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运动会之接力跑

运动会当天仍然是个秋高气爽的好天气，正式走方队前的最后一遍排练结束，新月抱着玩偶的大脑袋，愣愣地看着一个背上绑着一对翅膀的女孩子从女厕所施施然飘了出来，又看见许多带着面具，身穿不知哪国衣服的女生男生在树下的阴凉处走来走去。

        8班竟然每个人都戴了一顶短发，五颜六色的，她远远看见人群里的苏梓聪皱着眉头一次又一次拨开挡在眼前的绿色假发，气急败坏又要拼命保持风度的样子，还有人竟然把家里的扫把拿来了，披着长袍，打扮成了哈利波特的造型。

        总而言之，场面花哨得震撼。

        这样一对比，新月忽然觉得自己班级朴素极了，她用手压了压脸上的红心，那股皱巴巴的不适应感已经习惯了，她躲在树荫下，不自觉望着大家笑起来。

        她想起昨天下午大合唱比赛后，等待着领导宣布成绩的时候，从来都觉得是局外人的自己竟然在那一刻莫名地紧张，还有股贪心的期待，昨天全班同学瞬间大声的欢呼和笑脸再次浮现出来，初一7班的新生表现神勇，超水平发挥，直接拿了个第一。

        “b-m，我之前一直觉得很无聊，兴趣寥寥，反而到了最后要结束的时候，才觉得，挺好玩的，真的挺好玩的。”

        那天下午新月感受到了心脏某个地方久违的震颤，熟悉又陌生，她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好像也挺有意思的，没有那么无聊嘛，树荫下的新月低下头，看到了熊猫玩偶服下的自己毛绒绒的胖脚，忽然笑了，那个久违震颤的地方好像有一点点湿润，它不再沉睡，似乎要醒过来了。

        “言新月！快过来站队！要开始了！”

        “好，”新月朝自己班的同学挥挥手，从茂密树叶的缝隙中溜下来的阳光跳跃闪烁，如碎金飘洒一般，让女孩子因汗水而微湿的五官是那样明丽。

        “我来了。”

        新月半蹲在地上，高举着胳膊，右手紧紧攥着红幅，不知从哪吹来的一阵疾风让红幅快速抖动，新月生怕自己这只笨拙的熊猫掌抓不牢让红幅直接飞了。

        玩偶服不透气，里面好像有几根绒毛掉下来，挠得她鼻根痒痒的，透过眼睛小小的洞口，新月看到黄金来滑着滑板再次让红幅轻轻抖动了一下，好像有风追逐在身后，不对，她看着黄金来灵活而熟练的身影，有些出神地想，应该是风在追逐着黄金来。

        身后的许多方队发出了小声的惊呼，碍于位置和视线，新月压根没看清黄金来做了什么动作，她只看到滑板的四个轮子从地面消失，很快又稳稳落地，再次飞快滑过眼前。

        新月觉得运动会走方队大家其实就是看个新奇和亮点，没有谁会真的注意方队走得齐不齐，大家的关注点都在每个班的服装花样和前边穿着漂亮小裙子的领队女生身上，而他们班的亮点就是会滑滑板的黄金来。

        成功完成任务的黄金来收板后在地上轻轻磕了两下，接受到暗号的卞蒙和新月这才起身，继续一二一一二一地从主席台领导们的眼皮子底下走过。

        冗长的主持人讲话，学生代表讲话，校长讲话并预祝运动会取得圆满成功后，他们终于得以在被太阳晒得已经有些发热的阶梯台阶上坐下。

        德馨附中是所新学校，所以一切也都是崭新的，阶梯台阶粉刷的颜色还很鲜艳，没有被太阳经年累月地晒掉色，新月心满意足地从最后面找出自己的书包，连蹦带跳地在下面的台阶上坐下。

        书包里被奶奶收拾了满满的零食，新月翻出一块巧克力垫垫肚子，运动会很快就要开始了，她报了两个项目，女子4100米接力跑和跳大绳，工作人员在有条不紊的布置场地，接力跑项目排在前面，卞蒙正站在下面朝她们举着印着运动员号码的布条挥手，新月恋恋不舍地把书包放在脚边，嘴里含着巧克力还没咽下去，就被牛犇犇一把拽了起来。

        卞蒙把号码布和事先准备好的别针分给她们，按照商议好的顺序，王华华是第一棒，她是体育生，自告奋勇觉得自己可以在第一棒就取得绝对优势，第二棒安排了牛犇犇，理由是这位占卜大仙那日为自己占卜后，卦象显示她只能跑第二棒，第二棒天时地利人和，而卞蒙说自己的爆发力不够，跑不了冲刺，她决定接第三棒，于是最后一棒只能落在言新月头上。

