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金簪不能雪里埋（1）

是夜，我脱了衣裳，正准备睡觉，却听见有人敲门，我以为是阿大来给我送夜壶，便让他进来，没想到来的不是阿大却是香菱？

        这小丫头手里捧着一卷书，挑开床帐，道：“少爷，我今天和小姐读了《诗经》，我读给您听，好不好？”

        “你等等！你先把衣裳……哦不，是我先把衣裳穿好，然后再说别的。”我慌里慌张地拽过衣架子上的衣服，正准备往身上套的时候，却见香菱还在定定地望着我，我连忙喝道，“你个小丫头！你看什么看！你快点转过去！”见她慢吞吞的样子，我忍不住又吼了一声，“快点啊！”

        “哦……”香菱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转了过去。

        反正不管怎样吧，她肯转过去就是好的。

        哥来穿越一趟，节操可不能掉了满地。

        待把衣裳穿好，我便让她转过身来，把话说明白。香菱与我坐在床边，她道：“少爷，就是《诗经》呀！里面有一篇是《氓》，小姐今天带着我读了好久呢！我都记住了，我读给少爷听，好不好？”然后，她也不等我回复，一个人就开始了摇头晃脑的表演，只听她四字一顿地读道：“氓之蚩蚩，抱布贸丝，匪来贸丝，来即我谋……”

        “等等！”我打断了她，“香菱啊，这篇我也读过，就是讲一个女子遇人不淑的故事。”在此，我必须感谢我的高中老师，您不仅嘱咐我读《红楼梦》，而且还教了我这篇文章，让我现在有理由卖弄一番，“香菱啊，你还会不会点别的？”

        她抿着嘴，把这卷《诗经》从头翻到尾又从尾翻到头，终于又找到了一篇，她不禁欣喜地说：“少爷！我还会《七月》！我读给少爷听，好不好？”

        “不好。”我果断又无情地打断了她。

        “啊？为什么啊？少爷是困了吗？”香菱疑问三连。

        我一直是一个诚实的人，所以我很直接地说出了自己的缺点，也是为拒绝的理由，我道：“香菱啊，这《七月》里头的好多字我都不认识，你读出来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与其这样打哑谜，你还不如读点我会的给我听。”

        “少爷会什么？”香菱脱口而出，旋即便发觉这话不妥，便在我和善的眼神下改口道，“少爷，我一时说顺了嘴，少爷别计较。少爷，您想听什么？我都可以读给您听！”

        虽然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如此执着地非要在大晚上的给我读书听，可既然她诚心诚意地问了，那我必然诚心诚意地回答，我说：“你会不会《九章算术》？或者是《天工开物》？再或者《梦溪笔谈》也行。”

        香菱面露难色，良久才支支吾吾地说：“少爷，小姐从来没带我读过这些书。”

        我大吃一惊，这些书可都是中小学推荐读物啊！宝钗和香菱的年纪刚好也是这个年纪，怎么可能都没读过呢！我突然间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我很认真地问她：“香菱，你会算数吗？”

        “会啊！”这小丫头回答得倒是干脆，可她越是干脆，我却越是慌张，她真的明白我说的算数是什么意思吗？于是，我试探性地低声问道：“7加8是多少？”

        果然，这小丫头开始在我面前很辛苦地掰着自己的手指头数数，她小声嘀咕：“七……八……九……十……”然后她茫然地看着我，我感觉她都要急哭了。

        “香菱啊，十以内的加减法你都数不明白，那再大一点的呢？比如说493加上837再减掉592，这还可以交换运算顺序，你也不知道，对不对？还有乘除法、开平方、解方程，还有算盘！香菱，你会算盘吗？”

        毫无意外，我把她说蒙了。

        她像极了我高中一年级时候的那位女同桌，一上数学课就打瞌睡，听的云里雾里，不知东南西北。

        可这也不是高中数学啊！

        这充其量也就是个小学数学！还不是奥数！

        香菱倒没与我争辩什么，因为她说了一句更让我震惊的话，她道：“少爷，这些东西小姐都不会，我干嘛要会啊？”

        “什么！薛宝钗她不会算数？”我一下子就从床上跳起来了，一只手拉着香菱，另一只手拽过架子上的外衣，带着她就往宝钗屋里去，一边走还一边嚷嚷，“不会算数？她不会算数？她不会算数怎么行呢？”

