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隐秘

大厅有大厅的热闹，房间有房间的雅趣。

        一路上燕染问了两三个人，才知道新来表演幻戏的那些人，被安排在一楼。

        回答她问题的女子落落大方、气度不凡，是花港夜诗的普通丫鬟，但言行举止比得上寻常人家的小姐。

        “姑娘你要去，他们未必有时间见，你的事要是着急，可以找柜台先生记下，有空给您安排。”

        燕染谢绝了她的好意，继续往前走。

        如人所言，幻戏门前等着想见的不少，他们不催促、更像凑在一起谈天说地的，燕染一颗心慢慢也平静下来。

        正当她思考是等还是回的时候，不知谁大喊一声“有刺客！”，楼上楼下的人推攘着走，就是不愿走的也鱼虾入江一样的，全身不由己，顿时乱做一团。

        燕染心中默念了一声“三哥”，逆着方向往二楼走去，可她柔柔弱弱的怎么挤的过别人，回屋的回屋，躲起来的躲起来，她挣扎着，还是被挤到了边缘。

        这时，一个微凉匕首抵在她身后：“别动，跟我来！”

        燕棣顺着西厢走，走了半圈丝毫没看见燕染的身影，林以湘勉强喝住众人，有人听了话回屋，但更多的还在挤来挤去，这是人的天性，遇到慌乱就四处逃窜，和动物并无区别。

        他踩着二楼的栏杆，足尖一点往一楼飞去，一楼比起二楼更乱，这里有花港夜诗的大门出口，很多人推着往外面挤。

        突然，燕棣看见一个穿白衣，裙尾渐粉的人，猫着腰往外走，他看了四周可着力的几个位置，想也不想的朝那个身影追去。

        这件衣服暖橘坊所出，手艺极其精湛，本就没做几件。董如薇曾送燕染一件，其他的，根本还没上架售卖！

        花港夜诗里面灯火通明，外面却连个月亮都没有，黑漆漆的一片，只有寥寥的几盏灯笼，让人不适的眯了眼睛。

        燕棣追出来后，发现他追的那个人，跟丢了。

        他内心难自控的气急败坏，理智却告诉他一定冷静下来。两军交战中，燕棣突然听见后面传来的声响。

        阿钦见了燕棣也很惊讶：“公子！”

        燕棣打断阿钦所有想说的话，单刀直入的问：“人呢！”

        “我……跟丢了。”

        那个人功夫一般，轻功却不错，她身形小巧也便于藏匿，肯定还有别的自保手段，否则不会燕棣和阿钦全都失手。

        燕棣初步判断后，谨慎道：“她一定躲在哪，我们分开找。”

        阿钦：“那小姐……”

        “她还在里面，褚画宣已经在找了，我倒要看看这个人是谁！”

        这样的夜色找人，无异于大海捞针，燕棣在屋檐飞走，每到一处都仔细观察，可是没任何可疑的地方。

        突然，他在一个不甚明显的角落再次看见那身燕染穿过的衣裙。

        而一个黑影，刚走不远的样子。

        燕棣捡起衣裙，上面留有一丝血迹，像是刚染上去，他不确定是谁的血，尽管心里把所有细节想了一遍，结论指向不是燕染的，可他的心还是紧了紧。

        万一呢。

        燕棣飞踢一块长木，直冲暗夜中的黑影而去，黑影察觉到危险，一个弯腰跳躲开，尔后单手如刃，竟把长木一劈两半。

        他来不及往前，转身与欺身上前的燕棣过了两招。

        “是你！”黑影惊讶道。

        离的近了，燕棣也发觉与他交手的人身材高大，不似能穿进燕染衣服的人。

        借着微弱的光辨认，燕棣认出眼前人，用同样的语气道：“柳公子！”

        柳义和：“燕公子，此时无法细说，不知你为何在这，接下来还请你助我找到贼人，捉拿归案。”

        燕棣头脑灵活，很快琢磨出味来，他要找的恐怕和柳义和要找的，是同一个人。

        “贼人极善变化，是魏国从海外买来的死士，他窃取军中机要，我一路从边境追到云州，每次都让他临阵脱逃，不过这次，他中了我的梅花镖，逃不掉了。”

        血迹、海外两个字是重点，燕棣灵机一动，心底有一个主意。

        此时已是初亥，第一批巡夜的人开始活动，他们不说小心火烛关锁门窗，改为：“明雪阁失窃，捉拿贼人，赏银百两！”

        这声吆喝，沿着锦雀街传了四五百米远，已睡的和未睡的陆续从屋内走出，他们问什么，巡夜人一一明说。

        “失窃的是飞鱼令机要，十万火急。”

        “真的赏银百两，就算没亲自抓到人，只要提供线索，也能领五两银子。”

        “贼人擅易容变化，很可能变作你身边的人，一定要仔细分辨。”

        “她受了伤，跑不远。”

