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TomandJerry

新月晚上被热醒的时候，刚刚睁开眼睛就看到一片朦胧的淡黄色月光，温柔地洒在院子里。

        她轻轻起身扒在窗台上往外看，小可爱趴着脑袋在窝里呼呼大睡，花花今晚竟然也回来了，在奶奶种的月季花边把自己蜷成一团，睡得安然。

        池塘里有青蛙咕噜咕噜的叫声，树上知了小声低吟，远处不睡觉的谁家的小狗时不时气急败坏地叫几声。

        而天空中，月光温柔无瑕，漫天星光闪烁。

        美得不像话。

        新月觉得，自己在这一刻，伸出手就能拥抱整个宇宙。

        她重新躺下来，翻了个身，面朝着奶奶，轻轻用手指点一点奶奶的脸，笑得像只偷油吃的小老鼠。

        新月睡觉总是不老实，好几次绕着炕画圆圈，在炕边睡得香甜，并摇摇欲坠，奶奶为了防止她甜甜的梦坠下“悬崖”（因为新月经常把炕当成悬崖，闲着没事儿就跳崖玩），只好在炕边放两三个枕头，晚上睡觉的时候，也让新月睡在里面。

        新月缩回手，微笑地看着奶奶，心温柔又安稳。

        小叔叔一家下午就走了，奶奶答应了帮忙去姜奶奶家问问，小婶婶带来的东西被奶奶全部塞了回去，说，我年纪大了，吃不了这么多，你们带回去吧。只留下了一袋新月爱吃的旺旺雪饼。

        晚上吃饭的时候，奶奶问，“月月，想和赛赛一起去市里上幼儿园吗？”

        新月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最后摇摇头，果断地回答，“不去，我要和吴森吴忧一起，我喜欢和他们玩儿。”

        奶奶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然而新月没好意思说出口的、更重要的原因是——去市里上幼儿园，她就要住在小叔叔家，见不到奶奶，而去镇里的幼儿园，她每天都可以看到奶奶。

        在即将六岁的时候，新月突然懂得了，按照自己的心意做选择，就不会后悔。

        她轻轻笑了一下，虽然夏夜闷热，窗户外吹进来的小风轻柔又微弱，但她还是伸手抱住了奶奶柔软的胳膊，甜甜地沉入梦乡。

        2002年9月1日，新月六岁生日，也是她上幼儿园的第一天。

        一大早，还在昏睡的新月就被奶奶从被窝里拖出来，新月在奶奶的连声催促下，使了吃奶的劲儿努力睁开眼睛，歪歪扭扭地坐起来，坚持不到十秒钟，身子一歪，再度躺倒昏睡。

        最后还是被奶奶拧着屁股揪起来，新月坐在小马扎上，拿着镜子看身后的奶奶给她扎辫子，镜中的小女孩脸上还浮着淡淡的红晕，左脸颊被枕头压出来几条浅浅的印痕，目光呆滞，一脸睡不醒的样子。

        她身后的老人眉眼干净，神态沉稳，双手利落地摆动木梳，将洒在手心里柔软细滑的发丝归整好，很快就绑起了两个小辫。

        新月看着镜中的自己，满意地连连点头。奶奶果然懂她，知道她最近又新迷上的动画片——《飞天小女警》，她不扎头发就是毛毛，扎起小辫就是泡泡。

        新月开心极了，6岁生日的第一天，她就学会了二变，那等她到了60岁生日的时候，七十二变岂不是易如反掌，不在话下？

        绝对没问题的！新月仿佛看到了孙大圣站在花果山上朝她遥遥招手——快来啊！孩儿们！

        新月就这样挂着做白日梦的笑容，拎起小布兜跑出大门，去和吴森吴忧会和。

        陈赛赛如愿以偿地去了那所据说最好的幼儿园——也就是辛烨告诉她的，红太阳幼儿园。

        辛烨奶奶和新月奶奶立在门口，目送着三个蹦蹦跳跳的幼小身影渐渐离开他们视线。

        辛烨奶奶颇有些遗憾，摇摇头，说，“可惜了，要是月月去的话，我家小祖宗绝对会开心地飞起来。”

