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南方神君

虚无越衡天。

        楚君正准备下值，忽见一小队天兵押着五六个人向锁仙塔走来，待他看清为首那人的面容时心下一惊，“宁昱……你怎么弄成这副模样？”

        也怪不得他如此惊讶，宁昱平常走到哪儿都是一副光鲜亮丽、趾高气扬的样子，此刻看上去却狼狈至极。身上的衣衫不但沾染着泥灰，嘴角处还有干涸的血迹，脸色苍白，又身缚锁仙绳。

        他侧目看向押送宁昱的天兵，问道：“他犯了何事？”

        那天兵抱拳回答：“回禀六皇子，宁昱世子带人在凡界打伤了月华天尊身边的一位姑娘，还有孟三殿下的狼狐，天尊亲自将他带回九重天问罪。天帝令吾等将其送入锁仙塔，三日后处以三千雷霆之刑。”

        听完天兵所言，楚君心中不由腾升出一抹担忧。若非事态严重，月华天尊何须亲自问罪，父帝又怎会不顾情面，判以重刑。想必是宁昱惹怒了天尊，故才招此恶果。

        他面带凝色地问道：“她们伤势如何？”

        天兵摇头回答：“末将未曾细看，不知具体情况。”

        心中倏地燃起一股怒火，楚君怒目看向宁昱，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衣领，质问道：“你对她们做了什么？”

        宁昱承了月华两掌，全身上下正痛得厉害，突然被楚君提起衣领，脚下踉跄几步，嘴里不管不顾地大喊着，“表哥，你是不是魔怔了？我是你的亲表弟，你不关心关心我，反而为两个外人打抱不平。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与她们二人之间有什么不清不楚的关系……”

        砰的一声，宁昱被楚君一拳打倒在地。

        楚君从腰侧拔出佩剑架在宁昱脖子上，低沉着嗓声警告对方，“你再说一句试试？”

        望着近在咫尺的剑尖，宁昱不由自主的往后缩了缩。

        见他一副怂样，楚君打心底厌恶得很，偏生这厮是与自己有着血缘关系的至亲。若是换了旁人，他定要狠狠揍对方一顿不可。

        “君儿，你在做什么？”

        一道尖锐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楚君抬头望去，见到自己的母妃与姨母出现于此，这才收回手中利剑。

        妙静公主与妙音天妃同道而来，竟不想会亲眼目睹自己的心肝宝贝被他表哥当众拿剑指着，心里不禁生出一丝怨气。

        快步上前将宁昱从地上扶起，关心地问道：“昱儿，没伤着罢？”

        宁昱捂着被揍之处，仍旧不怕死地叫嚣着，“姨母，你来得正好，刚才表哥为了那两个野丫头打我……”

        见他还敢口出恶言，楚君抬手又要教训他。见状，妙静挺身挡在宁昱身前，与此同时，妙音也开了口。

        “够了，自家兄弟在外人面前打来打去成何体统？”

        碍于两位长辈在场，楚君狠狠瞪了宁昱一眼，这才罢手。

        妙音暗自看了看兄弟二人，心中顿时生出一股朽木难雕之感。他俩生来不对盘，明明是有着血缘关系的亲表兄弟，却连陌生人都不如。非但如此，还一个比一个没出息。眼下倒好，一个被罚看守锁仙塔，一个以戴罪之身被关押。也不知她们姐妹二人造了什么孽，怎地便生了这么两个讨债鬼。

        沉默片刻后，妙音天妃率先拉下脸面，开口说道：“君儿，你表弟此番开罪了月华天尊，天帝下令三日后对他处以雷霆之刑。你素来与玉虚宫那人交好，母妃与你姨母商量着，想让你从中说情，让她宽恕昱儿。”

        闻言，楚君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母妃。

        母妃素来不喜自己与小七来往，今日却为了宁昱之事，让他去找小七说情，且还是在宁昱打伤了对方的情况下。他很想质问对方，做人怎能如此无理。

        心中不由苦笑一声，硬着脖子回嘴，“既是父帝下的令，她又有何权力擅自更改，恕孩儿无法应承。”

        见他出言拒绝，妙静忍不住在一旁插话，“若不是因为她，昱儿怎会受此重罚？天帝不过是看在月华天尊的颜面上才下了重令，你若让她去求天尊，昱儿也不至于受那三千雷霆之苦。”

