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四章

一目十行看过了账册，周蕴自然也看明白了，物价是如何一步一步地增长到了一个令人无法接受的地步。

        最终到了耗光林员外郎手中的银钱的地步！

        周蕴问他，“现在你手中存着的材料还够用多久？”

        林员外郎垂手应道，“回禀王爷，按照如今的建造速度，这些材料也顶多够用三天。”

        三天，足够了。

        周蕴将账册卷入袖中，对林员外郎道，

        “这件事你不用管了。”

        三天的时间，足够他料理那些不安分的人了。

        三天后，必定能解决林员外郎此刻的困境。

        “赈灾所这里，你继续监造着，本王去营地看看。”

        林员外郎这边尚且是如此，周蕴不用想也知道，在营地那边，左狱司令应该也遭受如此大致的情况。

        周蕴翻身上马，马蹄声响，一路到了灾民们的营地。

        他勒马而住，马儿因为忽然受力停下而发出嘶鸣的声音。

        这声音惊动了营地中的众人。

        她们还以为是苏乔归来，纷纷探出身影来看。

        周蕴下得马来，瞧见第一时间从营帐中冲出来的左狱司令，微一挑眉。

        左狱司令见他来也有些错愕，似没想到来人的模样。

        他急急行礼，“见王爷安。”

        周蕴将马缰绳抛起，落在马背上，一开口便是，

        “将账册拿来。”

        他一边说一边朝着营帐的方向走去。

        寒风将他的衣袍掀动，翻飞起来，如振翅欲飞的大鹏。

        他已经走出去了一段距离，然而左狱司令还未跟上。

        察觉到身后的人并未跟上，他疑惑地停下脚步，回头来看。

        面对着戮王疑惑中隐约带着怒气的目光，左狱司令反应过来，立刻跟了上来。

        他回道，“王爷，账册被王妃带走了。”

        “？”周蕴疑惑，苏乔何时来了这里。

        正当他疑惑的须臾之间，灾民们确定了他的身份，纷纷上前来。

        她们看着他的目光透着某些周蕴从前不曾注意到的东西，那种信任，感激，激动，热烈的情绪在他们的眼底交织。

        燃烧为迫人的火焰。

        周蕴微微一怔，而灾民们已经跪了下来。

        她们伏身向下，紧紧地贴着这寒冷的大地，像是在亲吻自己热爱的母亲。

        他们高呼，“见王爷安！”

        他们的声音整齐而响烈，从这一处传达到山边的另外一处。

        山巅也因为他们的话语以及话语中真切的热烈的感情而震颤。

        周蕴说不震惊是不可能的。

        他先让众人起身了，然后回头看左狱司令，问他，“这也和王妃有关？”

        左狱司令露出乖巧的笑容，“回禀王爷，是。”

        周蕴折身进了营帐，他的步伐依旧坚定，他的背影依旧伟岸。

        落在众人的眼中，更加符合灾民们对于大周的将军王戮王的想象。

        如果是眼前这样伟岸的，高大的人物，如果是眼前这个一挥袖似乎就能倾倒山岳的人物。

        那么她们是相信的，相信对方能守护着这个国家，也能守护着这个国家的百姓们。

        他们相信，这个人能带给他们光辉的灿烈的未来。

        左狱司令跟着周蕴进了营帐，周蕴径直走向座椅。

        他坐下了，才看向自动垂手立在他身前的左狱司令。

        “今晨发生了什么？”

