将他微微露出的鬓角染成土黄。
  但那双眼睛，那双眼睛仍眸光熠熠，带着杀伐果决的意气，晃得徐岚一时竟有些失神。
  这倒也是，徐岚从没见过这样狼狈的盛榆。
  “将军……”
  “我说——”盛榆生得高大，又常年习武，扯着那人的领子时，几乎将他扯离了地面，一张俊脸冷峻得像是下一刻就要杀人了，“徐岚她人呢！”
  听到自己的名字，徐岚才回过神来，懒懒地掀起眼皮来一瞧，原来是侯府门口。
  昔日恢弘的裕国侯府现下萧条许多，这倒是在意料之中。往日广永康势盛，得了好处的官儿们自然在侯府走动得勤一些。
  现下广永康身死，徐岚背着广贼走狗的名头，就算是最后与广永康同归于尽，那也坏事做尽，实难一笔勾销。
  “盛榆啊，还真是疯子。”徐岚轻笑一声，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闲散模样，飘上马背，稳稳坐住，左右也是无事，便动手用马的鬃毛编小辫子。
  但无奈，她一只鬼，实在是摸不着那几乎打缕的毛，也只好作罢，这才转过头来看盛榆。
  “徐姑娘她……她在城郊殊宁……”
  还没等守门将最后一个字说完，盛榆便飞身上马，好巧不巧的，徐岚还没来及飘下马去，就以一个极其怪异的姿势被盛榆……圈在了怀里。
  徐岚：“？”
  鬼的便宜你都占？
  下一瞬，胯下马儿奔蹄而走，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为了防止自己再度被扯飞，徐岚决定乖乖在盛榆怀里待着，做一回俊杰。
  或许是二人隔得太近，徐岚稍微一侧脸，便能“碰”到盛榆的下颌，盛榆的呼吸有些重，似乎也有些烫，洒在徐岚的额角，烫红了她的脸。
  “咳……咳咳。”
  想到反正盛榆也看不见自己，徐岚便大大方方地转过头去看盛榆。

  这是徐岚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盛榆。
  盛榆长了一张极其具有迷惑性的脸，这张脸实在是漂亮得有些过分了，儿郎的刚与女儿的柔恰如其分地融在他这张脸上，以至于和谐地生出了一派毫不阴柔但男女通吃的气象。
  在战场上磨砺许久的少年总会有一双格外明亮的眼睛，偏盛榆的这一双亮得让人不敢直视，眼角又微微上扬，盛出几分多情的浪荡味道来。
  “嘁，真是长了一副好皮囊。”徐岚不自觉地咽了口口水，继而垂下头，没敢再继续看下去。
  盛榆的马叫“雁鸣”，是整个大宴最好的宝马，日行千里，是前些年朝贡时戎国送来的那一批战马中最难驯的，跟盛榆一样桀骜，只被盛榆驯服过。
  于是，皇帝陛下大手一挥，便赐给了他。
  雁鸣这名字还是徐岚给起。
  当年盛榆一连拜访侯府四日，许岚才勉为其难地写了“雁鸣”两个字叫人递到前厅。
  徐岚记得递字的那日夜里，盛榆特地翻墙进院，说是要拜谢徐岚，在徐岚院子里喝了好一会儿茶才走。
  徐岚还在失神时，盛榆已经停马。
  不知为何，在殊宁塔外，盛榆的步子反而慢了下来，他在塔门前站了许久，手抬起来又放下，惹得徐岚都急了起来。
  “怎么？堂堂大将军还害怕一个小女子的尸身不成？”徐岚趴在盛榆的耳边吹着气，做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来，想必阴风阵阵便是这样。
  若是盛榆瞧见她现在这副模样，肯定要笑，说她这个“小古板”难得生动。
  就这样在门口磋磨了半晌，盛榆终于推开了门，徐岚站在他的身后往塔内看过去，殊宁塔已经荒废了有些时候，现在塔内只一副水晶棺，棺里是徐岚的尸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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