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北海

时瑜又回到了那个船头，他眼神随着韩诩而转动，生怕眼前人下一秒就消失在自己眼前。

        韩诩不着痕迹的牵起他的手，冲他安抚的笑了笑。

        再见谢衡时，时瑜惊讶的发现前几天还意气风发的少年，如今眼下顶着乌青的黑眼圈死死盯着韩诩。

        韩诩似乎是没察觉似的四处张望着，见到没有人带枪，笑道：“挺守信用啊。”

        谢衡负气般的“嗯”了声，随后站起了身垂眸看着船板，问道：“你的人呢？”

        江湾姗姗来迟，后面还跟着一群人，时瑜望去俨然都是街头小混混般的模样，只有江湾显得格外显眼。

        韩诩倒没有多说什么，倒是谢衡一脸不愤的等着江湾，挑刺道：“老大都来了，你才来，真是……”

        谢衡想了许久才补充道：“好的很。”

        江湾被骂的一脸无辜，但他也没有过于在意，规规矩矩道：“路上有事耽搁了。”

        时瑜环顾四周，何所说线人手上会系着一段白绷带，而韩诩手上的伤也早好了，时瑜四下查找却都没有发现，最终他将视线落在最不可能的人身上。

        而江湾手腕上赫然系着一段白绷带，时瑜心下大骇，只当是巧合，他又侧头看去衣领上的红色条纹格外显眼。

        时瑜如遭雷劈，如果江湾就是那个线人韩诩知道吗？自己的舅舅背叛了自己韩诩会作何感想？时瑜脑海中又冒出一个疯狂的想法，如果韩诩从始至终都知道呢？

        时瑜手心不断溢出汗来，韩诩疑惑的看着他，低声问道：“怎么了？”

        时瑜摇了摇头，眼眸看向周遭，同事早已混进了周边来来往往的人群，时瑜看着韩诩，手上的力道不自觉的加重，韩诩垂眸看着手腕上浮现的红痕，却也没有多说什么。

        谢衡揉了揉眉心，声音带着些许戾气。

        “行了，货呢？”

        江湾上前将一个公文包扔在桌上，谢衡弯腰打开，扫视了一眼后，示意手下将货搬进船舱，但他眉头却没有因此舒展，他眼神扫视着韩诩，最终还是轻叹口气。

        “韩哥，你后悔吗？”

        韩诩皮笑肉不笑，反问道：“后悔什么？”

        谢衡抬眼扫了韩诩身后的人，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他似乎是放弃了，最终轻叹一口气，说道：“开船吧。”

        轮船缓缓的向海中行驶，韩诩抬眼看着海面，时瑜察觉到这艘船的行驶速度格外的慢，很慢很慢……他疑惑不解的看向韩诩，韩诩只是冲他笑了笑。

        等离岸边有一段距离时，轮船突然停下了，周边陆陆续续来了几架直升机，众人面面相觑，下意识的掏枪，却发现竟没有一人带了枪。

        “你……耍炸！”

        那人说完就要向韩诩扑过去，韩诩也不躲，结结实实挨了一刀。

        时瑜将那人踹开，低头查看韩诩伤势，血色染透了韩诩的白衬衫，韩诩却无所谓的笑了笑。

        “没时间了。”

        韩诩说完将一把枪放在时瑜手上，时瑜一时间愣住了，他不可置信的看着韩诩。

        “我不想死在警察手上。”

        时瑜拿枪的手微微颤抖，船内已经乱的不像样子，警察的警告在空中不断响起。

        韩诩没有给时瑜太多时间反应，牵起他的手。

        “砰”枪声响起，周遭安静了下来，韩诩如断了线的木偶坠入海里，手上的戒指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时瑜没有丝毫犹豫也跟着跳了下去，血色染红了海水。

        韩诩意识渐渐模糊，脑海中响起江湾曾说的。

        “像我们这种人都会死在条子手上。”

        韩诩不信命，他拼死一搏，换来死在了他爱人手上。

        韩诩这样想着，好像也不错？

        时瑜的视线渐渐被海水模糊，他看着韩诩沉的越来越深。

        时瑜想抓住韩诩的手，可身体越来越重，他没有力气再向下了。

        韩诩想了许多事，时瑜会不会哭呢？小孩哭的话还有没有哄他呢？小孩会找到一个更好的爱人吗？

        韩诩不想看见小孩子孙满堂，也不想让小孩娶妻生子，他突然有点后悔了，他好像还没有对小孩说“我爱你。”

