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哑巴暴君×金刚鹦鹉

枝影醒来已是天光大亮，一侧头，帷帘上明黄色的流苏便映入眼帘。

        昨晚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异变，加之提心吊胆许久，枝影身上的伤口尽管得到了精心的处理，依然在彻底放松后发作起来。

        陛下不在殿内，枝影有些不甚清醒地想到。

        下意识地发出两声难耐的啼鸣，殿外侯了许久的福禄连忙走了进来，身后一排宫女端着托盘，脚步轻盈地走进来，给寂静的宫殿添了几分人气。

        福禄轻轻地走到架子旁，正要托起架子移到御桌上，便敏锐地发现了不对劲——昨天还很精神的鹦鹉今儿已经有些萎靡不振了，叫声有些喑哑，就连毛色都不及昨日的鲜艳。心头一震，正要遣人去唤太医，席越已经大踏步走了进来。

        登时扑通跪在地上，连大气都不敢出。

        身后的宫女们也齐刷刷跪了一地，气氛骤然紧张起来。

        席越没心思管着跪了一地的宫人，只是慢慢地探手，果不其然，枝影呼吸急促，身子轻微地战栗着，哪还有初见的精神劲儿的。

        可怜的太医院正再一次急匆匆地赶来，带着两个年岁尚轻的白面书生，因熟悉当今的脾性，顾不得请安，连忙查看起枝影的情况来。

        见老太医面色沉重，席越周身气势愈发骇人，两个年轻人哪见过这阵仗，当即便不安起来。

        院正沉思片刻，斟酌着开口：回禀陛下，微臣连夜翻阅古籍，找到些相关记载，这鹦鹉当是染了风寒，风寒这病只得开些常规的方子，慢慢将养着，平日里多注意保暖和进食，不久……

        看着皇帝越来越阴沉的脸色，老太医战战兢兢，噤了声。

        “不久便如何？”席越轻扣两下桌沿，福禄便心领神会地开口问道。

        “不久……便能治愈。”院正是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这若是不久治愈不了，今天这话便得视作欺君罔上，宫里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大夫行医向来是不给准信儿的，可现在陛下摆明了要要个交代，哪里是下面人能糊弄过去的。若是说了，日后保不齐得掉脑袋，可要是不给个准信，今天这脑袋就得搬家。

        古籍中自然也记录了此疾不愈的例子，甚至寥寥几例中这病死伤的比痊愈得更多，若非如此，院正哪用那般面色凝重。只是当今哪里能听得这些？院正暗叹一声，不敢多言。

        两个年轻人手脚利落地下去煎药，席越摆了摆手，跪了一地的宫人才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院正却是不敢起身，跪在地上垂着头一言不发。

        席越懒得为难他，瞥了他一眼，专注地给枝影未愈的伤口上起药来。

        院正心领神会，悄悄抹了把额上的汗水，退出寝殿，守着药炉去了。

        不多时药便煎好了端了上来，老太医小心翼翼地给枝影喂食，这次席越倒是没多插手，只在一旁静静地看着。

        枝影有些昏昏沉沉，本能地咽下嘴边的东西，一入口就苦的一个激灵，这中药比之后世当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她本身便是个嗜甜如命的，又被骤然爆发的病痛激出了骨子里的娇气，勉强吞咽了两口便说什么也喂不进去了。

        院正急得满头大汗，不敢硬喂，可是来软的枝影又不肯配合，一时便陷入了僵局。

        席越自是明白了其中缘由，从侍女放在桌上的盘子里拣了两样小巧玲珑的水果，递到枝影面前。枝影一夜未进食，一觉起来已是天光大亮，早已饥肠辘辘，即使身体不适依然抵挡不住水果诱人的芳香。

