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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献词助兴


良久,我见望南还呆呆的站在府外,如是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望南这是怎么了?”

        “啊,没事!”望南耳根通红,温声道:“这样的男子,想必公主也是喜欢的紧,却为何还要负他?”

        “公主何时负他?”我不解的看向望南。

        “驸马府中,公良侍儒回廊饮酒,今日宾朋满座,不是让他难堪吗?”望南神情不忍。

        “你第一次见他,为何替他抱不平?”想我渡凡庵遇公主私会美男,心中却是幸灾乐祸,如此是我不如表妹胸襟宽广。

        “许是世间难得,想来有趣,我初次见他为何会心生欢喜。”望南有些伤情的望向我。

        是有趣的紧,偏偏他这个冷傲之人,却能让人见之欢愉,不愧是公子第一人。

        他的笑,最难忘,记得去年花灯同游,他在祈愿灯上写的是:“携手相将,此生不渝。”

        这寥寥八个字,怎抵得过我坐看行云如看君,墨浓冷金笺,百首不嫌多,我自是不依,委屈道:“好歹也把名字写上。”

        他低眸脉脉望着我,又拿起笔在我手捧的绢灯上落墨,温声念:“顾重禹,字允尘,愿与楚茵茵,携手相将,此生不渝。”一字一句慎重虔诚。

        一时间,我似是忘了呼吸,他如天人临凡美目盼兮,触及他炙热的眸子时羞怯不已,低眸不敢看他,他接过我手中的灯,身子向我靠近了一分:“茵茵怎不看我?”

        我羞涩不已,脸颊绯红,脑袋一片空白,一颗心砰砰乱撞,就连身子也紧张的发颤。

        他挑灯照我:“我看了你写的词,可谓是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如今好不容易相见,你怎又低头含羞,不敢看?”顾重禹凑近声音如蛊。

        一百首他都看了吗?我和羞转身,笑靥羞凝。

        心中想起那句:‘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不能羞?

        如今看来,思君倾慕之词幸是被他尽数烧了,遭人无情抛弃的滋味,还真是有些不好受。

        他天纵英才,金枝玉叶的公主才是他的良配,我区区侍郎之女,实不该妄想高攀。

        再回神看向望南,强颜欢笑。

        “我算是能懂你一分。”望南看我神情郁郁。

        “原来你们在这儿。”不知何时平洲竟寻了出来:“稍后驸马公主行新婚之礼,你们可去。”

        “不去。”“好啊!”我与望南同时回答。

        “也无妨,你想去哪儿,我陪你。”平洲直接忽略望南。

        “正好,我想再去瞧瞧这个驸马爷,你们聊,我先行一步了。”望南笑着抢先进了府。

        我抬眸看向平洲时,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涌上心头,他也不过十七八岁,却早已立下赫赫战功名扬天下,少年拜将世人崇敬,何等桀骜肆意,怎会与我这俗人为伍,真是想不通。

        平洲见我若有所思的模样,料想我心中痛苦:“你若不想进驸马府,我可陪你回去。”

        “我为何不想进,还未设宴款待,哪有早早离席的道理。”我大步朝府里行去:“驸马府备了不少美酒佳肴,山珍海味,一会儿吃饱了再走。”

        “也好。”平洲快步跟来。

        我们向院廊行去,迎面匆匆忙忙跑过几个婢女小厮:“听说大堂在洒金豆子,我们快些,说不定还能不能捡上几颗。”

        “快些,今日我们也能看到太子和公主了。”

        院中还有不少忙碌的仆人,整箱整箱的贺礼与陪嫁品绵绵不绝的往内院搬去,这驸马府简直成了一个小国库,不由的感叹:“这么多宝贝,这得值多少钱?”

        “四十万大军的军备粮饷是够了。”平洲答。

        “这能养活四十万大军啊?”我惊讶的望向他。

        “嗯……”他点头看向我,两人四目相对时,一个黑衣男子静悄悄的站在我们中间,先后望了望我又望了望平洲,来回打量。

        “上将军好,茵妹妹好!”回廊中赵子勋风度翩翩的行来,黑衣人见赵子勋出现,才从我们身旁离去。

        “爷,原来他们在这儿。”黑衣人站到赵子勋身侧。

        “赵小侯爷这是刚到,便来寻我?”我见赵子勋披风还未解下。

        “赵某府中有事来晚了,听闻茵妹妹在此处,便过来问好。”赵子勋彬彬有礼。

        “来的不晚,宴席还未开始呢,若只是问好,我们很好,小侯爷诸事繁忙,便不打扰你了,请吧。”也不知为何我见他就不爽,多少有些无礼。

        “不忙,茵妹妹不知,汴京中许多人只听闻过上将军的威名,却并不识得他,你兄妹二人在回廊叙话,本是无可厚非的,只是我刚路过时听婢女们非议你,此事于你闺名有损,我与你有婚约在身,我在此,你与上将军可安心畅谈。”赵子勋解释。

