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牙尖嘴利

今日本是盛京有名的集会，到了晚间，城里还会有放河灯和焰火盛会。

        镇国公府中，除了老夫人因年纪大了，不愿到这种吵闹的地方来，连打算留下陪自己的儿媳与女儿，都被她给打发了出来，只要求她们今晚定要好好的玩玩儿。

        所以这一家子人，连晚膳都是提前预定了宴湘楼的顶楼包间，一块儿在外用了。

        镇国公府早先虽也有三房庶生子女，但在他们各自成家之后，老国公爷在世时为了家宅安宁，早早儿地就给他们分了家，将他们分出府单过去了，现在他们除了定期回来问候老夫人之外，平日里都是在各自的宅邸里生活的。

        所以，这也是为什么，镇国公府虽然家大业大，却也只有那么几位主子，甚至人丁还有些隐隐的不旺的原因。

        自姜霖瑾十五岁时，随父亲前往漠北镇守边关，就连婚事都被搁置了下来，这次趁着他回京，镇国公夫人早就盘算着，要趁他在京的这段时间，将他的婚事给定下来才是。

        在那日出口询问被拒绝之后，她也私下问了小姑子，得知杳杳这孩子对这个表兄也没有什么想法之后，便只得把视线投向了别家的贵女们。

        因而今日，也是暗地里给与她交好的各府夫人们交了底，让她们带上家里年龄合适的嫡女们，也来了这宴湘楼。

        不过，这一切，她可都是瞒着姜霖瑾布置的，生怕透出口风之后，这家伙又跟年少时一样，动不动就顽劣行事。

        于是，待到镇国公府众人用完膳，由着小二给手边换上茶盏，而苏菁仪娇笑着凑到仍还有些不好意思的姜曼皎身边，出言邀她一块儿去万珍楼逛逛时。

        一股子撩人的香风，伴随着那群结伴而来，言笑晏晏的夫人们到来了

        结伴而来的这几位世家夫人，都在前些日子参加了国公府老夫人的寿宴，与苏菁仪母女二人也是见过面的。

        更何况还本就是打着醉翁之意不在酒的算盘，所以镇国公夫人也没拘着这两个小丫头，只是扣下了本站起身说要护送二人去万珍楼的姜霖瑾，转而嘱咐了十三跟去保护两位姑娘。

        苏菁仪强忍下心中突然涌起的莫名酸涩，娇娇笑着拜别舅母与娘亲，笑的是杏眼弯成新月，眼底也是璀璨犹如落了满目星河。

        扯上还有些摸不清楚情况的姜曼皎就跑下了楼，将面色阴沉晦暗的姜霖瑾，直接丢在了包间中。

        姜曼皎被苏菁仪扯着跑下楼，宴湘楼与万珍楼相距不远，两个小姑娘想在路上看看新鲜的玩意儿，便也不约而同的拒了坐马车的安排，挽着手朝万珍楼走去。

        当然，这个挽手，纯粹就是苏菁仪在看透姜曼皎内芯之后，单方面得寸进尺的行为，压根儿就不管对方羞的耳根通红，别扭的差点同手同脚的模样。

        姜曼皎也知道自己的性子不讨喜，那些世家小姐们若不是见她出身镇国公府，只怕连客套都是不愿与她客套的，而她也一直乐得自在，不愿与她们虚与委蛇，所以，从来没有什么亲近的手帕交。

        这会子，见苏菁仪不计较自己连累她落水的罪过，还主动邀请自己出来玩儿，心底也是温温涩涩的，就像是在冬日的寒风中吹了半宿，而后被投入了山庄里的温泉池子里一般。

        想到这，姜曼皎抿了抿唇，咽了咽口水，有些吞吞吐吐的冲身旁，正一脸兴奋把玩着旁边小摊上，叫卖的纸灯笼的苏菁仪说道。

        “苏，咳咳，苏杳杳！那个，你，你去过温泉庄子吗？”

        “我，我们家，那个，在不远的乡里有，有个温泉庄子，你，你要不要，过几日跟我，跟我去玩儿？”

