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几家欢喜几家忧

微机房里，辛烨对着莹白的电脑屏幕，笑成了一朵红色的大喇叭花。

        坐在他旁边的短发女孩子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动静，飞快地往他这边瞄了一眼，又飞快收回视线，目光对着微软文档呆呆愣了会儿，然后脸慢慢红了。

        他们班这个男生不笑的时候拒人千里之外，偶尔忽然笑起来时却又那么好看，轻而易举就吸引了目光。

        辛烨在班里并不是多么活跃的学生，甚至可以说不活跃，他很少听讲，很少做作业，上课看小说，看累了望着窗外发呆，发完呆了脑袋一趴就睡觉，偶尔被老师叫起来回答问题时脸上一片从周公那里喝完茶回来的茫然，把语文老师气个半死他却淡漠地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只有在体育课踢球打球的时候他才像终于睡醒了似的，身姿敏捷、眼睛明亮的男孩子跟教室里总是心不在焉的人毫无半点儿相似之处，几乎让人很难相信这是同一个人。

        于是辛烨同学并不知道，他已经被自己班的女生默契地划为班草候选人之一，入围的竞争优势是好看的长相和迷人的性格。辛烨更不知道，自己还有个很牛逼的外号——1班流川枫。

        于是短发女孩子就眼睁睁看到她心目中的冷面小王子对着屏幕咧嘴笑了很久，一点儿都不冷酷了，以至于，还有点儿傻。

        青梅竹马，天生一对。

        辛烨捏着鼠标，拖着屏幕上那个小箭头转啊转，心里的喜悦无法言说。

        德馨附中微机室的电脑可以上网，在一次微机课上，辛烨百无聊赖浏览着网页小游戏，忽然眼前弹出一个硕大的页面，画面上只有一行字和两只牵在一起的手。

        “想知道你和ta之间有没有缘分吗？输入他/她的名字，看看你们的缘分指数是多少吧！”

        他手一哆嗦，不小心点了进去。

        直到进入页面后，辛烨才反应过来自己在看什么，他觉得自己的脸温度有点儿高，当然，也或许是他身后靠着的暖气片的原因。

        愣了半晌，鬼使神差地把自己和新月的名字输了上去，两个名字一左一右极其醒目地出现在电脑屏幕上，辛烨终于反应过来，窘得手里的鼠标差点直接扔出去。

        担心被人看到，辛烨连忙删除，点了退出，然后静止了两三秒后，他扭头看了一眼左右两侧的同学，左边的女生在照着微机书乖巧地练习软件基本操作，右边的男生心无旁骛地打字，键盘打得噼里啪啦要碎了，他沉了沉心，果断又点开网页，迅速输入好两个名字，点确定。

        98。

        眼前赫然出现的数字让辛烨的神色微微一顿，旋即，脸上绽开的笑得像是小蜜蜂采到了最甜的蜜。

        从此辛烨同学沉迷测试，不可自拔。

        星期六的傍晚，新月和高凤超坐在小广场公园的木椅上，晃着腿，一人手里一包魔法士干脆面。

        “对了，”新月从包装袋里拿出了里面附赠的小卡片，“我明天不能过来和你一起跑步了，我要去参加一个同学的生日会。”

        她低头看了一眼，发现又是一张重复的小卡片，便毫不留情地丢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高峰超明显地一顿，那一瞬间，她看上去很失落，虽然她很快又笑着摇了摇头，恢复到平时软软糯糯很好脾气的样子，微笑着连忙说，“没事儿啊，你去给你同学过生日吧，一年就这么一次，生日最重要了。”

        “要不”新月扭头看着高凤超，似乎有些为自己失约而感到不好意思，她摸了摸下巴，“我们一块去吧。”

        “啊？”

