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朗基努斯要塞曾经被称作不可攻克的堡垒。

        因为承平日久，其繁华程度甚至远超帝国一些小型的商业星球，根本看不出丝毫属于军事重地的肃杀。

        就算是平民，也能够在这个人工星体上度过悠闲舒适的生活。

        “目前为止，朗基努斯还是由第七舰队直接监管，议会那边似乎还没有决定出来接任者的人选……”

        和奚问星从商业中心的珠宝店离开时，叶薇随口提到了要塞的现状。

        朗基努斯在被攻破前，上流的帝国贵族已经乘坐飞船逃离了这里，被迫留下的大多是平民中连飞船货舱票都买不起的贫弱者。

        第七舰队接手这个烂摊子后，勉强维持住了要塞的秩序，对这部分帝国人的救济成了令后勤部十分头痛的问题。

        然而叶薇和奚问星离开舰队驻地后一路走来，看到的仍是朗基努斯要塞繁华光鲜的一幕，伊卡联邦及时地补充来了人员，保证要塞能够正常运转。

        那些被抛弃在这里的帝国平民，究竟在哪里呢？

        “那就去看看吧。”奚问星提议道。

        叶薇抬头看向他：“可是，你不是想要去天文馆吗？”

        “没关系，既然身为要塞的指挥官，就应当亲自了解这里的方方面面。”奚问星微微一笑，自然地牵起了叶薇的手，“走吧，我记得最近的一个救济点应该是在这个方向……”

        叶薇被他带动，短暂地讶异后，加快脚步跟上了奚问星的步伐。

        他的手掌修长而干燥，轻易就将叶薇的手完全裹挟，无法挣脱。

        虽然是omega，但到底还是个男性啊……叶薇忽然意识到。

        “怎么了？”奚问星侧过脸，略有些担忧，“不舒服吗？”

        “不是……”叶薇摇了摇头，疑惑道，“你怎么会知道最近的救济点位置呢？”

        “唔…后勤部递交的相关报告上写的很清楚。”

        作为联邦上将的副官，叶薇很清楚奚问星每天工作时要处理的内容有多么繁杂，像是救济点这样微不足道的信息，他都能记得一清二楚，实在是有些超出叶薇的想象了。

        没有错过女人眼中一闪而过的欣赏，奚问星歪头用另一只手挠了挠脸颊，有些羞赧道：“因为我的记性还不错嘛。”

        就这样在奚问星的领路下，两人乘车后没有走多久，就来到了目的地。

        白日将尽，夕阳暖红的光芒照在路边的一滩污水上，反射出浑浊黯淡的脏橘色光斑。

        与之前去过的商业中心相比，这里清冷萧条了不少。

        密集老旧的房屋让人感觉到些许压抑，偶尔有路人将目光投向这对突然闯入的情侣。

        叶薇敏锐地察觉到藏在暗处不怀好意的目光，不由得握紧了奚问星的手，低声道：“从现在起请跟紧我，一步也不要分开。”

        奚问星摸了摸鼻尖：“其实不必紧张……”

        叶薇没有理会奚问星安慰的话。

        她像是一头进入猎杀状态的雌豹，表面云淡风轻，其实身体的每一寸肌肉都紧绷了起来，随时准备好战斗。

        因为，这里根本不是什么平民居住的区域。

        每一颗繁华的大型星球背后，都会有藏污纳垢之所。

        这里是星球的阴影面。

        黑市、赌场、妓院……深知帝国的龌龊，叶薇才会如此警惕。

        第七舰队处理帝国军的俘虏和其他问题就已经焦头烂额了，短时间内根本没有一点余力来处理这些帝国残留的毒瘤。

        这片灰色地带依旧危险重重。

        如果叶薇只身前来，她当然有自信能够全身而退，但是现在带着奚问星，她不得不慎重考虑。

        “上将阁下，今天的行程就到此为止吧……”没等她说完，身边的奚问星就快步跑了出去。

        奚问星听到了幼童无助的哭声。

        就在不远处的暗巷里，他追过去时只看到几个少年抱着救济物资落荒而逃的背影，还有一个跌坐在地上呜呜哭泣的小女孩。

        地面上散落着几个苹果，大概是抢劫的少年们在逃跑过程中不慎丢下的，女孩的膝盖上渗出血丝，艰难地爬起来后一瘸一拐地去捡滚落在各处的果子。

        这仅剩的几个的苹果，就是艾丽西一家三口这周的食物了。

        要塞沦陷后，帝国军人不是已经逃跑就是成为了俘虏，没人再来光顾黑市了。艾丽西的爸爸整天酗酒，才学会走路不久的弟弟饿得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

        听说凶恶残忍的联邦人在发放食物，艾丽西不由得吞了吞口水，小心翼翼地劝说醉醺醺的爸爸也去排队领取生活物资，可她只是提到伊卡联邦，爸爸的酒瓶就砸了过来。

        “你很得意是吗，你这个小表子！等着吧，你一出门联邦人就会把你捉进监狱里，虐待你到死为止！”

        艾丽西被爸爸狰狞的模样吓坏了，可是饥饿和对弟弟的担忧还是战胜了恐惧，她悄悄溜出门，用围巾包住了小脑袋，鬼鬼祟祟地站到了救济点队伍的末尾。

        如果被抓进监狱的话，也没什么不好，至少爸爸不会再揍她了……艾丽西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然而她所幻想出的一切并没有发生，抱着一大包食物离开救济点时她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这么多吃的……真的是给她的吗？

