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为枝37.枝桠

这样趋于平静的心电图随时都可能彻底变成一条直线，没有起伏没有弯弯绕绕，只一条直线，和一双乌蒙的眼。

        窗外枝头燕雀，鸣声不断，许安安坐在病床边削桃子皮，甜甜的桃子气息闯入少年的梦境。

        言知做了一个梦。

        他在梦里从病床上醒来看见雾蒙蒙的世界，末日已经来到，快穿世界唯一的幸存者。

        “桃桃，放手吧。”他听见自己虚弱的嗓音。

        闻言，窗外俯瞰的少女转过头来微微一笑，她的一眼，言知就知道了她的决定。“我不会放手。”

        画面一点点退散，碎影中枝桠牵制他的腰身。

        他站在那里，被藤蔓高高悬挂，却仍身处地狱，周围野火烧不尽春天，模糊的人影叫嚣着，举着手里的火把添油加醋，恶魔在高楼窥探蝼蚁的歌舞，他静静地沉默，汗水滴落在地。

        他不曾感到害怕。

        画面再转，他看见了自己的墓碑，空荡荡的，只有一个姓名，在荒芜的山野中孤寂。

        他的爸妈在大豪宅里欢笑，偌大的豪宅，却没有他的一点痕迹，更不用说会让爸妈觉得晦气的遗照了。

        他在梦里死去，没有人记得他。

        地狱空荡荡，恶魔在人间。

        削桃子皮的许安安一抬头就看见言知的攥在指缝的衣角，病人指尖微动，心率波动起伏。

        窗外传来一声子规啼。

        言知抬眼，看见许安安激动的神情，他微微笑，给苍白的脸色增添一点活力。

        只是做了一个梦而已，在梦里他度过了二十年转瞬即逝的光阴，他微动唇角：“……安安，好久不见。”

        许安安握着他的手腕泪水横生，他支支吾吾想说些什么，但是响亮清脆的脚步声踏入病房。

        许安安抬头，言任亮一脸冷漠地看着他，他擦去眼角泪水，让出位置，自己走出病房，在公共椅子上端坐。

        言任亮坐在病床旁边的椅子上，他给了言知一张黑卡，言知没有说话。

        “接着。”言任亮把卡放在言知手心，说出自己的目的：“这里危险，我给你转学，去帝都。”

        “……不危险。”言知的声音很小，没有人听清。

        言任亮挑眉：“你刚才说什么？”他就看见言知张了嘴，具体说了什么并没有听清：“知知，大声一点。”

        “我说……我不转学。”言知说。

        男人早已预料到这个结果，他笑了笑：“是因为奕家那小子吗？爸爸也是为你好，言知，你应该清楚，帝都的教育比现在待在这里好得多，前途和爱情我希望你分的清。”

        言知苦笑：“帝都的教育就算封神那也是从小培养的，我都要高二了，如果他的教育真的好得不得了，我现在上赶着过去除了找虐还能有什么好处呢？你也曾被人瞧不起，应该知道别人随口一句闲话听在自己耳朵里的感受……至于你为什么突然关心起我，我猜的没错的话，言识要回来住一段时间吧，你怕我抢了他的气运，所以要提前把我送走，是不是还要在我待过的地方消消毒，换一下空气啊？”

        言任亮被识破，脸色铁青。

        他拍案而起：“言知！”

        “你没资格叫我，只提供一粒精子的人早就在那日的欢愉中找到了回报，我不知道哪里来的这么厚脸皮，在我面前晃悠，我也不想知道！”言知刚醒来就被人大吼大叫，心里也不爽，他指着病床边的书包：“那里面有张卡，你拿走，你的卡我也不要，里面有钱，届时我们一刀两断。”

        他说：“自称一个好父亲，你还不配。”

        男人站在旁边气得脸色发青：“言知，以后你死了我都不会看你一眼。”他头也不回地离开。

        言知看着旁边的黑卡，心里苦涩：还是不愿意断绝关系，明明不在乎却还是要牢牢锁住一辈子。

        许安安走进来，身后的护士给言知换了新的营养液，他的心脏还不安分，不能吃东西，输液也只是补充体力的葡萄糖。

        言知看着渗血的针孔靠着病床边沉默。

        许久，他说：“熊暗民他……怎么样了。”

        “你还提他干嘛。”许安安听到熊暗民这几个字就心里不爽：“私自购买使用诱导剂，杀人未遂数罪并罚，明天就枪毙了，真搞不懂，不就是个补课和几句表扬吗？至于他拿自己的生命去赌吗？”

        言知摇摇头：“他父母把他当哥哥的替代品，一切都要按照哥哥的方式生活，他家公司资金链出了问题就想卖儿子来挽救，这样的父母，这样的生活环境，他有偏执的性格也不足为奇，只是没想到他这么偏执，死也不让父母痛快。”

        在熊暗民的心里，地狱没有家庭可怕。

        “好了好了，不聊他了。”许安安在病床旁边吃着消好的黄桃，酸酸甜甜。“我们高二不是就分班了吗？咱班主任打算再搞一次聚会，期末考前好好玩几天，高二就不是一个班的了。”

