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一见钟情

光穿过支起的窗沿透进来，笼罩着逆光的人。

        那人身形高大却不魁梧，修长挺拔，身着青袍，一身书卷气，该是意气风发，看着却颇为古板。他坐下身，端坐于一侧，指尖轻撵宣纸，骨节分明得泛红。

        束起的长发一丝不苟，明明是仙人雕刻的好颜色，却面若寒霜，平添了三分拒人千里的冷硬。

        柳明月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他一眼，逆光的暖色虚化了他的棱角，去了几抹生疏，画了几笔柔情。

        这人真是好看。

        她垂下眼，是乖巧的姿态。

        “大人，如何？”

        京城脚下知县昨日上奏密函，称一女子制出良药可解失甜症。顺天府得知消息大惊，一路风驰电掣送于宫中。

        陛下曾召集世间名医，命其全力研制解药，却八年不得其解，只研究出：“此症前期失甜，只失甜为，其余一切如常。后期失乐，染病者无喜，终日郁郁。越是生活匮乏受苦良多，越容易失乐。”

        这无疑是底层百姓的重难。

        好在眼下寻到了出路，当今陛下阅后喜极，连夜召集朝廷重臣于乾清宫商讨，朝廷官员无不大惊失色、喜极而泣，更有甚者当即哭晕在宫中。

        陛下派当朝太傅即刻前往验明事实，只等确认无误后实施行动。

        当今太傅林清淮，国丈嫡子，皇后嫡亲的弟弟。得万千宠爱于一身，天资过人，文武双全，容貌甚美，十五高中状元，十八已成一品大臣。

        可不知哪儿出了错，偏生为人古板，一点也没世家子弟的娇纵，平日眼里最是容不得沙子，连皇上都敢冷着脸呛声。

        皇上惜才，又是看着长大的弟弟，实在拿他没辙，只得祸水东引，将其命为太傅，将仅有的三个皇子通通送去，下令务必教导三个倒霉孩子成才。

        林清淮皱起眉，往日只觉女人吵闹，本不想过多言语，却又想到这是为国为民的功臣，神色稍缓，抽出功夫抬眼看她。

        却不想，偏偏只此一眼，便误了终身。

        他看少女垂着眼，绯色衣裙坠在脚跟，粉带勾着腰身，瞧着便是盈盈一握。

        光打在她身上，映得明艳的眉眼温婉。眉若轻烟，眼角一点泪痣柔和了媚气，添了份楚楚可人的娇俏。

        林清淮只觉心脏不受控制，忙乱低下头，呼吸一窒。往日时常教训人要克己守礼，满口礼义廉耻的林太傅，这会儿却想。

        去你的礼义廉耻。

        柳明月见林清淮久未答应，心想这人真是高傲，怎得还不搭理人。语气稍重，声音高了几分道：“大人！”

        林清淮回过神，暗暗唾骂自己下流，不敢看她的眼，紧张地捏着宣纸，险些攥破了去，只低着头，好半晌吐出个“嗯”字来。

        真是个闷葫芦。

        柳明月心中郁闷，哄小孩儿似的，无奈道：“大人，我愿将蜜糖的秘方献于朝廷，但我希望这甘蔗的试验地放在会稽村。”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当年逃荒至此，唯有会稽村接应了我们这些难民，可见其人品。再者村庄位置优越，资源丰富，这甘蔗便是从会稽山寻到的。”

        还好当初种子刷新的时候，除了农场种植，她还留了一手，将种子撒在山里，几年下去已然长成，眼下也不怕查验。

        柳明月子想到村民五年如一日地待她与小星云极好，不觉弯了弯眉眼，带着笑意，声音酥耳：“大人，您看呢？”

        林清淮能怎么看，他只觉得心都化了。顿时耳根子通红，面上险些维持不住表情，扣了扣手心。

        她在跟我撒娇吗？真是可爱。

        一想到这儿，林清淮更是脸热，哪里还管皇上会不会同意，当即肯定地说道：“可行。”

        柳明月大喜，目光撇见他红了脸，心想。

        莫非这是只纸老虎？

        她俯过身子，凑近了些，逼得林清淮不得不看她。

        见这大名鼎鼎的林太傅瞳孔震惊的慌乱模样，柳明月憋笑憋得脸红红。随即露出个娇软的笑来，蜜着嗓子：“谢大人，大人真好。”

        “！！！”

        救命，她在勾引我！

        我是该直接接受还是立马接受？

        林清淮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思绪飞扬，都不敢呼吸。从未接触过女人的林太傅哪受过这个，更何况还是对着一见钟情的女子。

        他指尖沁入掌心，试图回神，却发现无用，心脏“咚咚”跳得要蹦出来，敲鼓似得。无奈他只好后仰了些，生怕被听见这声音大到离谱的心跳声。

        向来只逼得旁人手足无措的林太傅，这会儿终是遭了报应。

        他明白，大抵是栽了。

        “你”林清淮张了张嘴，正要说些什么，便被门外的敲门声打断。

        “阿姐！星云饿啦！”