        下次吧……

        韩诩渐渐的没了意识，耳边只有海水的哗哗声，好像还有什么声音，但那个声音有点遥远，韩诩听不见。

        韩诩的身体陷入海底的的一块礁石中，手上的戒指也被海水冲走，身上斑驳血迹也被海水吞噬。

        时瑜醒来时已经是三天后了，何贺面容憔悴的看着他，见他醒来起身给他倒了杯水。

        时瑜声音沙哑，却没有喝水。

        “韩诩呢？”

        何贺愣住了，他没有说话。

        时瑜看着他的神情，也没有继续开口。

        何贺从兜里拿出一个透明袋递给时瑜。

        是那个戒指。

        时瑜伸手拿了过来，看着装在袋里的戒指，颤抖了打开，戒指里侧刻着“sy”。

        时瑜小心翼翼的将戒指放了回去，抬眸问何贺。

        “尸体呢？”

        何贺没有答话，偏头没有看时瑜。

        时瑜心中的弦彻底崩了，他强压着情绪。

        “出去。”

        何贺看了他一眼，沉默的离开了。

        时瑜没有再哭，他只是静静的看着窗外，看着病床边的水果刀。他将刀刃对准自己的手腕，轻闭上了眼。

        韩诩的面庞在时瑜脑海中浮现，他还是一如初见般的不正经。

        韩诩冲他笑了笑。

        “你韩哥要去海里帮你建房子了，不过你还是别过来了，你来了，我就不知道怎么造了。”

        时瑜睁开眼睛，撕开布料裹在腕上。

        时瑜脸色惨白的笑了笑，低声道：“韩哥，你可真是……不正经。”

        他挣扎着站起身，推开病房门。

        “何所，我想找一个人。”

        何贺一眼就注意到了时瑜手腕上的布条，他思虑了一会，回道：“先把伤口处理好了再说。”

        时瑜处理完伤口，就走出医院。

        何贺坐在车上帮他开车，车子停在了老式居民楼前。

        江湾又提着一沓啤酒走上楼，时瑜下了车，江湾一眼就看见了他。江湾没有再继续走，停下来看着时瑜。

        江湾示意时瑜上楼，何贺就在车里等他。

        时瑜走上楼，江湾将啤酒放在桌上。

        还没等时瑜开口，他就独自说道。

        “韩诩不是毒枭。”

        时瑜如遭雷劈，眼睛死死的瞪着江湾。

        江湾闷了口啤酒，才继续说道：“他十七岁的时候跑过来找我，他就坐在这，跟我说‘舅，你去当线人吧。’我当时还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他说，他不想再有家庭被毒品毁掉了，有他一个就够了。”

        十七岁的韩诩坐在沙发上，看着对面胡子拉碴的江湾，他第一次表现的有点局促不安。良久他才问道：“外婆呢？”

        江湾抽烟的手微微一顿，然后深吸一口气。

        “死了。”

        韩诩没有再问下去，江湾看着眼前的少年，眉眼间有几分姐姐的模样。

        “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韩诩抬眸看着他。

        “舅，你去当警察的线人吧。”

        江湾看着他，良久才蹦出来两个字。

        “什么？”

        韩诩垂眸说道：“她是被毒品害死的，我不想再有家庭被毁掉了，这世界上不应该再有另一个韩诩。”

        江湾将手上的烟熄灭，然后点了点头。

        少年韩诩这才笑了出来，随后也没有多逗留，转身准备出去了。

        “当年的事……不是你的错。”

        韩诩身影颤抖了几下，他没有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然后走了出去。

        少年的背影单薄而又萧条，江湾就这样看着少年消失在自己的眼前。

        没有人真正了解过韩诩，哪怕是韩诩他自己。

        时瑜久久没有回过神，哪怕早有猜测，但现实就这样摆在眼前，他还是没有办法接受。

        死的人不应该是韩诩的……

        他是个英雄，可英雄连全尸都没有留下。

        时瑜指甲深陷入肉里，手腕上的红绳也断落在地。时瑜弯腰拾起，他看着红绳发呆，一路无神的回到车上。

        “何所，我们这次行动一共用时多久？”

        何贺思考了一下，回道：“三个月。”

        时瑜垂眸不语，良久他才低声道：“不对，是六年三个月。”

        何贺愣在座位上，过了很久才回过神。

        等车开过那片海域时，时瑜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他不顾劝阻的跳下车，向那处房子跑去。

        钥匙就在门边，时瑜进屋后直奔二楼。

        推开房门，时瑜第一眼见到的便是床头的戒指盒。

        他打开戒指盒，是单人戒，戒侧面赫然刻着的也是“sy”。

        时瑜拿起那枚戒指轻声呢喃道：“韩哥，单人戒怎么娶我？”

        海鸥在窗口盘旋，晚风携带着海的腥咸扑面而来，时瑜站在阳台处看着宽广无垠的大海，浪花不断的拍击着海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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