        高凤超刚掰了一小块干便面还没等放进嘴巴里，听到新月的邀请后，先石化了。

        她缓慢而僵硬地将自己的目光对上身边女孩子清凌凌的眼睛，因为暮色悄然逼近，对方原本柔和的轮廓逐渐加深，眉眼也越发明晰，圆溜溜的眼睛黑不见底，微微一弯，就流出些许狡黠而温柔的光来，女孩子一动不动地看着她，似乎在期待她点头。

        这样温柔的目光，很让人心动。

        “啊我突然想起来了！”

        言新月的美好温柔没有持续多长时间，高凤超看到她狠狠一巴掌拍上自己的大腿，在冬天安静的小公园里清晰嘹亮的一声“啪！”

        “你们以前见过，高凤超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我们一起去那个同学家玩过，他叫辛烨，明天过生日的就是他！”

        高凤超沉默着，静静盯着新月看了一会儿，然后摇头，“不记得了。”

        其实记得，一直记得。

        新月有些为难地挠了挠后脑勺，似乎在思考着怎么向她描述，急急地比划着，“你忘了吗？他大约这么高，长得还行，脾气不怎么好，嗓门很大。”

        高凤超微微张嘴，茫然地看着她。

        ”他爷爷奶奶住我家隔壁，我经常去玩，有一次他掉河里了搞得大队的人都拿着网来了。”

        高凤超的脸色一如既往地迷茫，新月咬着唇，气馁了好几秒，然后坚持比划着。

        “我们一起去他家玩的那次，他的妈妈招待了我们，他妈妈很美，很优雅。”

        高凤超的神色随着她的描述越来越动容，终于不负新月所望，在她最后一句话落地的那一刻，高凤超缓缓点着头，恍然大悟般道，“我想起来了！”

        新月浑身松了力气，抹了一把额头上很快被风吹没了的冷汗哀声道，“你可终于想起来了。”

        高凤超对着她腼腆地笑了笑，然后在新月低头吃方便面的那瞬，嘴角浮现出一抹自嘲和苦涩，很快消失，恢复如常。

        “一起去嘛，我们可以一起玩，辛烨肯定也欢迎你，他总是人越多越开心。”

        她在新月温柔而不失热情的邀请下，矜持地点了点头，看到旁边的女孩子开心地拍了拍手，朝自己比了一个耶。

        两个人望着安静的小广场，自在而无声地吃干脆面，没有人知道，此时高凤超的心里乱得像是在刮十级龙卷风，在尘土飞扬遮蔽了视线什么也看不清的时刻，她发现自己有点儿开心，那点儿开心就像是龙卷风里抱着树救命的人，眯着眼一抬头，看到混乱的风里夹杂着许许多多的钞票和金币，眼花缭乱地在面前飞，她只要伸出手，就能抓到。

        高凤超不得不承认的一个事实是，新月的生活或者说是新月本人，她看的书，她正在学的东西，她的衣服发饰，她交往的朋友，一直对自己有着致命的吸引力，这个不情愿的事实让她感到沮丧，也让她产生一股诡异的兴奋感。

        就好像她只要再靠近那个女孩一点点，她的人生就有希望变得跟她一样。

        盎然有趣，人人喜爱。

        好吧，她承认，她不是有点儿开心，她是真的很开心。

        “给你！谢谢啦！”

        “没事儿。”

        吴森伸手把矿泉水瓶接回来，感觉自己的脸已经笑得很僵硬，再也笑不下去了。

        果然，等前座的女生转过身后，吴森甜美的笑容就像一张泥塑的面皮，再也粘不住，吧嗒一声掉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同桌男生见到她低着头，抓紧农夫山泉的矿泉水瓶扁嘴委屈的样子，如临大敌，连忙下意识去捞桌肚里剩下的最后一包纸巾，几乎是惊恐地说，“你你又你别哭啊，你可千万别哭啊。”

        “谁哭了？烦不烦啊你！”

        吴森凶巴巴地吼了同桌一声，怕被周围同学听见，特意压低声音吼的，结果搞的一半的嗓音卡在胸腔里，听起来更像是要哭的腔调，带着少女的憋闷和冤屈。

        “呃不哭就好，我都被整你整怕了。”