        新月奶奶也笑，“随她吧，她开心就好，再说了，以后有的是见面的机会。”

        辛烨奶奶闻言，叹气，静默了一会儿，“是啊，来日方长。”

        或许是因为身边有熟悉的吴森和吴忧，新月一点儿都没感到孤独，也没有任何不适应的感觉，因此她看着幼儿园门口哭得满脸通红，淌着晶莹剔透的大鼻涕，还死命抓着自己爸爸妈妈裤脚不让走的小孩子，很不理解。

        又不是再也见不到了

        “我们去哪个班？”吴森揪揪自己哥哥的小短裤，有些怯怯地问。

        “大班吧。”吴忧的声音同样轻轻的，他呆望着周围乱成一锅粥的小朋友，跑的、叫的、哭的、笑的什么样都有，他抿抿嘴唇，不知道该干些什么好。

        “大班是哪个班？”吴森再次问。

        吴忧有些腼腆地拉着妹妹往旁边挪了一步，给一个小朋友让开路，对方正骑着气球，一下一下地往前蹦。

        “我也不知道。”吴忧迷茫着一张小脸，懵懂地摇摇头。

        新月早已被旁边的轮胎秋千吸引住，看到兄妹俩歪着头小声嘀嘀咕咕，手脚局促地傻站着，有点儿着急，“你们过来呀，这儿有秋千！”

        吴忧和吴森走过去，吴森伸手拍一拍正蹲在地上兴致勃勃研究秋千的小伙伴，“你不要碰了，万一弄坏了，老师会让我们赔的。”

        “没事儿，”新月笑眯眯，“放心吧，它很结实，你要不要来滚一滚它？”

        吴森看新月玩得开心，忍不住也想一起玩，但又想到早上出门时，妈妈特地打电话嘱咐的——不许闯祸，乖乖听老师话，就把伸了一半的胳膊又缩回去了。

        “新月，”一直安安静静很少讲话的吴忧突然开口，他挠挠头，话没说完，脸先红了一大半，“你知道大班在哪里吗？”

        “你们看那边那个老师，”新月指指站在门口正焦头烂额，满脸不耐烦地开解难搞小朋友的中年女人，“那个应该就是我们大班的老师，你们看她哄的小朋友都跟我们差不多大。”

        新月所在的幼儿园接收附近好几个村庄的小孩子，幼儿园也是近几年才建的，村里的孩子没有很多讲究，大多数父母送孩子去幼儿园不过也是想找个有人给看孩子的地方，顺便进行心理安慰——说不定还能学着点儿东西呢。

        因此，幼儿园里从小班一路上到大班的孩子很少，大多数跟新月一样都是新生，根据年龄，分为小班中班大班，所以即使很多大班的小朋友，照样在进幼儿园的前几天哭得撕心裂肺、哭爹喊娘。

        唉，好吵啊，怎么这么能哭。

        新月忧愁地看着幼儿园门口哭了好久好久的一个小女孩，有些无奈地摊摊手。

        “我们现在该干嘛？”吴森像个问题宝宝一样，隔一会儿，就问出一个身边两个人明显给不出她确切答案的问题。

        “不干嘛，等他们哭完，然后”新月忽然有些词穷，因为她真的不知道接下来应该干嘛，她没经验啊。

        要是陈赛赛在这里就好了，起码她是上过小班和中班的人，知道应该干什么，总归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像个傻子一样地站着，看别人哭。