        他是说,他在此,让我与别的男子安心畅谈,我格外不解的望向他二人,黑衣人附和:“正是如此,有人说你在这儿幽会美男。”

        我不屑的白了黑衣人一眼。

        “多谢小侯爷提醒!”平洲俊目望向赵子勋。

        “上将军客气了,将军来都城一次不易,可是待我与茵妹妹完婚之后,再回忻州?”赵子勋回视平洲。

        平洲低眸望了我一眼,对赵子勋道:“今岁立冬不同,何日归忻州,还未定。”

        赵子勋闻言也望了我一眼,含笑道:“诸事未定,届时自见分晓。”言毕他两人相视不语,却如电光火石般令人心悸。

        “原来楚小娘子在这儿,相国夫人在内院备了茶点,请姑娘前去叙话。”回廊另一头寻来了一个长襟嬷嬷,她见赵子勋与平洲,立即行礼道:“见过小侯爷,见过公子。”看模样她是不识得平洲的身份。

        赵子勋微微点头示意她起身,她恭敬站到一旁:“禀小侯爷,前院客厅相爷备了歌舞邀各位贵宾们解闷。”

        “好。”赵子勋回。

        我从他二人中间行过:“如此,有劳嬷嬷引路。”说罢我与嬷嬷向后院行去。

        后院亭台楼阁错落有致,院中夫人小姐三五成群,或池边戏鱼,或景中观花,行至假山时隐约听见几个女子的声音传来:“这个楚茵茵真是不知检点。”

        “可不是,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对公子禹纠缠不休,张口闭口喊人顾郎,情词百首好不知羞,奈何人家公子禹根本就瞧不上她,潋青湖烧词,劝她且自重。”

        低头望去,原是假山下水池旁,几位夫人在“听大戏”。

        我示意嬷嬷不要出声,倒要看看这些个平日里三请四接抢着要与我交好的小娘子们,在背后是如何说我的。

        “未曾想,刑部侍郎之女竟是如此不堪。”宝蓝色华服的中年妇女颇为惋惜的模样。

        “夫人远在徐州,对汴京之事,自是不甚了解,且不说往日,你瞧瞧今日这样的喜事,一众女宾随相国夫人在内院休憩,只她一人在前院与公子哥们眉来眼去,实在是不成体统。”殷红色锦服的女子似是十分看不惯我,印象中她是曹侍郎的嫡女曹美娥。

        “你又不在前院,如何得知她对公子哥们眉来眼去。”说话的妇人身着粉紫色圆领华服,正是吏部侍郎的夫人许氏。

        “今日,令公子与她也在一块儿说话,夫人爱子心切,还是要提防些好,令公子一表人才,莫因她毁大好前途。”礼部尚书之女图燕柔添言。

        见图燕柔牵扯到自己的儿子少卿,许氏不再多言。

        徐州夫人道:“连在一块说话也不能?是危言耸听了,只是,她能攀扯上御史大人和小侯爷,想必也是有些手段的。”

        “夫人说的是,我再给您讲讲她大闹十六楼的事儿。”曹美娥嬉笑。

        “她,还上过艳楼?”徐州夫人格外惊讶。

        接下来的话不听也知,我细声对嬷嬷道:“我们走罢。”

        “楚小娘子,可是要下去与她们理论。”嬷嬷问。

        “你不是说相国夫人邀我前去叙话吗?快走罢,莫耽搁了。”

        绕过假山,看到一处客厅,路上也有正向厅里行去的夫人小姐。

        行在我们前头的是一对母女,夫人小声嘱咐:“你一会儿见了凌姑娘,可要熟络些,她的父亲是正一品少保,哥哥是上将军,少年英雄,多好的门第,你若能得她引荐将军,省了你爹出面。”

        “记住了,可是传闻将军不近女色,杀人不眨眼凶残无比,女儿怕。”少女低头。

        “你这个软骨头,将军不近女色,是他年少未经人事,待他成亲自有铁汉柔情的时候,日后疼你还来不及,今日若不是我将你那庶出的妹妹关在屋里,怎又轮的到你,她必定是使出浑身解数前去搭讪,你也不学着点,你怎么就这么笨。”夫人责怪。