        全民出动，就是疏而不漏的一张大网，无论那贼人怀着什么目的，有什么手段，必躲不过今日追查。

        很快，便有人高声呼叫：“快看，这里有血迹！”

        几道街口都有数十人把守，且都训练有素，是燕棣专从银楼暗处调来，也从别处借了一些。

        锦雀街有一条暗巷，尽头有一面两丈之余的高墙，暗巷的过道很窄，功夫再高的人也很难借力攀上。

        为了百两赏银，万家灯火次第亮起，这一处显得格外幽暗静谧。

        黑影从外而来，脑中估量着高墙的距离，如果不借外力，谁都跳不上去。他当下解了自己的腰带，往外翻折，不知怎么弄了几下，竟让她从解下的机巧零件，拼凑成一把锋利的匕首，匕首刺破墙身，她从上面借力，飞上墙头。

        突然，破空声传来，黑影大惊，心中暗道不妙。她终于知道为何此地无人把守，不是仗着高墙难攀，而是有人在兔子洞口放火，就逼着她不得不往这处跑。

        黑影躲过一记飞镖，转身往暗巷跳，燕棣早一步的阻挡他的去路。

        而他的背后，是阿钦。

        燕棣：“既然见了，不如打个招呼再走？”

        黑影不知又和谁换了衣服，他面上的脸皮也怪怪的。他手掌纤薄，如割风刃似的，直取燕棣面门。

        燕棣后仰躲过，伸肘化开这一势攻击。

        柳义和追查多时抓不住人，全靠这人诡计多端、善于变化，军机大事他也不敢声张求援，面对面交手，这人根本不是柳义和的对手，也打不多燕棣和阿钦。

        所以，柳义和赶来时，这人已被燕棣制服，阿钦双手压着，卸下他全部伪装，还原他本来的样貌。

        竟还是个身材矮小、面容白净的男子。

        燕棣想到燕染的衣服被一名男子穿过，就泛起一阵一阵的恶心，还好他早早丢掉衣服，没再拿回手里。

        燕棣：“人给你抓住了，要怎么处置我也不管，当然，能让他吃吃苦头更好。”

        柳义和抱拳道：“多亏燕公子相助，我会密信父亲，给燕公子请功。”

        燕棣摆摆手，把话远远甩在身后：“不用，我不在意这个。我还有事，先走了。”

        阿钦一抱拳，跟着燕棣也去了。

        风在耳边掠过，燕棣想见燕染的心越急切。

        此时的花港夜诗人已散的差不多，安定、抚恤、褚画宣管着飞鸟令多年，他处事的能力可谓面面俱到。

        燕棣到时，燕璎屏退身边所有人，身后只放一架马车，他站在夜色里略显萧索，像专等着他一样。

        燕棣心里“咯噔”一声，迅速过掉很多不好的想法，许久才问道：“染儿呢？”

        燕璎知是他来，半侧着身子站在燕棣和马车中间，将他们隔开：“放心，她没事，只是中了迷香，明日就能醒来。”

        “嗯，”燕棣悬着的心高高落下，他径直走过去，走到一半燕璎拦臂，换了个姿势道，“越靠近燕染，来时的想法越坚定，我还是想娶她，一生一世，只此一人。”

        燕棣莫名其妙道：“你要娶燕染，和我说什么？”

        他还能帮他说个媒不成？

        燕璎皱眉道：“那烦请燕公子，可否不要横亘在我和燕染中间？我们之间的阻碍，已经够多了。”

        燕棣差点被气笑，事实上他也笑了一下：“我跟着自己的妹妹，就是在阻碍你？”

        “燕染有事，你哪次不是在最前面，那些小事，你不出面我也能解决，你不觉得，作为兄长，你管的太多了！？”

        “我疼爱自己的妹妹，也有错？”

        燕璎正色道：“燕棣，我也是有妹妹的人，我对燕鹤的关心爱护，不比你少，可兄妹间如何相处，如何保持分寸，你是否知道？”

        燕棣拨开他的手，没尊没卑道：“别人家的兄弟姐妹我管不着，但燕染的事，无论大事、小事，都是我的事！”

        燕璎再拦，燕棣已是不让，两个人性格里有相似的一部分，不会成为朋友，也不会成为敌人。不过一个呼吸，已经交手两招，燕璎有功夫练的是君子六艺，比不上燕棣江湖功夫见长的，被他推的后退一步。

        “你敢不敢审视自己！你对燕染，究竟是处于兄妹间的爱护，还是有见不得光的心思！”

        “你说什么！”燕棣喝道，他再怎么自问，都是对燕染清清白白、赤诚一片，他不允许有诋毁，也不允许污蔑。

        燕璎发笑，心里凄凉一片，说完这句话，憋闷了一天的心，终于舒服很多。

        “我是说，你借兄妹之情满足你卑劣的独占欲，借爱护之意阻拦所有靠近她的人，你对我不满，究竟是无缘由，还是处于你龌龊不堪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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