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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6章


日落西山,夜色晕染。

        黑奴架着马车疾行在街上,等他们回到东侧门时,门已经落锁。

        云喜走下马车,捏起门上铜环敲击门板:“开门。”

        回应她的不知名的虫鸣。

        她多敲几次,铜环脆响:“有人吗?”依旧无人回应,大有就算喊破了喉咙也无人理的架势。

        房屋内孤灯从格子窗棂透出,照在她脸上,在她脸上分裂成明暗碎块。他们如同破烂被东宫太子府抛弃在门外。

        前几日想出出不去,今日想进进不去!

        “别敲了,现在已到戌时,他们不会开门了!”黑奴栓好马,从车位坐垫下拿两件厚棉衣出来,扔一件给云喜。

        “这是何理?”云喜接住棉衣问道。

        “钦天监曾算过,太子府戌时后不得开门,会影响殿下气运。”黑奴搭着眼皮,盖子胸口:“白日天晴云朗晚上不会下雨,合着棉衣待上一宿不会太难受了。你跟赵掌勺熟,他没告诉过你这个吗?”

        云喜看了眼白日朱红的大门,捏紧手里的棉衣,黑奴为何每日匆匆忙忙的采办货物,全是为了在戌时前赶回府,不睡在门外:“我跟他不太熟。”

        “不熟?”黑奴摸摸鼻头,不好意思道:“我以为你们是一伙的。”

        她抱着棉衣坐在马车货板,背靠着货物,仰望头顶漫天繁星:“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

        黑奴缓缓道来:“赵掌勺与小焦子是一伙,我见你来那日赵掌勺对你客气,以为你与他们也是一伙的。你可能不知道,我以前身上不黑,就是被小焦子坑害才变成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我恨死他们那群人。”

        云喜心道,黑奴平日寡默不与人交流,恐怕也不知道她与小焦子之间发生的恩怨:“略有所闻。这几日,我可受你好大委屈,我还以为你和小焦子是一伙的,专门来为难我。”

        两人相视,瞬间从对方脸上读懂意思。

        “你跟赵掌勺不是一伙的,那我就不得不多嘴说一句,赵掌勺虚伪阴损,你可得多注意,别着了道。”

        夜里寂静,两人将话说开了。

        黎明破晓,天空灰蓝。

        云喜坐起身,揉揉僵硬的脖子,轻手轻脚走下货板。

        清晨的风凉爽,吹在皮肤上,带走热意。她抱着胳膊上下摩擦,才感觉暖和不少。

        “咔哒。”门内传来清晰的开锁声。

        门吱呀打开,里面伸出一个人头,看到云喜和黑奴后,没好气:“赶快进来!明知道太子府的规矩,还错过入府时间,该!在外睡一宿长长记性也好。”

        黑奴听到动静睁开眼,一肚子起床气,瞪视过去:“不喷粪,能憋死你?”

        那人嘴巴翕合,显然气到了,大约是想到黑奴嘴巴不好惹,翻个白眼就转身走到旁边。

        两人踏入太子府,分开各忙各,云喜回杂役房洗漱,收拾好才去厨房。刚到门口就听到赵掌勺在训人。

        “这么多天,该懂的规矩早懂了!我看你们就是故意超过时间!”赵掌勺睁眼说瞎话。

        “赵掌勺,你到底是人是鬼,怎么满口鬼话连篇!短短一天时间,我们既要取水,又要取菜,本就忙不过来!你嫌超时,你加人,加车哪!”黑奴声音又尖又利。

        “你你你!混账!”赵掌勺被气的吹胡子瞪眼睛,呼吸不畅。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故意为难我们!您多积德,少骂人!”黑奴怼道。

        “呵!你反了!行啊!以后你的活计你一个人干!”赵掌勺冷哼,接着对着身边人说:“去把云喜叫来,我重新给她安排事。”

        云喜听到赵掌勺叫她,自行走了进去。瞥见黑奴跨着脸,坐在灶台旁,从怀中拿出馒头就着凉水啃。

        “云喜,你以后负责采办太子府的米粮。”赵掌勺气还没顺,说话语气急,听上去不那么顺耳。

        “我一个人吗?”云喜问。

        “加你三个人!你这小胳膊小腿哪能搬得动那么多粮啊油啊!”赵掌勺脸上挤出笑,嘴边的根根笑纹都显出不怀好意的意味。

        云喜看着黑奴坐在灶台下,露出一截黑亮的额头,不发一言,她细心遣词造句:“多谢赵掌勺厚爱,我有一言不知当不当说?”

        赵掌勺轻贱看着云喜淡淡问:“说说。”

        “殿下喜食玉泉山活水,我与他跑了几日就知道,来返奔波耗时,取的水往往只够用一天。有时到了晚上贵人主子们想用水,只剩府上的井水。若赵掌勺能多安排一人采办活水,府内活水增加,长此以往贵人们感念赵掌勺必会记你一份好。”云喜分析道。

        “你想帮他?”赵掌勺听出云喜的弦外之音,勾出一抹讽刺的笑,偏偏还装作很和蔼的口气:“管好自己,免得给惹麻烦!”