        “少爷慢些！仔细着脚下！”香菱小跑着跟着我，“少爷，天都这么晚了，小姐怕也睡了，明天再说吧！”

        明天？万一明天忘了呢？

        于是我一鼓作气地冲向宝钗的房间，也不敲门，带着香菱就直接破门而入！薛宝钗擎着烛台，当是正准备安寝，却没想到我们两个会突然造访。她连忙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将烛台放回桌上，不解地问：“哥哥？这么晚了，你带着香菱来做什么？”

        我也不与她客套，直接开门见山地问：“妹妹，你会算数吗？847加上294等于多少？”

        “好好地说这些做什么？哥哥没事的话……”

        “回答我的问题！你到底会不会算数？”

        她疑惑地看着我，带着怒气道：“哥哥大晚上的只为了问这个？”

        “你会的话就告诉我答案，不会的话我就教你，你别在这说这些没用的！”我也被她的绕圈子惹得有些烦。

        她察觉出了我的暴躁，便也不再隐瞒自己的愠气，道：“女孩儿家只该做些针黹纺织的事才是，认得了字也只看些正经的书，见了这些杂书做什么？”

        我才不愿理会她这些大道理，我当时确实也是被她的态度气到了，我道：“那你以后如何管家呢？”

        “管家？”她一愣，“好端端的为何要我管家？家中自有妈妈、哥哥和账房，轮得到我管家吗？”

        “那你出了阁呢？也不管家吗？”我追问道。

        然后屋子里就陷入了一片寂静与尴尬交织的气氛中。

        香菱拽了拽我的袖子，提醒道：“少爷，您……”

        可还未等她说完，宝钗便已然开口，道：“哥哥晚上睡不着，便来寻我开心？到我这里浑说？仔细我明天告诉妈，让妈收拾你！还不快些回去！”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忙不迭地给她道歉，此时的我充分明白了何为“口嗨一时爽”，“妹妹，我是真心为你好，你不会算数，来人被人欺负了可怎么办？我与妈又不能时刻陪着你，不还得靠你自己的本事？算数又不难，趁我在这里，赶紧学了也就完了。”

        她顿了顿，似乎不大相信我说的话，又似乎是不大相信这是我薛蟠能说出的话。可无论如何，话既然已经说出去了，我便不会将它收回来。随她信也罢，不信也罢。

        良久，她方才道：“哥哥原是好意。只是今夜已深，不然明日再说。哥哥请回吧！”

        人家话都这么说了，我自然不会再留下说什么，否则不就成了胡搅蛮缠了？但我走到门口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多嘴了一句：“妹妹，今夜是我不对，但我真是好心！明日你便随我学算盘吧！这个最简单了！”

        然后，我也不等她回答什么，便拉着香菱跑了。

        管她答了什么，反正这个算盘我是教定了！

        这就是理工男の执着！

        翌日，吃过早饭，我便带着算盘去找宝钗了。昨夜香菱走前对我叮嘱了好久，所以我今天的态度特别好，连哄带骗，哦不，是非常耐心地给宝钗讲解学算盘的好处，以及算盘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或许是她在昨晚也仔细地想过了，所以她的态度也特别好，竟仿佛昨晚无事发生一样。

        不得不说，薛宝钗确实是一个很聪明的女孩子，虽然她并没有一丁点的算数基础，但她却学的很快，还真的就是“三下五除二”。

        只用了一个多时辰，她便已然掌握了算盘的基本用法，并且在我的督促下，她把加减乘除的口诀都背了下来。其实关于算盘的口诀有很多，但是宝钗毕竟不是账房，她更不会亲自去田间收租，所以那些过于具体的实用口诀就不背了。在以后的生活中，只要她能算明白最后的账就好了。

        千万不要……还是那般的结局。

        如果你只是书中的人物，那我必不用如此费心，可我既来了这个世界，既然成了你的哥哥，那我便不能让你重蹈覆辙，否则我与那个真正的“呆霸王”薛蟠又有何区别？

        “哥哥，你在想什么？”她的问话将我的思绪全数拽了回来。

        “哦……”我回过神，“我是在想……在想……在想我该用什么题考你！对！我得考考你！”于是我大笔一挥，在纸上写了好多加减乘除的混合运算，有些是百以内的，有些却已经过万了。

        宝钗看看题，又看看我，道：“哥哥，这是什么意思啊？”

        我一惊，难道她还没学会？可是当我读出第一道题的时候，她竟然用算盘把结果打出来了！这时候我突然就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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