        “母亲不是说妹妹是狐媚子吗?怎么又让我去学。”女子呢喃。

        “你真是……”夫人本想继续责备,然而已经行至门口,故忍而不发,笑盈盈的迈步进厅去。

        “太尉夫人与高小姐到了,快请上座。”厅内主位上相国夫人见来人连忙起身招呼。

        “今日这样天大的喜事,真是替相国夫人高兴。”太尉夫人边笑着迎去,边示意高小姐坐到凌望南身边,高小姐照做。

        “多谢太尉夫人,你们家惜荣温婉贤淑秀外慧中,想必不日便要请我们喝上喜酒了。”相国夫人称赞。

        “让相国夫人见笑了,我们家惜荣还未许配人家,需得相国夫人帮忙留意着些。”太尉夫人回笑。

        “夫人,楚小娘子到了。”嬷嬷先进门通报。

        想来我还是头一次见相国夫人,她身着紫色珍珠圆领诰命华服,满脸和蔼可亲的笑意,不难看出她年轻时也是数一数二的美人,屋内大大小小已坐了十几人,我进门后行颔首礼:“茵茵见过各位夫人。”

        “茵茵无需多礼,快进来坐。”相国夫人透过众人暗暗打量。

        “她就是楚茵茵。”桌上夫人小姐们窃窃私语。

        望南与秋怡见我,起身迎来:“你可算是来了。”说罢领我坐到秋怡右侧,秋怡望南坐在中间位置,长桌越往里坐的是些身份品级越高的夫人,越往外坐的是些小辈或是品阶稍低的夫人,也有母女坐在一块的。

        我落座后见高惜荣时不时投来的别样目光,再环顾众人也不乏惺惺作态阿谀攀谈之人。

        “请各位夫人小姐再尝尝这小龙凤团茶味道如何!”相国夫人安排仆人换了新的茶具点茶。

        太尉夫人端起茶盏,喜笑道:“且不说这龙凤团茶的难得之处,就咱们手里端的这青釉茶盏也不是轻易得见的。”

        众人闻言均是赞不绝口,我细品确实口感醇厚清香四溢。

        刚放下茶盏,门口笑脸盈盈的进来了几个夫人小姐,正是假山下私语的那几位,几人在相国夫人的招呼下自行落座,图燕柔径直坐到我身侧,曹美娥落座门口处。

        图燕柔与曹美娥相隔数人对视一眼,曹美娥随即笑道:“远远就闻到茶香,再看这茶山水,形似一副丹青,真还舍不得吃了。”

        “是了,竟是不逊点墨。”图燕柔端起茶盏啧啧称奇。

        “图小姐过奖了,点茶形散,不及点墨。”相国夫人浅笑。

        “是燕柔见识浅薄,实在想不出谁的墨宝能盖过这驸马府的水丹青?”

        “臣女素闻楚姑娘妙笔生辉,泼墨成画,不知相较如何?可否让我等有幸开开眼界。”曹美娥看向我。

        扯了半天,是想看我讨没趣,现场泼,只怕是要泼你一脸:“茵茵才识浅陋,不敢班门弄虎。”顾重禹他娘,相国夫人可是御赐金笔,妙手丹青,她的墨宝天下闻名,真真是前辈中的前辈,若是与相国夫人斗画倒是有几分兴趣,竟是拿我的画与这形散的茶戏相比,也亏她说的出口。

        曹美娥见我悻悻推辞,得意笑道:“楚小姐自谦了,天下才共一石,你可得一斗,曲词百首空对月,何不以今日之喜为题,献词助兴,也令我等好生瞻仰。”

        谁教你的可得一斗,你怎么不说我独得八斗?我还素闻曹美娥擅乐舞,你怎么不现场舞一曲?我与顾重禹的关系她再清楚不过,今日在这么多夫人小姐面前如此捧我,明里暗里将我推向风口浪尖,想看我出丑也要挑时候啊,这可是驸马府,最后谁会得罪相国夫人还不一定呢,我含笑婉拒:“不过是浪得虚名罢了。”

        曹美娥似是没有料到我直接自认浪得虚名,又咄咄出言:“楚姑娘今日怎么这样谦逊?依稀记得楚姑娘有一首词叫《茵语》,可谓是传遍都城,轰动一时啊!若未记错,应是‘碧落双影,始浮沉,与茵读书煮酒。峨眉淡淡,引多少高楼雅室闲赌。执剑戏春秋,一争半壁疆土否?’”

        她也不是完全没有脑子,还知道避开我写给顾重禹的词,这不过是我与依华在一块的玩笑话罢了,我放下茶盏,认真回道:“看来曹小姐记错了,这首词并非我所写。”

        “这词就叫《茵语》,不是出自你口?”曹美娥故作一脸茫然之色望向众人。

        众人瞩目回应,或议论辞藻不当之处,这读书煮酒,不如读书点茶,或赞许这‘引多少高楼雅室闲赌’的坦荡自信,或暗笑一个女子戏什么春秋,争什么疆土?