        姜曼皎这是十六年来，第一次主动与人示好，本就说的干干巴巴的邀约，在见着苏菁仪小脸上满满的笑意与好奇后，更是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小，最后甚至还得苏菁仪扒拉在她手臂上，才能够听清楚。

        被自己的表现气到，姜曼皎不由得再次流露出恼羞成怒的神情，有些恶狠狠的说道。

        “你若不愿去，就算了，就，就当我没说就好！”

        苏菁仪噗嗤一声笑出声来，伸出一只小手捂住嘴角，笑的眉眼弯弯的看向姜曼皎，一手拽着她的衣袖，轻轻摇了摇，娇滴滴的唤道。

        “二姐姐！好姐姐！杳杳从没去过温泉庄子呢，若是二姐姐不嫌杳杳累赘，愿意带上我去玩儿，那杳杳真是求之不得的呢！”

        姜曼皎虽不是镇国公一脉最小的孩子，却是唯一的女孩儿，她从没体验过被比自己年幼的女孩儿抓住袖子撒娇的感觉，一时之间直接傻傻楞在了原地。

        待回过神来，她嘴角不受控制的露出越来越明显的笑意，而后强抿着嘴角，试探性的学母亲平日里摸自己时一样，探手轻轻拍了拍苏菁仪的小脑瓜，笑道。

        “既然杳杳这么说了，二姐姐定然是要带杳杳去庄子，好好玩一玩儿的！”

        “明日！明日我就禀告祖母和母亲，安排人陪我们去庄子玩儿！”

        后头这般说风就是雨的样子，倒是有了京中早先传闻的，嚣张跋扈的姜二姑娘的气势。

        苏菁仪挽着姜曼皎的手，掩嘴嗤嗤偷笑，心里想着，果然，先前的判断都是对的，姜二姑娘分明就是一个因为不懂得跟人家相处，所以才用伪装，将自己扮做跋扈模样的好姑娘！

        两个小姑娘手挽手在大街上跑来跑去，一会儿看看这家摊位的木梳子，一会儿去那头买一根糖葫芦甜甜嘴儿，玩的是不亦乐乎，被留在宴湘楼的姜霖瑾，却是恨不得立马就从手旁的窗户里跳出去才好。

        他在见着这一堆母亲经常提到的各家夫人们，带着经常提到的各家小姐们出现的一瞬间，就有了不好的预感。

        这种预感在母亲拒绝自己离席，并且带上姑母一个个小姐们悄眼儿看过去，还时不时给彼此一个眼色时，成了对现实的无力反抗。

        要不怎么说，从战场回来的男人，直觉都惊人的准呢？他母亲绝对是想趁此，给他相看的。

        现在的他，恨不得可以时间倒流，让他回到拒绝母亲的那个早晨，对着那只小兔子总比眼前这些食人花总还是要好些的。

        想到某只跑出去玩儿的小兔子，姜霖瑾面无表情的绕过手边，某位尚书家嫡长女奉上的茶水，端起一旁早就冷了个彻底的茶盏，仰头一饮而尽。

        而后腾的站起身，拱手冲笑的跟朵花儿似的母亲告罪解释道。

        “儿子忽然想起，还与太子殿下有约，就不陪母亲和姑母游玩了，先行一步。”

        说罢也不等众人反应，侧身直接大步逃离

        那背影若是被苏菁仪看到，定然是要在心底，狠狠嘲讽他一顿的，真真儿是收拾的有多玉树临风，逃窜的就有多狼狈不堪

        这厢苏菁仪与姜曼皎二人，一路玩玩逛逛，平日里也就半柱香的路程，硬生生叫她们两逛出了两炷香有余，十三好不容易眼瞅着这两位千金疙瘩进了万珍楼大堂，还没能松口气，就听到楼内一道张扬的有些刺耳的女声，传进耳内。

        抬眼望去，十三内心凉的犹如穿堂风过境，只觉得自己现在跑回宴湘楼，去搬世子爷过来救火，可能才能保住今日自己这条小命了。

        姜曼皎听着那女声之后，也是直接控制不住面部表情，冲房梁大大翻了个白眼，拉住苏菁仪就往另一边走去，压根儿就不想搭理眼前这人。

        偏偏这位大小姐并不打算就此打住，而是故意往左面连迈几步，挡在姜曼皎面前，挑衅道。

        “怎么？姜二落个水，变成姜一了？现在就连胆子，都落在池子里了？”