        楚君蹙眉看向自己的姨母，觉得她委实有些不可理喻。

        “你们为何不想想，宁昱到底对小七做过什么，才会引得天尊非要惩治他？若是一般的小打小闹，天尊岂会亲自将他绑了送至父帝面前，还逼得父帝处以三千雷霆之刑。”

        话音微顿，他侧首看向宁昱，“三千雷霆死不了，不过将养几月罢了！经此一事，希望你能收敛自己的脾气，往后莫再胡作非为。”说完又朝那些天兵喊道：“都愣着作甚？还不将一干人犯押进去。”

        “遵命。”

        “你……你，昱儿……昱儿……”眼看着儿子被押走，妙静气急败坏地瞪了楚君一眼，随后忙不迭地追上前去。

        守门天兵见她脚下不停，直接将她拦了下来。

        “母亲，母亲救我、救我……”宁昱边走边嚎，即便进了塔内，仍能听见他大声呼救的声音。

        妙静急得泪眼婆娑，忙向姐姐投去求救的目光。

        楚君不想听两位长辈说教，言称自己已下值，要回去休息。临走前，终是忍不住提醒了自家姨母一句。

        “朱雀二位神君对小七的喜爱不逊于月华天尊，南方神君又极为护短。以后让宁昱待在族中静心养性，少出来走动。即便见了这些人也尽量绕着走，没事别在他们眼前晃悠。”

        妙音天妃怒道：“你这是在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吗？昱儿贵为雀族世子，焉能让他们随意欺侮？你这副模样，哪里还有一丝皇子气派？”

        “呵，皇子气派……母妃莫不是忘了，月华天尊身边的十二神将是何来头？他们虽未封阶衔，但若论起身份地位，又有哪一个比不过天族众位仙神？儿臣虽身为皇子，却是晚辈，身上更没有他们跟随大道君与月华天尊平定四海九州的累累战功。连父帝都要对他们以礼相待，我与宁昱这些小辈又岂能目中无人？”

        一番言语说得慷慨激昂，不知情者，还以为他是那群远古上神的忠实教徒。妙静公主被他的气势吓得不敢说话，妙音天妃则被气得不轻。

        楚君心忖，自己该说的都说了，言尽于此。若母妃与姨母听不进去，往后还是任由宁昱肆意妄为，他也没有办法。

        随后朝着二人拜了一拜，道：“儿臣先行告退。”

        小七与月华前脚刚回宫，孟离后脚便带着嫤娪赶来了。流朱与卺冰处理完事情方才回到前殿。此刻，他们正在禀报结果。

        那两名碎嘴的仙娥已经让崇清发配下大罗天，且永生不得录用，崇清连带着也被训了一顿。流朱下了严令，不论过往而今，禁止宫内之人私传任何流言，否则一律除去仙籍，驱逐下界。

        百芷与绿萝原本也要被问个看管不力之罪，是小七亲自向月华求情，她们二人才免去了责罚。

        看着眼前的阵仗，小七拉着嫤娪躲在角落说悄悄话，她们身旁还站着一名男子。

        那名男子身着一袭赤色长袍，衣袍上用丝线绣着暗纹，面容白皙俊美，看上去不过凡界十七八岁少年郎的模样。

        那人身材颀长，表面看似放荡不羁，眼里偶尔流露出来的精光却与美少年的模样大相径庭。他便是流朱的弟弟，朱雀位副神，南方。

        南方收到姐姐传来的消息后，立马上了大罗天。他拉着小七转了个圈，关心询问：“小丫头，可还有不适之处？叔叔这里有疗伤的灵药，赶快吃了补一补身子。”说着便从怀里掏出一个药瓶。

        小七一边抓过药瓶，一边佯嗔道：“不许叫我小丫头。”而后转身将药瓶塞到嫤娪手中，语气瞬息转变，言语亲亲，“南方用的都是好东西，这瓶丹药你留着。”

        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一片心意被小七大方转送出去，南方英俊的脸上带着微微抽蓄。他默默收回手掌，暗自摇头失笑。

        其实，在来玉虚宫的途中，孟离已经渡了灵力为嫤娪疗伤。可她面皮薄，不敢将这等私密事暴于人前。

        况且，她与南方神君私交泛泛，哪里好意思收对方的东西，只好推辞着说道：“这是南方神君给你的，我……”

