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燃骨 ③

一声闷响，他听见骨头断裂的声音，然后从空中重重摔下，力气全无。

        耳边是茗熙慌乱地声音，这样的声音却让他瞬间安心，至少能证明，自己保护的女孩没有生命危险。

        原来人类的车祸真的那么恐怖，原来被撞的那一瞬间脑子是空白的，眼前却能看到好多画面。

        “我好想……重新看你穿校服的样子。”他努力让自己睁开眼，茗熙焦急的表情已经在他的视线里渐渐模糊了，“你的笑，很美……”他用他仅剩的力气说着最想说的话，“如果可以，我不会再让你为我流泪。”

        “我知道，我知道！求求你别睡，你别睡！桔梗，你醒醒！”一滴滴泪水不受控地落下，落在桔梗的脸上，滑过耳侧，掉在地上。

        其实他还有好多好多话想对她，他也很想安慰茗熙，他也很想伸手为茗熙擦干眼角的累，告诉她别哭，他没睡，只是有点困而已。

        直到他醒来，惊喜的以为自己获救时，一个披着黑色斗篷的老婆婆端着一碗清澈的水给他时，他才知道原来一朵花，化为人形之后，他拥有的便是血肉之躯，他也会被车撞，会倒在地上任血液流出，眼前的事物会开始模糊，会感到疼痛，会感到疼痛后的麻木，然后，会离开这个世界。

        “你是谁？”

        “来过这里的人都称我为孟婆。”

        “原来我死了啊。”他恍惚地看着那碗水，就像泉水一样，却倒映不出自己的样子。

        “喝吧，孩子。忘掉尘世的不快，地域会重新规划你的命格。”这是孟婆每时每刻对不同的人重复的同一句话。

        “我真的不能回去了吗？”他的声音很轻，因为他知道，这样的机率小到几乎没有。

        “能。”孟婆将他拿在手中的碗抬置他嘴边，“将它喝下忘掉一切后，你还能从这里跳下去的话，你就能回去。”孟婆指了指桥边，那不是一条河，而是一个看不到尽头的深渊，偶尔会有碎石滑落，却不曾听到碎石落地的声音。

        “自古以来，做到这一点的只有两个人。”孟婆看了眼那万丈深渊，“自愿跳入深渊的人并不是每个人都那么好运，他们注定都是不一样的。”

        “那两个人是谁？”

        “一个成了树妖，终生守护着被历史沉淀下来的瘾城。”

        “那另一个呢？”

        “另一个啊……我也不知道。”孟婆顿了顿，“我说过，不是每个人都会那么幸运。”不是每个人都能那么幸运的喝了这碗中的水后自愿跳入万丈深渊，也不是每个跳入万丈深渊的人都会那么幸运地回到他想回到的地方。

        孟婆劝道：“快喝吧，不然你哪里都去不了。”

        桔梗盯着这清澈见底的水，最后闭眼认命地喝下，当他重新睁开眼时，瞳孔无神，耳边听到什么东西在召唤，他麻木的向前走去，当他的脚即将迈上奈何桥的第一步台阶时，他被一股力量推入了桥旁的万丈深渊。

        收回手的孟婆看着掉下去的桔梗，无奈地摇了摇头：“看来情再深，你也比不过那两人的执念啊……老婆子我也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她缓慢的转过身来，地上突然出现的人悠悠地睁开了双眼。

        “你是谁？”

        孟婆手中的碗里重新盈满了清水，她静静递给对方：“喝吧，孩子。忘掉尘世的不快，地域会重新规划你的命格。”

        这就是她的工作，每天上演，每天重复。

        在医院的最底层，有一个最晦气且最恐怖的地方，它被人取名为“停尸间”。桔梗被推进了这个房间，当大门重新阻挡了外界光源。那原本躺在病床上的冰冷躯体化作了一朵枯萎的桔梗花。没有人注意到，茗熙胸前的那颗项链吊坠，水滴状的红宝石悄然变成了骷髅形，红色也更加鲜明。

        “难怪地域的燃骨会在她的身上。”听完他的故事，我大概明白，他从地域的深渊中掉落，那不是他自愿而为，所以灵魂被禁在了燃骨中，因为那颗红宝石是他的宝物，所以也为之有了联系，“所以你找我是为了什么事？”现在看来，茗熙会来半生瘾的原因多半都是这个燃骨在作祟，不过若她心中不想，也不会这样，真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我从地域的深渊掉下并没有向你那么顺利，所以我的灵魂禁锢在这里，出不来。”燃骨发出的红光微弱微强。

        “你想让我把你弄出来。”我还不等他说话继续道，“我只是个花店老板，没有能力让人起死回生。”