        苏菁仪其实是知道眼前这姑娘身份的，那日外祖母寿宴之时，她跟家中长辈一道儿，也是来贺寿了的，只是她没想到，同为国公府的嫡姑娘，她的行事作风居然会如此的，不拘小节

        姜曼皎拉下一张俏脸，阴沉着的脸莫名与姜霖瑾有些相像，倒是将她身旁，一直观察她的苏菁仪给吓了一跳。

        苏菁仪暗暗咂舌，感叹到果然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啊，凶起来的样子倒是很相像啊！

        竖起耳朵打算听姜曼皎打算如何教训这个，胆敢挑衅她的姑娘，却听到姜曼皎一字一句说道。

        “韩三，我今日是陪我表妹出来玩的，我不想浪费时间收拾你，你最好给我躲开，否则别怪我下你的面子。”

        被唤作韩三的，正是韩国公府家的三姑娘，她家虽然现在，没有什么官位特别突出的男子，但是，她的姑母是当朝贵妃，长姐是三皇子正妃，仗着这份背景那也是京中各家小姐追捧的对象。

        偏偏就这个姜二，仗着有个厉害的父亲与兄长，从不将她放在眼里也就算了，还总时不时地给自己难堪。

        现在被她一提醒，韩三姑娘斜眼看去，果然在她身边，还站着一个身材矮小，瘦瘦巴巴的小丫头片子。

        韩三姑娘心想，不就是镇国公府的一门穷亲戚吗，京中谁不知道，这位表姑娘，父族没有根基，她爹就是个仗着长的好看，靠着岳家才能混个官位的，吃软饭的。

        轻蔑的笑了笑，韩三拢了拢耳边碎发，走上前来，站在苏菁仪面前，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苏菁仪，阴阳怪气的说道。

        “不是说你爹是探花郎吗？那应该有副好皮相啊，怎么生个你这样的闺女，长的这般的，啧啧，寡淡无味。”

        说罢还故意斜眼将苏菁仪从头打量到脚，嘴里还时不时的啧啧出声，一副看不起的模样。

        姜曼皎现下早已经将苏菁仪划入自己的保护圈，哪里容的旁人这般羞辱她，气的拳头紧了又紧，身子都有些发抖了。

        正打算给这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坏胚子一拳，却发觉一只软绵绵的小手，握住自己的拳头，而耳边也响起小姑娘娇滴滴，软糯糯的声线。

        “二姐姐，二姐姐，这位姐姐是哪家的啊？大舅母早就说了，让你不要与不三不四的人说话，你怎么还跟这样的姐姐说话啊？”

        “而且这个姐姐还骂杳杳，说杳杳的父亲，可是她说话的感觉，总让杳杳觉得好奇怪啊，总觉得不像是谁家的小姐。倒像是，倒像是”

        苏菁仪垂眼掩下眼底怒气，装作低头思考的样子，好半晌以后，才故作恍然大悟的大声说道。

        “倒像是昨日外祖母身边的嬷嬷，指责后厨的大娘时说的那样，说她一副烂嚼舌根的泼妇模样！”

        姜曼皎被苏菁仪一手握拳一手成掌，猛然相击的顿悟模样逗的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忍不住伸手又摸了摸小表妹的头顶，大声夸赞道。

        “表妹说的没错！这啊，就是典型的，乱嚼舌根的泼妇！”

        韩三从小到大哪里受过这样的侮辱，登时气的扬起手来，就准备狠狠给苏菁仪一耳光，嘴中叫骂道。

        “好一个牙尖嘴利的丫头，今日非得好好教教你规矩！”

        而姜曼皎也是迅速将苏菁仪护在身后，死死抓住韩三的手腕，怒视着她。

        就在这三位千金小姐陷入僵局，楼内众人百愁莫展之时，却有一成年男子的声线，在大门处响起，传入众人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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