        昨日下午，他几乎每日都会来营地巡视，之前灾民们不曾对他有如此浓烈的情绪。

        而且，赈灾所的灾民们对他的情绪一如往常，反而是营地的不太一样。

        这就说明了，这变化只在营地发生而不曾在赈灾所发生。

        结合一系列的线索，所以，如果真的有变化发生的话，那变化也只可能是发生在今晨。

        左狱司令便将苏乔来到这里所做下的一应事宜陈述了一遍。

        他在下首，小心地观察着周蕴的目光，发现对方在听自己叙述的过程中，眼中的情绪逐渐变得平和。

        一直到他的最后一句话落下，左狱司令骇然发现戮王的眼中竟然带着些微笑意。

        这是因为王妃所做下的种种吧。

        王妃铁心了要去大闹朝堂，而戮王的态度，显然是分外推崇着对方去做的。

        左狱司令忖度着，或许也应该说，是戮王妃在戮王之前就已经开始着手做了戮王想做的事情。

        这样心灵上的契合，来自于自己心悦着的女子，这样的感觉，总归是让人分外触动的。

        营地的事既然已经有苏乔插手，周蕴也不必再在这里浪费时间。

        他也该回府了。

        值得说道的是，周蕴离去的时候，和送别苏乔一样。

        灾民们也出来了。

        他们殷切的目光目视着周蕴翻身上马。

        周蕴手握着缰绳，折身看这些灾民们。

        他们身上的衣物单薄而打着补丁，有一些甚至还是破的。

        露出了里面被冻得紫红的肌肤，周蕴沉默了须臾，视线从他们的身上一一扫过。

        随后，他凝声道，“诸位，寒风凛冽，你们且回吧，你们所担心的，所惶恐的，所茫然的，本王必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答案！”

        周蕴气沉丹田，他的声音因而变得雄浑而有力，他道，“本王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大周的子民！”

        就像是他之前每一次出战之前对着饱受战事摧残而绝望的边关的百姓们说的一样。

        他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大周的子民。

        而他最终也做到了。

        并且做的很好，大周周边的国家被他打得服服帖帖，几乎没有人再敢对着大周发兵。

        边关的百姓们生活也变得比从前要好太多了！

        众人听到他的话，皆是神情一震。

        他们不知道这是周蕴常说的话，他们只知道这话早晨的时候戮王妃曾说过。

        而此刻，戮王再一次将之说出口。

        他的话语重若千金，他的话语落在每一个人的心底，他们忍不住为他所吸引。

        他们激动地抬头去看，看见了对方的形容。

        戮王殿下高坐于马上，寒风卷起他的青丝和衣袍，他在寒风中伫立着，岿然不动，像是任何风雨都不可能将之倾倒。

        他们也可以尽所有地去相信对方能做到他所说的任何承诺。

        在激烈的情绪冲撞下，他们情不自禁地高呼，“我们是大周的子民，大周不会放弃我们！”

        不仅仅是他们在这么说，连着营地里其他的士兵，也在高呼着。

        周蕴就是在这样的欢呼声中离开营地的。

        他一路回了王府，撞上了回府提交差事的周四和周一。

        两人见到周蕴，纷纷见礼。

        周蕴见他二人待在一起，几乎就已经猜到了苏乔的所作所为。

        他的目光落在两人的身上，问他们，

        “店铺的事调查清楚回来了？”

        周一周四点头，他们自然已经调查清楚了。

        三人一同回了松涛院，到了庭下，周蕴挥手示意着两人先去书房。

        而他则推开卧间的门走了进去。

        苏乔正在屋中小憩，但是她睡得并不深。

        几乎是周蕴刚一进门，她就已经睁开了眼睛。

        她目光清明，几乎看不见一丝一毫迷茫的模样。

        她抬手伸了伸懒腰，眸因此而带出些许慵懒。

        “你回来了？”

        周蕴走到她的身前，颔首，他将面具摘下，放在一边的阁子上，眉目间含着缱绻与调笑。

        “你今天去做了什么？”

        苏乔反应过来他应该是去了西城外的灾民营地。

        “你已经知道了啊。”

        周蕴的手已经落在了她的脸颊边，“知道了，我的王妃，何其卓越，有此王妃，真是我三生的幸事。”

        苏乔挑眉，手伸过去钻进他的另一只手里，顺势将脑袋贴在他的胸膛边。

        “有你这样的伴侣，我也觉得很幸运。”苏乔想了想，强调着道，

        “是我从出生到现在，最为幸运的事情。”