        强打起精神，正要衔起，席越的手便缩了回去。

        枝影哪里还记得乱七八糟的繁文缛节，一扑扇翅膀便要虎口夺食，席越摸摸她的头，安抚一二，指了指旁边的药碗。

        枝影性子来了，只装作不知，讨好地蹭了蹭席越的手要讨食。

        席越也意外地有耐心，不顾周围人的诧异，拿起勺子，放在枝影嘴边，又指了指水果，一次两次下来，枝影到底不是真的不懂，也不好再闹。

        一番折腾过后，枝影总算是吃过了药和早膳，在药力作用下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除去席越，一众人等都脚步轻缓地退了下去。

        席越看着睡着的枝影，神色柔和了几分，斜倚在御案旁的软榻上批改起奏折来。

        一直到黄昏时分枝影才悠悠转醒，到底是底子好，一副药下去症状已然轻了许多，精神头也好了不少，回想起方才的事情，自己居然趁病和刚见面的宿主使性子，不禁暗叹两声：美色误人啊！

        席越见枝影精神头不错，闷在屋中又没怎么透气，便给她披上织娘赶制的披风，打算带她在宫中四处逛逛。

        枝影低头看了看身上做工精良的披风，上面红白细线打底，在尺幅之间勾勒出大片的凤纹和祥云，尾部金色的凤翎刺绣在阳光下忽明忽暗，华贵之气流转，无论是寓意还是技艺，当真称得上是传世佳品了。

        福禄等人怕扫了皇上难得的兴致，远远地缀在后面。

        一派安静祥和。

        枝影看着御花园中依然争奇斗艳的花朵，不禁感叹花匠的奇巧心思，温度已然低了起来，可御花园里的盆栽依然一派欣欣向荣之意，令人赏罢不由心情大好。暗道难怪古时帝王将相不惜劳民伤财也要大兴土木。

        宫中有片桂园，先帝未即位时最喜宫中此处，专门命人建了屋舍，即位后更是爱极，精心修整一番，而后亲笔书了“冠秋园”三字，命工匠连夜做了烫金玉牌匾挂在此处。

        淑妃当年宠冠六宫，恩宠颇隆，先帝便特意将此园在淑妃生辰时作为贺礼庆生，一时之间，园与人俱是风头无两，真真是花团锦簇，繁华至极。

        席越幼时曾养在淑妃膝下，对此处自然不陌生，可是依着系统给出的资料，他大概对此处也没什么好印象，枝影暗自想着。

        枝影想的确实不错，席越对这所谓的冠秋园不说是厌恶至极，也是无甚好感的，无非是个面上姹紫嫣红内里一团脏污的地方罢了，若非有几分颜色，合该随着故人旧事一并埋葬了的。

        不过京中众人向来对此地推崇备至，不吝赞扬，他便先领了鹦鹉转一转，也算全了最后几分用处，不枉投入的人力财力了。若是鹦鹉亦不喜此处，这园子便实在没必要每年花大价钱养着了。

        枝影看着桂花团团簇簇，开的正好，倒是颇感意外。当今竟将这地方收拾得这般繁盛，实在教人感到吃惊。

        福禄一行人见皇上到了冠秋园也俱是一惊，只是谁也不敢吱声，便只得看着心情不错的陛下一手抱着鹦鹉一手抚摸着，恍惚间竟觉得有几分少年人的意气。

        傍晚回了寝殿，不待席越吩咐，宫人就极有眼色地摆好了晚宴，只是较平日里丰富许多，鹦鹉的果蔬干果以及蛋奶等一应俱全，其中西域新进贡来的葡萄小巧精致，在夜明灯的光照下显得格外诱人。

        席越对食物并没有什么兴趣，只是慢条斯理地拣出葡萄中饱满圆润的，剥好送到枝影嘴边。

        许是舔舔天天念叨席越,明明只相处了短短一日，对于席越的贴心照顾枝影却已经感觉习以为常了，心安理得地吃着席越剥好的葡萄和去了皮的干果，整个鸟全然地放松下来。

        保暖思□□，枝影吃罢之后已经有些昏昏欲睡，席越摸摸她柔顺光滑许多的羽毛，把她放回了床边的架子上。

        枝影睡得很熟，所以并没有看到席越在御案上端端正正写下的大字：教鹦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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