        “曹小姐是记错了,这首词的署名是刘依华,如今是罪臣之女,注释为刘依华记写楚茵茵言,你怎的,将她二人弄混了。”图燕柔吟笑。

        “怪我怪我,往日她二人总是形影不离,著词颇多,如今罪女刘依华不在人世,才女楚茵茵却再未出过新词,不知这是为何?”曹美娥佯装不解的追问。

        我与顾重禹决绝之后,再没兴趣写些个风月洛城花,这与依华并无干系。

        秋怡见她阴阳怪气,又将我与罪女相提并论,十分不爽的出言维护:“写与不写,干你何事?你算个什么东西?”

        “你,你是谁?”曹美娥见秋怡突然发难,气的瞠目结舌。

        “你这蠢女人,也配问我?”秋怡傲慢犀利的望向曹美娥。

        “你这蛮妇,好生无礼,竟敢在驸马府放肆,该被逐出府去。”曹美娥气的满面通红愤声争辩。

        “无礼蛮妇?若不是看在相国夫人的面子上,便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是无礼。”秋怡甚是不屑的望着她。

        “泼妇……”曹美娥气的再说不出什么好话来。

        “小娘子们勿恼。”相国夫人见状缓缓起身笑道:“容我说,你们都是我相府贵宾,谈诗作赋这样的雅事,不如改日再约,小娘子们在一处说几句凌厉话本无大碍,千万别伤了和气才好。”

        “正是如此。”众多夫人积极附和,倒是显的我们小辈太过聒噪。

        曹美娥应声只得委屈巴巴的坐下,几个小姐再不敢明目张胆的望向秋怡,都知她可不是好惹的。

        “咦,今日,怎也不见长公主。”太尉夫人环顾众人。

        “长公主深居简出,赵小侯爷亲来,亦是一样的。”相国夫人笑答。

        “那是自然。”太尉夫人跟着笑了笑,心想这赵小侯爷肯来已是意料之外。

        见她问了长公主,一些不晓汴京局势的夫人也想着寻些话题攀谈,这位徐州来的蓝衣夫人率先开口:“今日得见太子为公主送嫁,贺公主驸马大婚,这份荣耀独相府才有,真是风光无限。”

        闻言,相国夫人只笑了笑暂未搭话,相府怎是娶了公主才风光无限呢,汴京谁人不知太子与顾重禹情同手足,如今圣上病重,大半个朝堂都要看顾府脸色行事,至于舞阳公主自是有错综复杂的权势在里边。

        司马夫人见她面露尴尬之色,出言道:“御史大人,年纪轻轻就官拜二品,是我朝最年轻有为的高官了。”

        “是,是是,就连上将军也只是从二品,御史大人真是头角峥嵘,出众的很。”徐州夫人大为赞赏。

        “别光说我们家允尘了,说说各位公子小姐罢,若能有缘结识也是一桩美事。”相国夫人推笑。

        “是,听闻吏部侍郎的公子,司马少卿也在朝堂当值,可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徐州夫人见司马夫人方才出言缓解之事,颇有好感的问。

        “年纪是到了,心里还未想着这些。”司马夫人答。

        “可惜我们家也是位公子哥,正准备明年殿试,不然我倒是很想与司马家结为姻亲。”徐州夫人洋洋笑道。

        司马夫人道:“多谢刺史夫人看重,明年殿试令公子必会高中。”

        “先谢过司马夫人吉言,我瞧今日场上的小娘子个挑个的好,都是知书达理,温婉贤淑的,司马夫人可好生留意。”徐州夫人望向各位掩面羞笑的小娘子们。

        司马夫人点头望向众人,目光却停留在我周身,似是心事重重。

        “若未记错,这位楚小娘子,可是已经与赵小侯爷定了亲事。”徐州夫人见司马夫人似是中意的模样,出言提醒。

        “正是,我是说,小娘子们脸皮薄,当着她们的面还是不说这些。”

        相国夫人笑道:“司马夫人说的极是,此事可晚些聊,夫人小姐们休憩补妆后可移步大厅,今日府中略备薄酒,不成敬意,宴后府里安排了戏班子,杂耍班子,相扑表演,届时可与参宴的大人公子们同赏。”

        许些夫人小姐纷纷起身,相国夫人前方引路,左右身后都有夫人簇拥着,我们小辈紧随其后,望南被高惜荣拉住并排行走,我与秋怡在她二人后头,我们身后随的是楚茹茹,程步月,再是图燕柔曹美娥等人,前后各有二十几人,九曲回廊,微风吹散的酒香与桂香令人陶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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