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训练

4月初的北方，依旧大雪纷飞，不见任何回暖的迹象。冰凉的雪花毫不留情地飘入匆匆行人的发缝里、未裹紧围巾的脖子里、手套与袖口的缝隙里。

        陈郁闵没有分出心来欣赏这银装素裹的世界，一心拿着昨日通宵写好的训练计划，疾步往俱乐部走去。当初为了休赛期可以不定期来俱乐部上冰而大手一挥买的房子，如今派上了用场。陈房子很多教练，上班仅需步行五分钟，不知羡煞多少长距离通勤打工人。

        他到达办公室的时候，余苡薇端着一杯飘忽着热气的水坐在电脑前，已是工作良久的模样。

        许是察觉到有人靠近，她一抬头就看到自己的小师弟出现在眼前。霎那间，这屋子好像亮堂了不少。犹如，明玉光彩照人，满室浮翠流丹。

        “愣着干啥，快进来坐。”她起来给陈郁闵倒水，“我就知道你今天来得早，说说吧，你对那孩子作何打算？”

        “师姐，这是我写的训练计划，您过目。”陈郁闵伸手接过了水，紧接着又从书包里掏出那本不甚厚但却凝结了他一晚上的心血，承载了其十几年从业经验的训练计划，递给了余苡薇。

        余苡薇不紧不慢地看着这些黑色字体，眼前徐徐展开的却是陆若这个小女孩未来几年的生活。她将全年无休、风雨无阻地训练，重复大量枯燥乏味的练习，受伤与失败是人生的主旋律。这又何尝不是曾经的自己呢？

        陈郁闵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打开那本本子后就沉默寡言的师姐，想了想还是打算加以说明：“陆若出生于2019年6月1日，她今年已经7岁。相较于其他从3、4岁就开始训练的孩子来说，她进入这个圈子略晚了。”

        他刚想继续说，只见自家师姐白了他一眼道：“那她开始得也比你早，你十多岁才开始训练不也已在这个圈子里闯出来了？”

        “是是是。”他哂笑了一下，“她现在首要任务是打好基本功。我看过她上冰，大部分动作很粗糙，但是胜在很有感染力。再加上她之前练习的是短道速滑，因此滑冰的速度跟体力都还不错，四肢的肌肉含量也足够。我会着重纠正她的动作，提高她的跳跃、旋转等专项能力”

        “陆若对阿克塞尔有执念，这也是每个花滑选手必须要攻克的大山。因此，阿克塞尔也会是她下半年训练的重点”

        “比赛方面，短期内我暂时没有让她参加的想法。一是我希望她沉得住气有所积累，二是国内的专业级别比赛，俱乐部联赛及全国花样滑冰青年锦标赛对年龄的限制多，她能参加的组别太少，少年中龄组跟低龄组仅能参加自由滑，选手水平参差不齐，没有参赛必要。”

        余苡薇一针见血地指出：“其实你是希望陆若可以一鸣惊人吧。”

        被说中了真实的想法，陈郁闵不急不躁地道：“花滑界的昙花一现太多，她不应该太早面对外界的纷纷扰扰。当然，我更期望她的首秀足以惊艳来告知世人：花滑女单从未没落，新王已经蓄势待发。师姐，这难道只是我一个人的期望吗？”

        “我跟陆若一样相信你，放手一搏吧。”她合上训练计划，看着意气风发的师弟，无比欣慰，“终有一天，我们会见证国内女单的崛起！”

        陈郁闵就是这样子，怀着满腔热血回到冰场上的。与师姐会谈后，他脑海中浮现了更多想法，亟待实践。

        等他看到那个小小的可爱的自律得不像话的糯米团子，已经在简单地在做一些陆地训练时，几个月来积攒的各种情绪在此刻达到顶峰。他想：我们一定会成功的。

        在此后的几个月里，为了获得足够的平衡能力和软开度，陈郁闵一直在给陆若做系统的陆地训练和冰上训练。他通过常规的旋转板训练增强她的平衡感，并加强她的腹部核心力量以及髋关节灵活度。

        之前只能自己摸索着练习的陆若在得到专项针对训练后，肉眼可见地成长了。陆若已经纠正了不少坏习惯，在用刃上表现得更精确，旋转时也能更好控制好核心。只是，陈郁闵迟迟未让她上冰尝试阿克塞尔跳，使得她内心充斥着些许焦虑不安。