        ······

        早饭过后,赵掌勺打发云喜与两名家丁小赵,小黄去了东侧门。三人出发去了来福米行,家丁跟米行周老板交涉后。周老板叫上云喜跟着进仓库。

        从门店侧门掀开门帘,走上一条狭长走廊,来到一扇土黄的木门前,门上挂着一把大锁,周老板将锁打开让云喜进门扛米。

        云喜看了看身后,小赵,小黄并未跟来,心里已经明白几分,这两人与赵掌勺关系匪浅,专门派来监管自己。

        她钻进门内进入仓库,仓库是青石建造,宽大敞亮,四面墙开了直棂窗,日辉从窗棂射进来,在仓库投下斑驳暗影。

        仓库地面码起三堆,山高褐色米袋,她站在里面需要仰头才能看到顶。她走到三堆米袋前看了米粒,左边米粒新鲜饱满,散发米香。往右次之。

        “你站过来,我帮你拿米上肩。”周老板叫唤,眼中隐隐有担忧,这小太监看起来娇弱,扛几十斤的米怕会送了半条命吧。

        云喜走到周老板身前转背。周老板双手拿起右边地面一袋米,往云喜左肩一放。云喜稳稳扶住米袋,轻声道:“是这个米?”她心中疑惑,左边米粒上乘,为何周老板拿的右边的。

        “对!赵掌勺要的是这种米。”云喜不负责结账,只是负责运送。

        云喜状若无意问:“我有个朋友要购些米,我正好帮他打听。请问周老板您这米都什么价?”

        周老板没多想,直接报了价:“新米一斗十钱,一年陈米一斗五钱,两年以上陈米一斗两钱。”

        云喜扛着一袋米走出仓库,穿过回廊,出了店面,来到马车前。马车上两名家丁正拿着瓜子磕,一点要帮忙的意思也没有。赵掌勺与小焦子是一伙的,云喜更加确定。她刚到后厨,小焦子就派人传话。赵掌勺顾忌云喜得秦总管青眼,不敢明力欺压,思来想去就来点阴的。事让他一人干,功劳是三人平分。

        烈日从半空照下来,云喜伏在货车米袋上喘着气,晶莹汗珠从脸颊滑下,洇湿衣襟。她抬手往脸上擦两把,手掌脏污冷不防贴在脸上,白皙脸上凸显泥黄脏污。她身体非常疲惫,可眼睛却迸发出精光。

        一共二十包米,她放好后,家丁赶着车回太子府。车前只有两个座位,不够三人坐,云喜背靠在米袋上,目视来福米行远走越远,地面划出两道车辙痕迹。

        马车驶进太子府,云喜在家丁引路下,扛着米送进粮仓。粮仓宽大,里面有座米袋堆成的小山,是之前购回的大米。粮仓墙壁开了两扇直棂窗,窗户不大,显得粮仓有些阴暗。

        淡淡的霉味从米山处飘进她鼻子。她心中疑惑更重,太子府粮仓里,怎么会放这么多陈米。她寻了干燥处,把新米放在仓库另一边,方便区分新米和旧米,米全放好。

        她看着摆放整齐的米袋,她拍拍身上灰尘,整理衣冠,打算回杂役房。没走几步,家丁找到她。

        小赵奸笑:“活还没完呢!看到那座米山了吗?对就是那里,赵掌勺说了,今儿个你还需要把粮仓内发霉的米退回来福米行!”

        云喜看着粮仓内的米山,一记冰刀杀过去,脸上蓄满雷霆风暴:“一天?”

        家丁被云喜眼神所摄,支支吾吾:“十天,十天也可以。”

        云喜紧抿樱唇,眼神冷凝,无形威压罩在家丁身上。那种骨子里的傲然高贵,吓得家丁腿只发软。

        小黄吞咽口水,干巴巴道:“你别怨我,我也不想与你作对!这些磨人法子都是小焦子公公特意交代!我们只是太子府里干活的,说话没分量,想出头只有被拍死的份。你就听话好好干活,别让我们为难。反正你不干这个,小焦子公公还会找你其他麻烦。”说到这里,家丁压低声音:“你知道黑奴吧?当时就是嘴快,惹怒小焦子公公,被他使阴损招数,逼着喝了不知道什么东西,之后身上皮肤全都发黑了。”

        云喜眼如坚冰,转身朝杂役房走去。

        云喜得秦管家喜欢,小赵不敢太过得罪,急忙问:“你干嘛去?”

        云喜头也没回:“回杂役房休息。”

        小赵和小黄嘴巴开开合合,不敢再喊,商量后回赵掌勺处禀告。

        走到一半,云喜转头看向身后,两名家丁没有跟上来。她转个弯,径直去了秦管家处。

        她不惹事,不代表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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