        伊卡联邦的人也没有把她关进牢房里。

        艾丽西一直很害怕穿着军装的人，爸爸的客人们都是这样，态度蛮横，颐指气使，而且有的alpha会用奇怪的眼神打量她，还会扭曲地笑着伸出手摸摸她的小脸……

        但是这些穿着伊卡联邦白色制服的军人，竟然一点也没有让艾丽西感到畏惧，他们给了她食物，甚至还有一位年轻的女性beta笑眯眯地摸了摸她的头，称赞她真是懂事。

        艾丽西觉得心底痒痒的，连回家的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还没到家，她的食物就被抢走了，几个年龄稍大的孩子轻而易举地就将她推倒在地，夺走她怀里的食物后扬长而去。

        这个时候，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捡起了沾满污水的苹果，似乎一点也不在意其上的肮脏，将它递到了艾丽西面前。

        清隽的黑发青年温和地看着她，湛蓝的眸子如同一汪清泉。

        有着一头黑发，却衣着得体、容光熠熠……面前释放出善意的青年无疑是一个联邦人。

        在血统至上的帝国，这些有色人种是比贫穷弱小的艾丽西还要低贱的奴隶。

        见小女孩还是哭个不停，奚问星有些烦恼地蹙起眉。

        就算是制定应对帝国精锐部队的作战计划，也不会让他如此束手无策，对联邦的天才指挥官来说，哄孩子才是当世唯一的难题。

        哪怕哇哇大哭，回应她的也不是烦躁的耳光和咒骂……艾丽西第一次体验到来自成年人的关爱，积攒了许久的委屈和恐惧一下子释放了出来，停也停不下来。

        艾丽西忽然听到了“咻咻”的声音。

        她抽抽噎噎地抬起头，被泪水模糊的视线里几个鲜艳的红点飞快地在空中打着圈上下起伏。

        小女孩不由得被这有趣的游戏吸引了注意力，用袖口擦干了眼泪和清涕，目不转睛地看着黑发青年用苹果表演的抛球游戏，露出了一抹自己都没有发现的微笑。

        叶薇提着从少年们那里夺回的物资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幕。

        黑发青年忙而不乱地几个苹果抛上抛下，浅蓝的眼睛里盈满了清澈的光，引得小女孩连连发出惊喜的欢呼。

        夕阳的微光为他的发梢染上了淡淡金色，那一瞬间好像有什么坚硬的外壳被敲碎，新鲜的少年灵魂钻了出来，肆意地感受着阳光和雨露的香气。

        谁能想到，这个少年般开怀大笑的黑发青年，就是葬送了几十万帝国军队的杀戮机器呢。

        叶薇没有出声惊扰这片刻的温馨，黑发青年却似有所感地望了过来。

        蓝眸与黑瞳，视线交织的一刹那，耳畔一阵微风掠过。

        “啪嗒。”苹果落下，砸在了不专心的杂耍艺人额头上。

        叶薇来到两人身边，将物资袋递给小女孩。

        “只是几个小混混而已，教训了他们一顿，这段时间应该不敢再出现了。”她笑着蹲下，取出干净的手帕为小女孩包扎好膝上的伤口。

        小女孩愣愣地看着她，咬着嘴唇，没有叫一声痛。

        “回家吧，天快黑了。”叶薇拍了拍女孩的肩膀，示意她赶紧离开这个危险的暗巷。

        名为艾丽西的小女孩磕磕绊绊地道谢后，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叶薇看向奚问星，黑发青年终于松了一口，揉着通红的额角，羞惭地喃喃道：“很久没有练习过抛接，技艺生疏了啊……”

        叶薇好奇：“你还会这些？”

        联邦军校当然没有抛接球这门娱乐课程，身为骄傲的军人，大多数人也不屑于去学这种只能取乐于人的没用技艺。

        “我是在马戏团长大的，这些把戏不过是小菜一碟罢了。”奚问星想告诉叶薇，自己还会很多类似的技艺，都可以一一表演给她看。

        只给她看。

        联邦上将成了供人娱乐的优伶，似乎尊严无存了。

        奚问星却毫不在乎，只要能够让她露出笑容……

        一只微微冰凉的手搭上了他的额头，将奚问星正揉按自己伤处的手轻轻拨开，轻柔地在红肿处用指腹缓缓打着圈儿。

        叶薇站在他面前，不到半步的距离。

        “很痛吗？”清柔的女声传来。

        奚问星闻到她发间淡淡的香气，还有从后颈侧散发出的、属于他的信息素。

        叶薇踮起脚，轻轻吹了吹那片显眼的红痕。

        若有似无的酒香里蜂蜜的甜味儿似乎浓郁了起来……

        叶薇这才注意到自己是关心则乱，嘴唇几乎就要擦过奚问星线条流畅漂亮的下颌。

        在这个世界的人际关系中，同为omega不需要避嫌，怎么亲密都是可以的，但作为穿越者的叶薇还是认为自己应该对拥有男性外表的奚问星保持合理的距离。

        她退后一步。

        “抱歉，上将阁下，我们还是尽快回到基地请军医进行冰敷吧。”

        “嗯、你说得对……”奚问星努力使急促的呼吸平缓下来，跟上副官的步伐。

        美梦，总是易碎啊……这么想着，奚问星差点撞上突然停下的叶薇。

        “怎么了？”

        “没什么，”美艳的女人微微勾起唇角，黑而水润的明亮双眼弯起，“只是忽然觉得……奚上将，以后会是一个好爸爸。”

        奚问星的心怦怦跳动。

        她知道，这样的评价对omega来说意味着什么吗？

        印刻在基因之中的某种本能，因为叶薇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而躁动起来。

        奚问星咬着牙，后颈的腺体开始发热，他隐忍住翻涌起的异样情绪，用身旁的女人听不见的声音，低声道：“我…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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