        “可你还是瘾城的守护者。”花店老板没有能力可守护者有。

        “打听的还挺多。”我收短项链的链条，“起死回生也只是暂时的而已。”若她真能让人起死回生，那地域的守护人都成笑话了。

        “暂时的也好。”

        “越大的欲望所付出的代价也会越大。”我静静地看着这颗忽闪忽闪的燃骨。

        “无论多大的代价，我都愿意！”都走过一趟地狱的人还怕什么呢？

        “是么。”我将燃骨握在手里，唯一的红色光源被切断，手指一弹，蜡烛重新燃起。

        三日。

        桔梗醒来的时候已经在花店的摇椅上，而他耳边还不断地浮现出我对他说过的话：“记住，你乞求重生的力量是你不愿让她为你流泪的心愿塑造的，若她在你面前留下了眼泪，便会有地狱之火燃烧你的筋骨，燃骨本是地域的东西，它能承受这样的考验，可你会在燃骨里化为灰烬。”

        “我来了。”今天的七夕节，茗熙准时来到花店。

        刚踏入店门口的她整个身子便僵住了，眼前的一切就好似梦境。

        “茗熙，我回来了……”桔梗微笑着，站在店里，就像很久以前那样跟她打招呼。

        她的双腿仿佛被冻僵，迈不去一步，可眼眶的红润骗不了人。

        “你就站在那儿吧，我会往前走。”看着眼前呆呆的茗熙，在他心里更多的是可爱。

        “你……”那场车祸让她后悔为什么最后留给桔梗的记忆是她的恐惧，他是人也好，是妖也好，是鬼也罢，在她最危险的时候，都是这个叫桔梗的男人保护着她。而现在出现在眼前的男人，长得跟桔梗一模一样，无论是笑容还是声音都一模一样，让她有点分不清这是真实存在的还是梦……

        桔梗走上前，低头吻住了茗熙。他想，这就是他回到这里第一件最想做的事。这是他第一次吻自己心爱的女孩，或许也是最后一次……

        也就在那时，茗熙的眼角滑落一滴泪。

        我突然惊讶地意识到一件事……我怎么忘了，一个人幸福的时候也会流泪。

        我手中的燃骨开始发烫，那是地狱之火在燃烧，水滴状红宝石重新出现在眼前，地狱之火正在断掉他灵魂所有的联系。

        当茗熙重新睁开眼时，一切都恢复了正常，有我，有尘铭，还有只叛逆的猫，唯独没有亲吻她的那个人。

        茗熙擦掉眼角的泪，深吸了口气，低声自语：“原来想多了也会产生幻觉。”

        “你不打算告诉她实情？”小逆攀上我的肩。

        “习惯了失去，就不要再体会第二次失去。”那比绝望更绝望。

        初恋好比连接左膝盖的软骨，它坏掉后为了防止恶化需要去除，去除后的腿看似恢复了正常，可每次走路只有这双腿的主人才会发现左腿不如右腿走的那么舒服自然，她会觉得膝盖之间少了点什么，但时间一长她也会习惯，又何必让她的右腿也如此再让她重新习惯呢？

        “她长大了，可她经历的一切会让她对这个世界冷漠。”尘铭看着这一切悠悠地说。

        “不，她看到了她在最绝望的时候最想看到的人，她会很温柔，对这个世界温柔。”很难想像这句话是从小逆的嘴里说出的，不过我认为很正确。

        “这颗燃骨，我就收下了。”这句话我是对已燃尽在燃骨里的桔梗说的。

        农历七月初七，外面乞巧的人特别多，花店的生意也比往日好。直到这一天结束，茗熙端着一篮子早上拿出去的桔梗回来。

        “花没卖出，是不想要回你的项链了吗？”夜晚喝茶有时也是一种享受。

        “我自己买。”她看了看花又看了看我。

        “你觉得这些花一共值多少钱？”我笑看她怀里抱着的花篮，里面的桔梗跟早上拿出去的数量一样。

        还不等她开口，我继续说：“我认为是无价。”

        她惊于我的回答，有些无措地抱紧了花篮。

        我起身将她怀中的花篮接过，我明显感觉到她抱住花篮的力量。

        等她不舍地放手后，我将篮中的桔梗拿出：“所以，这些花给你，但篮子我要留下。”

        “多……多少钱？”她没有料到我会这么做。

        “我说过，我认为是无价。”

        “此外。”我将那颗分离出来的红宝石递给她，“物归原主。”

        “变回来了……”她的声音很小，在安静的环境下却能让人听得很清楚。

        “因为他回来了。”我看着她怀里的桔梗，零模两可地回答。

        桔梗花的花语：永恒的爱，绝望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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