        这日，她趁着陈郁闵他们教练组早上开例会还没到场，想悄咪咪上冰尝试一下阿克塞尔跳。

        所有的跳跃动作都分为5个阶段：助滑、缓冲、起跳、空中和落冰缓冲。助滑是主要的动能来源，因此助滑犹如造房子打地基，地基不稳房子必有隐患，助滑好坏直接影响跳跃质量。得益于这段时间的专项训练，陆若的腿部肌肉力量大大提升，较快的蹬冰速度配合她一如既往优秀的滑行技术，她的助滑速度很惊人。

        虽然这段时间来没有上冰练阿克塞尔，但是陆地的阿克塞尔跳练习却没有少做。她牢牢记得滑动时肩髋与冰面平行，上体直立。起跳时身体的重心要靠后外刃，左脚出刀，滑前外刃。

        阿克塞尔跳空中旋转多半圈，腾空时间需长于其他跳跃动作，因此两臂和浮足的下摆要连续快速，鞭打动作要快速有力，上摆时需做到果断迅速，尽早进入快速旋转期。

        到达一定的高度时，陆若觉得自己像只展翅高飞的小鸟，看着眼前的世界从逐一模糊又缓慢清晰。她确切地知道自己喜欢这种脱离重力，飘荡在空气的感觉。时间在此刻彷佛被冻住了，定格在眼前的，只有洁白的冰场以及一个愤怒的教练。嗯？教练！

        嘎？完蛋，我偷偷练习被教练抓包啦。

        滞空时间很短，容不得她多加思考。她只能凭借自己的直觉快速收臂做高抬腿，犹如小旋风绕轴完成了旋转。随后，她的髋关节做屈状，准备单足落冰降落。

        “一切好像很顺利”，陆若心想。然后，她获得了一个令人呲牙咧嘴的屁股墩，就这么利落地摔在了陈郁闵的跟前。

        许是她的表情过于狰狞，陈郁闵舍不得骂她，又好笑又生气道：“现在知道我为什么不叫你上冰了吧，打好基本功才是最重要的。”

        “不过，你这个阿克塞尔雏形已经有了，只是落冰不稳。问题出在你落冰时膝髋关节的角度较大，你应该有意识地控制支撑腿的冰刀，让冰刀着冰的方向趋于重心飞行位移方向。你根据我说的，再做一遍看看。”

        陆若高兴地点了点头，重新开始助滑摆臂起跳。然后还是失败了。

        还没等到陈郁闵说什么，她开始了下一次的尝试。

        一次次，她都有意识地控制着起跳的角度以及旋转的弧度。屁股墩、脸朝地、海星摔，不知道贡献多少奇怪摔倒姿势后，她强忍着旋转带来的晕眩不适，再度助滑起跳。

        当身体转到180度，头因随着跳跃而转动，再度在高空中环视着这片带给她无数疼痛与挫败的冰场时，陆若的内心变得更加坚定且有力量。这一刻，她终于撬开了阿克塞尔多次阻拦她进入的那扇大门，如有神助般地顺利落冰。

        脚踩上坚实的冰面后，喜悦不断地冲涌上心头。她展露了几个月来最甜的笑容，快乐地扑向了自己的教练，试图分享同样的欢悦。他们都明白，只有攻克阿克塞尔跳之后，陆若才有资格说自己是职业花滑选手。而从今往后，无论二周跳还是三周跳甚至是四周跳，她都会一一挑战，直至成功。

        “不错！”陈郁闵赞许地拍了拍身上扭成麻花状的小孩，随后又无情地打击道：“但是也不排除这次成功是偶然，还是要看你后续的成功率有多少。”

        趴在他身上的陆若瘪了瘪嘴巴从人形滑梯上滑了下来，乖巧地跑去练习了。身为体二代，她听说过很多天才的故事，眼前的这个人俨然也是天之骄子。陈郁闵初入体坛，练习未满一年就在花滑圈展露头角，更是凭借7个二周跳夺得那年联赛少年组的冠军，开启了称霸国内男单的副本。陆若或许也称得上天才，但是世上从不缺天才，而冠军从来只有一个。

        此外，只有自己不断努力，才配得上神仙师傅的悉心教导呀！

        经过小半个月的魔鬼训练，陆若的阿克塞尔跳成功率稳定了8121。至于为什么这个数据有两位小数点，这全是陆小姑娘与陈教练据理力争的结果。她义正言辞地抗议有小数点才能显得严谨，但是陈郁闵深知陆若此举的真实含义：因为加了两位小数点，她的成功率就上去了！

        自家产的糯米团子，训练的时候说一不二，执行力强，也足够自律刻苦。陈郁闵自认为自己在这个年纪都做不到她这般的专注努力。但是，这个娃在一些奇怪的点上也还真是足够皮且执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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