        小星云整个人扒在门上，贴在上头竖起耳朵听屋内动静，眼珠子滴溜溜地转。

        可恶，这都半个时辰余一刻了，有什么话得说这么久？别是对我阿姐图谋不轨！

        小星云被心中所想震惊，捏了捏小拳头，后退半步猛得冲向房门，试图破门而入，大喊着：“阿姐！星云来救你！”

        誓必要带阿姐逃出苦海！

        “啪”

        门开得措不及防，柳明月只见一个小身影迎面直飞了进来，刚看清是谁，便眼前一黑。

        林清淮挡在她面前，以为是甚暗器，神色一厉，正要一脚踹出去，就听柳明月大喊。

        “星云！”

        当即收了势，一把拽住拉了回来。

        林清淮没抱过孩子，倒插葱似的提溜着，就见小家伙紧闭着眼睛，脸色发白，吓得够呛，赶紧将孩子倒了个向放地上。

        柳明月三步并作两步，将小星云搂在怀里，抚着小家伙的脸，担忧地询问道：“星云，你没事吧？”

        小星云躺在阿姐香软的怀里，半睁着眼睛，似是死不瞑目的模样，拽着阿姐的手，思绪游离，皱着眉头满是悔意。

        恨恨道：“阿姐，这贼人竟如此强大，你快跑，我拖着他，豁出我这条命也无妨，星云来世再报姐姐的恩情！”

        说着便从柳明月的怀里惊坐起，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擦了一把泪道：“阿姐，永别了！”

        说完头也不回地闭着眼睛冲向林清淮，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林清淮寻思这是哪一出戏，反应过来这贼人大概说的是自己，顿时脸黑了黑，冒着一股子寒气。还未说些什么，就见这破孩子冲了过来，当即摁着他脑门拦下。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你这贼人！”

        “我跟你拼了！”

        小星云张牙舞爪地挥着小拳头，嘴里大喊着鼓劲。

        “”

        林清淮这会儿脸黑得彻底，又想着是心上人的嫡亲弟弟，只得忍住，望向一旁看戏的心上人，眼神很是无奈，还带着几分委屈。

        柳明月想，这会儿要是有弹幕，那她的脑袋上一定都是“哈哈哈”。

        见林清淮的委屈巴巴的模样，柳明月清咳一声，将小星云拽了回来，憋笑憋得脸都红了，实在按捺不住笑意：“你这是演得哪一出？怎得来这儿唱大戏了？”

        大抵是回过了神，反应出了当下情况，柳明月只见小星云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涨红，与那枣树上通红熟透的枣子大差不离，大有小脑袋上冒烟的征兆。

        “噗嗤。”

        柳明月强忍了忍，实在是憋不住，终是笑出了声。

        小星云一听更是羞赧，扭头就跑，愣是跑出了百米冲刺的架势，刚跑出去没多远，就听身后传来一连串阿姐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

        可恶，阿姐定是跟那男人学坏了。

        林清淮：？

        ——

        柳明月给躲在东厢房的小星云送去了馄饨，又去厨房端了碗，将碗放在林清淮面前，眉眼弯弯，带着方才的好心情，声音清扬：“大人，请用。”

        林清淮皱了皱眉头，对这称呼不甚喜欢，说道：“柳娘子可以叫我名字，不必多礼。”

        这话拿给皇上听了都觉得离了大谱，平日时刻要人克己守礼的，不就是你林太傅吗？

        林清淮丝毫没有察觉他有多双标，只觉方才说得过于露骨，掩耳盗铃地补充道：“柳娘子为国为民，此乃大义之举，且造福百姓无数，功在千秋，莫要折煞了在下。在下虚长你几岁，若不嫌弃”

        他顿了顿，耳根微红，：“可称在下声兄长。”

        柳明月目光划过某处红晕，勾起嘴角，说道：“哥哥叫我明月便好。”

        ！！！

        她！叫！我！哥！哥！

        四舍五入就是情哥哥，三下五除二便是夫君。

        林清淮只觉那股悸动又来了，心下波涛汹涌，猛得垂下头，拿起汤勺便往嘴里塞了口馄饨压压惊，却发现这馄饨竟如此味美。

        林清淮诧异地低头一看，见金黄的鸡汤里上点缀着碧绿的葱花，在阳光下与青花样式的瓷碗相映成辉。

        再用汤勺一拨，白里透红的小馄饨皮薄肉满，挤挤囊囊地欲破皮而出，却被那层面皮裹得紧致，铺出个花边来，荡在金汤中若隐若现，可见其手艺人的功力。

        入口是微抿就化的长皮，咀嚼着品内里的嫩肉，很是有嚼劲，似是被人狠狠捶打一番后的紧致鲜滑，该是上好的肉。

        细细咀嚼之时，便能从中尝出微妙的新奇，麻麻的，刺激得口舌生津，食欲大振。接着喝口金黄的高汤，不知是炖了几个时辰，这碗汤似是整只鸡的精华于一身，揉碎了浓缩出这一碗，鲜美至极。

        林清淮不是个重口腹之欲的，这会儿却沉浸在美食里，只埋头苦吃。

        柳明月看着他，而后露出个清浅的笑来。

        身为厨子，见到食客如此喜爱她做得美食，只觉得心下欣慰又得意。见他大抵是不够吃得，起身去了厨房再做一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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