        周蕴心口满涨着，拍着她的背脊。

        两人温存了一会儿后，周蕴和苏乔才去书房。

        而书房中，周四和周一两人已经将调查到的信息整合好了，誊抄在一本书册上。

        与此同时，他们也将那帮苏乔所写的上报的折子写好了。

        周蕴和苏乔过来的时候，两人只简单地述了一下，便将空间留给了苏乔和周蕴。

        苏乔将自己的计划同周蕴说了一下，对于其中的细节，两人又再次商讨了一下。

        以期不会有任何纰漏。

        而明天的事宜，周蕴也会全然地配合着苏乔。

        将事情大致地敲定，两人谈论之下几乎忘却了时间。

        然而，忽然之间，苏乔的声音微停。

        她将手边的东西放下，动作缓慢地抬手捂住自己的眼睛。

        周蕴面色一变，连忙起身，将她抱进了怀中。

        苏乔神情狰狞的脸贴着周蕴的胸膛，她的痛苦从丝丝难以压抑的呻吟中传出。

        周蕴没更好的法子，只好就这样将人抱住，然后暗暗责怪自己竟然忘记了时间。

        将这段时间熬过后，苏乔一如既往地，再次恢复了原来的模样。

        她在周蕴的怀中轻轻呼出一口气，唇角勾起，慢悠悠地道，

        “可真疼啊。”

        她只是随意地感慨一番，说完，她抬眸看周蕴，

        “不用担心，我没事，我很好。”

        周蕴沉默地凝视了她一会儿，叹息一声。

        “我多想，帮你一起分担。”

        苏乔摆手，“那就别了，旁的东西可以分享，但是这东西，痛苦，是万万不能分享的。”

        因为痛苦不会因为分享而减少，只会加重罢了。

        苏乔从他的怀中弹起，音调中带着欢快，“我已经无事了，我们继续商讨？”

        周蕴垂目看她，凑近了自己的，容貌迤逦的，自己心爱的姑娘，她的眼中点缀着星星点点的光。

        这些光芒闪动，布满了他此前昏暗的心间。

        周蕴心中触动，伸手去，将苏乔再次捞了回来。

        “不用着急，我们大致已经商讨得清楚了，我想做点别的事。”

        苏乔在他的话中抬首，她迷惑地看向他，

        “做什么？”

        周蕴抬手，落在她的脸颊处，在上面缓慢地动作轻柔地移动，最后留在下巴处，轻轻摩挲。

        “出去游玩。”

        苏乔眸子睁大，错愕地看他，脸上写着“你认真的？”的神情。

        周蕴觉得好笑，他的笑声随着胸腔的震荡而传出，微微捏着她的下巴，肯定地道，

        “我认真的，我们去郊外吧，去白寄云那儿，叫上周宸全丰他们，唔，齐先生，和齐明也叫上。”

        苏乔确定了他不是在玩笑，更显惊愕。

        “你真没在玩笑吗？为何要外出游玩啊？”

        在现在这个手边一堆事的时候外出？

        周蕴抚摸着她的发丝，“无妨的，明晨就回来。”

        这不是耽搁不耽搁正事的问题，而是……

        苏乔皱眉，“周蕴，你怎么变得和从前的自己都不太一样了呢？”

        周蕴觉得她好笑，询问她，“你觉得我从前的自己应该什么样？”

        他拉长了语调，慢声道，“我没有变，只是忽然不想拖费光阴了罢了。”

        他的声音里藏着缱绻与温柔。

        苏乔沉默了下，然后耸肩，“好吧，那就按照你说的，我们出去游玩！”

        她说完，勾唇笑起来，她的笑容灿烂又好看，仿若一春的花开。

        周蕴情不自禁地也跟着笑了出来。

        既然已经决定了要去游玩，苏乔第一时间通知了管家周全准备一应事宜。

        周一也得通知上，毕竟他也要和自己一同去。

        然后便是周宸与全丰，齐明与齐苇两兄弟。

        一行人分别从不同的地方出发，前往白寄云所在的郊野小庄子。

        而此刻的白寄云还不知道周蕴这一行人的到来。

        白寄云的庄子在郊外，地方距离上京并不是很远。

        周蕴他们一行人在城门外汇合，一行人卷着风霜，马蹄声几乎响彻天际。

        鉴于白寄云的山庄周围并没有什么别的庄子，往常也并没有什么人会拜访他。

        因此守门的小厮听见这动静的时候着实惊讶了一番。

        他将门打开，惊愕地看着出现在山庄门口的，好几辆马车。

        小厮惊讶了片刻，连忙一边示意着另一个小厮去通知白寄云，一边下台阶来迎接众人。

        他在心里想着，不是说自家先生向来淡泊，在上京也并没有什么亲朋好友吗？

        但是看着现在这样的架势，可并不太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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