        男子接力跑后马上就是女子接力跑，新月站在候位区听到发令枪响后，最后一组男子4100米接力跑开始，耀眼的阳光让人睁不开眼睛，直到最后一棒的人朝这边飞奔而来，跑到近处时，新月才看清这组第四棒竟然是他们班的鲁有光。

        仿佛用了吃奶的劲儿，鲁有光面目狰狞地从新月眼前飞跑而过，她甚至能看到对方脸颊上的肉在飞快地抖动，言新月同学在这一刻忽然集体荣誉感爆发，大声朝鲁有光喊着加油！加油！加油！全然忘记了几天前两个人还针锋相对过。

        跑道终点处传来欢呼声，言新月还来不及仔细看清鲁有光到底跑了第几名，就被旁边的老师推着上跑道了。

        作为第一组上场的女子100米接力，而且四个人还都来自同一个班级，初一7班的同学们沸腾了，新月站在离看台并没有多远的地方，中间隔了小半个操场，清楚地看到他们班主任李子戴着遮阳帽和大墨镜，指挥着全班同学喊口号，声音大到新月都有些不好意思，莫名也跟着激动起来。

        忽然，新月眼睛瞪大，她震惊地看到他们班主任直接踩上凳子，拿着两个红色的助威棒一马当先喊起了加油，把旁边的班级都看傻了。

        鹤立鸡群。

        唉，他们班主任也太不稳重了，新月捂上眼睛，觉得自己看不下去了。

        第一道起跑的选手已经摆好姿势，王华华身体紧绷，像只蓄势待动的敏捷豹子，新月紧紧盯着拿发令枪的老师，屏住了呼吸。

        一声枪响后，新月的视线还来不及转到王华华身上，只看到四道缭乱的影子飞快向前，新月踮着脚好不容易搜寻到王华华的身影，不愧是体育生出身，一马当先冲在了最前面，另外三个女孩也不逊色，然而王华华还是拉开了微弱的优势。

        牛犇犇上场前终于摘下了那副大得能放进一个酱油瓶的眼镜，借着王华华第一棒的优势，牛犇犇仍旧跑在最前面，新月看到他们班的同学几乎要沸腾了，拍手的道具哗啦哗啦响。

        然而比赛有转折才有惊喜，就在新月也稍稍有点儿放心的时候，牛犇犇突然在最后快要交棒的地方摔倒了，因为太突然，所有人都吓了一跳，新月还没怎么看清牛犇犇究竟是怎么摔倒的，对方已经顽强地爬起来，反应很快地继续往前追，最后将接力棒几乎是扔到了卞蒙手里。

        距离到底是被落远了些，尽管卞蒙拼命跑，也还是第三个把接力棒递了过来，她捂着肚子踉跄几步几乎站不直，冲着言新月的背影又急又快地喊着加油，全然不复平时总是镇定温柔的样子。

        看台上响起一片接着一片的加油声，领先的两个参赛班级激动地大声喊着自己班级同学的名字，7班的同学也不管会不会扣分了，一个接一个站起来扯破了嗓音喊，言新月！言新月！言新月！

        然而新月统统没有听到。

        她没有听到卞蒙在身后着急而气息不稳的加油，也没有听到看台上不绝于耳的助威，更没有看到自己班级同学全部站起来为她加油的热烈，她也没有听到自己的名字。

        新月甚至听不到风声。

        她只看到跑道终点那条摇晃的红色条幅，越来越近，越来越鲜艳，跑道被耀目的阳光晒着映在眼底一片白灼灼的光，她的前面一左一右晃动着两个背影，新月也没有去管。

        言新月冲破了凉爽的秋风，越过灼目而蒙蔽视线的阳光，甚至在那短短的时间，她根本就没有想——我要赢，我要赢，我一定要赢。

        新月什么都没有想，但是她仿佛看到了多年前一个普普通通的落日傍晚，她在蹦床上微微弯腰欠身，硕大的掌声和祝贺纷至沓来，她抬起头来笑得无比开心，明亮的眼睛映着彩霞夺目的光辉，那一刻，她什么都不怕。

        所以现在，她也什么都不怕。

        新月的目光定定地追随着前方的红幅，眼神没有飘移半分，她越过右边的身影，又越过左边的身影，冲线的时候那条红色的条幅似乎随着她奔跑的脚步往前飘了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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