        “嗯，为什么你看起来不太高兴？”言知看着许安安苦大仇深的表情一脸疑惑：“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那倒没有。”许安安说：“就是班主任要求每个同学都要献上一段才艺，不可以背书，他说玩小游戏给大家看，或者在地上打个滚说几句不普通的话都可以，就是不能敷衍地像以前一样文言文，古诗搞起……公主，你搞什么才艺，要不我们一起组队打局游戏？”他忠诚地提议。

        言知摇摇头，看了眼自己的病案：“我跳个舞。”

        “什么舞？热血炸裂的女团舞吗？”听到他的想法，许安安一脸激动藏也藏不住：“你终于想通，要凭颜值登上校花之位了吗？”

        言知歪头一笑：“这么激动？你是色批吧。”

        许安安猛地点头，他怎么能不激动？自从言知分化成omega就凭借可爱软萌的脸和惊人的打架能力居于那些人最想娶的omega排名第二，他觉得有黑幕，那种软绵绵就知道哭的omega哪里有公主惊艳？如今，公主终于不再摆烂，他怎么能不激动。

        “什么鬼，才不是，我就没其他才艺了。”言知叹口气：“当着一群人的面打游戏真的很尴尬的，我可不想成为高中三年的笑柄。”

        许安安点点头：“我们班对于这种事的记忆力确实很好。”有个同学一年来谁抄了他的作业，都能按时间排序说出他们的名字，许安安当时在旁边听得都震惊了。

        他一脸纠结：“同学，你记这些这么清楚，怎么背书周周留下来啊？”

        那个同学瞪他一眼：“术业有专攻，我的心思放不到学习上。”许安安点点头，表示自己了解了。

        许安安又问：“你跳什么舞啊？”

        “古典舞。”言知回答。

        许安安感到遗憾：“看来我这辈子都看不到公主你跳个舞辣翻一群人了，是女团舞不香还是怎么了，你跳女团舞好不好。”

        “不好，太露骨了。”言知拒绝他的建议。“古典舞简单易学还仙气，我要当一个好孩子，不能表现自己的身材。”

        许安安低头看言知完美无缺的容颜，再看看自己，沉默一瞬，接着话题说：“老班还说每个同学都要在ktv里面唱两首歌，完整版的那种。”他幸灾乐祸地看着言知。

        “真的？”言知肉眼可见的慌张，他恍惚不安地说：“坏了，我唱歌不好，这下别说吸引人关注了，他们不捂耳朵我都觉得高兴。”

        许安安是听过言知唱歌的，别人唱歌要不要钱，要不要爆光，只有言知，唱歌要命。“确实，我听完你的一首歌，回去几天了做噩梦都是你在我身边耳边大声歌唱，我顶着黑眼圈去学校，老师还以为我玩游戏熬夜导致的。”

        “天都知道，我实名认证是自己的，上学时候根本打不开游戏，宝宝巴士都限制未成年人游戏时间，我玩什么？玩微信跳一跳？”许安安想起这件事还义愤不满，“然后，我家长听说这件事就把我骂了一顿。”

        “你真的冤枉。”言知被他一番话逗笑，捂着嘴不让自己笑得太大声：“那你记得多带一点耳塞，到时候崩坏一个还能有替代品。”

        “放心，我已经好心给班上同学都买了五副，应该能撑到你两首歌唱完，哦不，班主任说年纪前五名要多唱一首，我得再去让人买几副。”许安安连忙给家里的阿姨发消息，请他去买几大带耳塞回来，阿姨欣然同意。

        言知不满地瘪嘴：“……也没有这么夸张吧。”

        “有，当然有！”许安安一脸悲痛，捂着心口：“你不要对自己宽容不好意思去贬低，你唱歌真的有这个威力。”

        “是吗？”许安安狂点头：“是。”言知笑了笑，说：“早知道我还有这么个随时拿出来的武器当时就应该给言识唱几首歌让他一辈子都忘不了。”

        许安安：……

        “你好狠的心。”

        言知不说话，许安安把手机里面的群公告给他看：“老师布置了很多作业，不过你不用担心回来的时候忙着写试卷饭都吃不好，我们同学已经各自分工用自己的能力帮你把他们擅长的科目给写了，语文和物理我交给安楠了，他应该会和奕学长分，你不用担心。”

        言知点点头：“谢谢。”

        “不用不用，大家都是抄过你几次作业躲过老师的惩罚的，大恩不言谢，况且我们欠你比较多。”言知没有再道谢。“对了，你选的厉生政组合是二班，班主任你认识的，校长。”

        他忍不住笑：“校长的语文教学就有点狠哒，公主加油哦。”

        “你有什么期待吗？给我加油。”言知偏头问。

        “没什么期待，只是希望高三还能看见你有笑脸。”许安安斟酌片刻说。

        “放心吧，他打不倒我。”言知说。

        许安安想了想：“希望如此。”

        “我说，你也太看不起我了吧。”言知不满意，他打开学生群就看见一群人的聚会表演哭诉，“你说我背书都不会，该怎么办啊。”