        如果那个家伙在的话，应该也会很好玩吧，说不定已经开始拉着她玩好玩的游戏了，哦对了，他也是上过小班和中班的人。

        新月眼前突然闪现出了一张凶巴巴的脸，来自辛烨的又凶又委屈的表情，仿佛在埋怨她冷落他。

        得了吧，新月甩甩头，将心中刹那间闪过的异样感觉甩出去，他那样蛮横又傲娇的小王爷，围着他、想要跟他玩的小朋友多的是，怎么会受冷落？

        而城市另一个角落里的辛烨，坐在幼儿园彩色的小凳子上，气鼓鼓地抱着胳膊看新入园的小朋友。

        奶奶电话里说新月会来的，听到这个消息的辛烨一蹦三尺高，梦游似的挂着一脸红扑扑，乖乖洗手坐下来，难得安分地把一碗蛋炒饭吃得干干净净，期间没有伸手去碰玩具，更没有三心二意地吵着要看动画片。

        只不过埋头吃蛋炒饭的时候，会偶尔抬起脸，露出一个傻呵呵的笑，看得辛烨父母眉头松松皱皱，喜忧参半，一会儿欣慰自家儿子长大懂事，终于听话了，一会儿又怀疑儿子刚才蹦高的时候是不是把脑袋给蹦坏了…

        那个和新月打架的微胖小女孩就坐在他旁边的粉紫色小凳子上，辛烨扭过头失神地盯着对方的侧脸，一股从未经历过的复杂感觉在他心中冲撞，撞得他怅然若失。

        期待的心愿落空，奶奶又撒谎骗人，他现在很生气——但又不仅仅是生气这么简单…

        拜新月所赐，辛烨第一次体会到了难过与失落究竟是什么滋味。

        “小朋友们，我们先看一集《猫和老鼠》，看完之后大家告诉老师你们的感想好不好？”

        幼儿园的小朋友拖长声音奶声奶气地回答老师，“——好——”

        辛烨却安静地低下了头，双手轻轻揪着自己早上特意挑选的、妈妈说他穿着最好看的蓝色小t恤，电视屏上汤姆追着杰瑞四处跑，却怎么都抓不到。

        他就是那只笨猫，辛烨想。

        与辛烨接连好几天低落阴雨的情绪相比，新月的心情简直快乐灿烂，阳光一大片，她很快就适应了幼儿园的新生活，每天早上七点一刻起床，吃完奶奶做的早饭后跑去找吴森吴忧，吴森和吴忧的爷爷会用小三轮车驮着他们去幼儿园，上午做早操搭积木，中午吃饭睡午觉，下午学拼音玩游戏，然后四点多的时候，拍拍屁股上玩的灰，回家。

        新月觉得自己的幼儿园生活美好得不得了，唯一美中不足的一点就是，早上要早起，不能想睡多久就睡多久，这让她多少有点儿小郁闷，不努力睡觉，将来怎么能变成睡美人呢？

        星期六下午三点多，新月和幼儿园的一群小朋友都要玩疯了，新月、吴森、吴忧三个人在蹦蹦床里玩得不亦乐乎，脸蛋粉红，满头大汗。

        幼儿园里有滑梯、跷跷板、轮胎秋千和蹦蹦床，新月最喜欢玩的就是蹦蹦床，而且蹦蹦床不是想玩就能随时玩的，2个小班，2个中班，1个大班轮流着玩，今天终于轮到大班。

        新月喜欢蹦蹦床的感觉，穿着袜子踩到上面，弯下身，然后用力蹦起来，腾空一瞬间的失重感让她惊喜又快乐，随即落地，再用更大的力气蹦起来，如此循环，乐此不疲，就连不小心栽倒在蹦床上，也不怕摔疼，因为周围都是柔软的世界，身体被四周小朋友们的蹦跳带地一颠一颠，半天笑着爬不起来。

        从晃动的世界中仰头去看上空的时候，能看到周围所有孩子明媚灿烂的大大笑脸。

        小小圆圆的平凡蹦床装过的快乐却成千上万。多神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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