        同桌的男孩子根本没有听出她声音里的窝屈，得到吴森的保证后他长抒一口气，终于把心放到肚子里，他瞥了一眼女孩子手里被她抓得咯吱咯吱响的矿泉水水瓶，不解地问。

        “你那瓶水还喝吗？都快被你抓爆了。”

        “嘘，”吴森连忙冲自己同桌比手势，她微微靠前，身体前倾，急得一张雪白的小脸都红了，“你小点儿声。”

        “啊怎、怎么了”

        同桌不明就里，看她那么着急，于是跟着她一块弯了身体，也不敢说话了，两人俯在堆满书的课桌上，脸对着脸，眼睛对着眼睛，面面相觑，一时无话。

        虽然是冬天，刚上完体育课，大家身上都热哄哄的，吴森把棉衣拖下来挂在椅背上，白色的毛领绒绒的一圈让女孩子看起来像只冬天跳跃的小白兔，只不过，这只小白兔现在的心情明显不太好。

        上课铃响了，她坐直，把农夫山泉放在两人中间挂着的垃圾袋下方，也就是两张桌子桌腿中间的位置，吴森收拾了一下桌面，找出这节课的英语书，翻开，对着单词表，一边机械地背单词，一边用力地走神。

        五次，这是第五次了。

        吴森咬着唇，她用手指默写着单词\''question\'',指尖不小心蹭到没有盖上笔帽的荧光笔，留下一道微凉的划痕。

        她真的超级不喜欢和别人喝同一瓶水，超级不喜欢。

        可是那个“不”字在嘴边吞吞吐吐，始终说不出口。

        吴森并不理解前桌的女孩子为什么总忘记带水，也想不通为什么对方总喜欢扭过头来问她要水喝，她又不是开矿泉水公司的。

        偶尔一次也就罢了，然而前桌的女孩子不知道怎么回事，三天两头忘记从家带水，从第一次找她借水开始，吴森稍稍犹豫了一下不情不愿地同意了，从此便像拧开了什么按钮，对方跑操的大课间借她的水喝，上完体育课借她的水喝，口渴了也借她的水喝。

        吴森要疯了，每次喝水都像做贼，要先观察一下前桌女生在做什么，趁对方不注意赶紧喝一口，喝完了马上塞进桌肚里，要是对方来借，还要做出一副遗憾的表情说已经喝完了，然而这也意味着她接下来的时间要想再喝水，就要偷偷摸摸的，不能被前桌女生瞧见。

        这过的是什么日子，喝口水像做贼，而且是她自己的水。

        吴森很气闷，因为喝水的事情她心里牢骚满腹，几次三番想开口和前桌女生聊一下这个问题，可几次三番也没能开得了口。

        因为，总是不好意思。

        只能一个人憋着生闷气。

        吴森觉得自己并不是小气，也不是不舍得借给同学水喝，哪怕前桌女生带个空瓶子来她都热烈欢迎，她可以大方且愉快地把自己的水分一半给对方。

        吴森只是讨厌和别人共用一个矿泉水瓶，尤其是对方喝完了她无论如何都没法儿再喝，哪怕渴死。

        说白了，她觉得有点儿恶心，接受不了。

        教室里大家都在呜呜啊啊背着单词，英语老师还没来，吴森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还执着在“question”这一个单词上，写写画画了不知道多少遍，至于其他的单词，她还一个都没看。

        这只是下午第二节课，后面还有两节课要上，如果她口渴想喝水了，要怎么办？

        能怎么办，忍着呗。

        吴森越想越气，微弯了腰，把桌腿中间的农夫山泉拿起来，然后一把丢进垃圾袋里，装纸花的塑料袋顷刻间便往下坠了坠，依稀看得出是一瓶矿泉水的轮廓。她看到同桌悄悄看了她一眼，吴森觉得，一会儿的英语默写她不可能全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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