        话还没说完，便被小七出口打断了，“哎呀，月华渡了灵力给我，我已经没事了。你为了救我也伤得不轻，这药你留着服用，对恢复灵力有莫大帮助。”

        “她给你，你便收下罢！反正我那里还有许多灵药，稍后再给她送来便是。”见她们二人为了一瓶灵药推来让去，南方双手抱胸，忍不住在一旁开口。

        “如此……便多谢神君了。”既然对方不介意，嫤娪也不好过多推辞，对着南方微微福了福身，以示答谢。

        南方回以一笑，随后看见小七伸出食指对着自己。

        “你看上去也没比我大几许，休要在口头上占我便宜。月华尚且未让我叫他叔叔，你也好意思妄自称大？”

        小七每次看到南方的时候都有些感慨。

        虽说仙神可以长生不老、青春永驻，可大多数仙神还是遵循了自然法则，体验着像普通凡人那般慢慢老去的生活，只不过他们老去的速度比凡人慢很多。

        即使有个别神力无边，譬如月华之流的远古上神，好歹也是一副成人模样。唯有南方，几千年过去了，他还是原来那副样子，没有丝毫变化。不知再过几百上千年，待她长大一些，样貌看上去会不会比南方还显老。

        瞧着近在眼前的纤纤玉指，南方一把将她的手拉了下来，戏弄道：“从年龄来讲，我确实比你年长。从辈分来说，你既唤姐姐为‘姑姑’，我也当得你叫一声‘叔叔’。你若实在叫不出口，唤我‘哥哥’亦无妨。”

        闻言，小七追着南方便要开打，“你羞也不羞？”

        南方继续逗弄她，“你害羞啊？无碍、无碍！正所谓一回生、二回熟，你多叫几次便也习惯了。”

        “闭嘴，小心我告诉姑姑，说你欺负我。”

        二人以瑾娪为中心，玩起了你追我躲的游戏。瑾娪被他们绕得头昏目眩，不时轻声安抚小七。

        看着缩在角落玩闹的三人，孟离与流朱无奈抚额。

        “仙牒是我给的，瑾娪虽然隐瞒了实情，但她毕竟是我宫里的人，要罚要骂，尽管冲着我来。”孟离看向月华，一副任君处置的模样。

        当初在凡界救下瑾娪，他原以为对方不过是一只得道修仙的小狐，得知她孤苦无依，便将其带回九重天当灵宠养在身边。后来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也没有将其送走。

        几千年来，除了每年下界祭拜已故的父母之外，瑾娪不愿见到族中任何人，包括曾经给予她温暖，将她视如亲人的同父异母的亲哥哥亓修。

        今日瑾娪到瑶池找他时，他还颇感意外。

        瑾娪只说自己的仙牒弄丢了，她不想见到那些人，更怕亓修找她，所以想出去躲一躲。当时他也未曾多想，便将自己的仙牒给她了，谁知这丫头竟然骗了他。

        看到月华领着她们出现在喜宴上时，他便心感不妙，果不其然被他猜中了。

        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嫤娪的胆子如此之大，竟敢私自带小七下界。这倒也罢了，她们此行安然无恙还好，却偏偏出了岔子。倘若小七当真遭遇什么不测，他也难辞其咎。

        月华淡淡看了孟离一眼，“若不是看在你我多年交情的份上，小七又苦苦哀求，你以为我会不追究她的罪责？看好你的人，再有下次，决不轻饶。”

        闻言，孟离挑眉看了看月华，随后又侧首看向小七，心道还是这丫头仗义。

        流朱站在下方，适时开口，“好在这次有惊无险，不过……经此一事，小七恐怕要在神族出名了。”

        “有你们惯着，她能不出名吗？”孟离忍不住在一旁搭腔。

        霎时间，三道目光同时向他扫射而去，仿佛他若敢再多言半字，他们便要用目光将他生吞活剥。

        见状，孟离识相闭嘴。

        这时，一名仙娥进了殿，她先朝众人福了福身，而后行至小七面前低声耳语。下一瞬，小七面露喜色，匆匆跟南方交代了一句话，旋即拉着嫤娪离开了。

        看着二人消失的身影，流朱不解地问道：“她火急火燎的又做什么去了？”

        南方耸肩回答：“还能做什么，见人去了。”

        闻言，月华的眼眸微微暗沉下来，流朱也忍不住在一旁轻哼，“来得倒是够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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