        一群同学回答他：“打滚，或者做个广播体操。”言知觉得这个建议不错，广播体操就算用学校选的，也比打个滚或者站在台上干瞪着眼好，一年了，大家应该都学会了做操，再也不用担心忘记动作，当然，紧张就不一定了。

        言知看见群里有人问他准备什么表演，言知直接上传一段收藏很久的视频，于是很多同学家里就出现了古典舞的音乐，不禁期待值拉满：“视频里的人没有言知同学好看都能跳的这么仙气，言知同学跳不就真的是仙女下凡嘛。”

        还是有人问：“言知同学要不跳个辣舞？”

        许安安也在旁边说：“老班说可以把多出来的唱歌改成其他的，要不你就跳个舞好在歌曲上挽回你的形象。”

        言知内心斗争了很久，终于还是点头同意。

        “那我就狠狠期待你的表演。”许安安激动地好像自己有孩子了一样：“宝贝儿，介意我录视频发出去吗？要是可以我给你开个美颜？”他问。

        言知摇摇头：“没事，我对自己的颜值还是有自信的。”

        许安安挑眉：“上天终于让你明白自己的颜值优势了，不容易啊。”他当初军训和言知一个宿舍，这位白皮肤不涂防晒霜，还天天在太阳底下散步都白得不行，自己恨不得防晒霜一天用几瓶，美□□华一天用十几次都没有他白，只能说得不到的肤色怎么也得不到。

        “是挺不容易。”言知没有再和他聊天，而是在手机上看那些热门舞蹈，为什么说他们辣？因为大多数都是露骨地跳舞，言知是绝对不会穿的这么少的，大抵只会在高潮部分，跳跃露出盈盈细腰。

        许安安则是在听歌，专心准备自己的表演，唱首歌，他不像言知天生音痴，他唱歌还是很好听的，但也只能算有调子能听。

        言知看着视频记下来动作和歌名，许安安那边也能唱出一段，他哼唱着：“她是踏碎星河落入我梦境的幻想，环遍星系为你寻找的力量，神明给我在最难熬的时光，留下唯一的星光……”omega的嗓音唱起歌来很软，言知觉得他唱得不错。

        因为不会唱高音，好吧，低音也不会唱，言知对于歌的选择一向慎重，但是这次是最后一次聚在一起，他就全凭自己的喜好来了。

        “好听吗？”许安安停下唱歌，询问言知：“能上的了台面吗？”

        言知叹口气：“放心，就算再难听还有我给你垫背，更不用说你现在唱的好听了。”

        许安安高兴地放下手机给言知锤了锤小腿，事后又拿去水果刀削了一个桃子，拿在手里啃。

        也许是心口的伤疤还在，言知躲闪刀光：“安安，你……把水果刀拿远一点，我害怕。”

        许安安于是将水果刀装在盒子里放进抽屉，言知这才好受一点，他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里面正播放家剧《三十而已》，言知默默地看着电视。

        听里面人物的对话。

        时间很快，护士来给他换第三次营养液，细长的针管随着管子的晃荡摇动，针孔反吸进去一点鲜红的血液，言知目送护士离开，转头继续准备看家庭剧，没想到一转头就和电视里面的喜羊羊对上视线，他偏头看见遥控器在许安安手里，少年一脸冷漠，回头看他：“那部剧不好看，还没有动画片好看。”

        言知：……我是病患还是你是病患？

        不过，确实没有喜羊羊与灰太狼好看，他看着灰太狼又一次说出：“我还会再回来的。”笑着听片尾曲，好像一切都还是年少，他们永远不会长大。

        动画频道放完喜羊羊与灰太狼就几分钟广告过去放了猪猪侠的那个球赛的第二部。

        言知眉头紧锁：“这部动画片我初一看得了，怎么还没有出第三部，第二部结尾说他们进入星际的赛事就没了……我还没看够呢。”

        鬼知道当年为了这第二部后来的感人情节，他用纸巾擦去了多少眼泪。

        许安安点点头：“也许那就是开放式结局吧。”

        “我不喜欢开放式结局，我喜欢he结局。”但是言知明白他不是动画制作方，不能做决定。

        他看着动画片里面可爱的猪猪侠，脸上笑容灿烂，许安安都忍不住说：“你笑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暴富了呢。”实在是大不相同。

        估计对男朋友的笑容都没这么灿烂过。

        “还好，我也算暴富了。”言知说：“之前英语考试不是有七中的人堵我不让我考试吗？他们其中一个母亲给了我公司的股份，那个公司世界五百强前一百，百分之五的股份，我什么也不用做，月赚千万，在一定程度上也算暴富了。”

        许安安：“这就是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吗？”

        言知关掉电视：“大概吧。”

        许安安点了一份外卖，边戴着无线耳机听歌边吃饭，言知依旧看着短视频里面的舞蹈，看他们各自的表情管理，发现学不来他们的魅惑。

        “没关系，就按古典舞来就行。”言知想，他又不是专业的，不需要这么讲究，况且几天后就要表演了，得赶紧准备歌曲。

        此刻的言语还不知道，他冷着脸跳网红舞给学校论坛带来了多大流量。

        他只是想，希望大家不要调侃他的歌技。

        是同学就别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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