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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3章 第一百八十三章


瑞初走时正是京中炎夏,  郑重拜过送行的康熙与敏若,又同安儿、洁芳相对一礼,方转身登船。

        望着船只顺水而去,  康熙心中忽有些怅然若失之感,  口中仍道:“朕这些儿女里,最令朕骄傲得意的,  莫过瑞初了。”

        若瑞初生为男儿身,他又何有今日之忧?

        可惜了。

        他不禁低低道了一声可惜,  敏若就立在他身后半步,将这声可惜听得分明。她不必去琢磨便知康熙此刻的想法,  眼中浮起一丝讽笑,顷刻消散,  转身去看乖巧站在一边的芽芽。

        此次送别,安儿还抱了弘杳来。

        小弘杳如今不到半岁大,  倒是已经怪硬实的,  竖趴在阿玛怀里,  圆嘟嘟白嫩嫩的,喜人得很。

        这名字是安儿自己取的,康熙嫌弃“杳”字不是什么有好寓意的字眼,说了一回,安儿挠头表示这小子来得太晚,好字眼都被堂兄们用上了,这个字若是不能用,  那他只能取“弘晚”了。

        康熙闻言,  很是嫌弃地白了安儿一眼,抬脚将他踹出乾清宫,没再多管这事。

        不过小崽崽倒是确定了“弘杳”的名。

        《玉篇》载,  杳:深广貌。又引申有极远看不见踪影之意,敏若甫一听到这么名字,便隐约觉着,安儿好像把对瑞初行事稳妥平安的一份寄托都放在这个名字上了。

        虽然如今朝中一片乱局,各方势力混战,但不得不说,康熙前几十年的皇帝  做得还是成功的,在他的治理下,中央集权强盛,大清国力昌盛,瑞初所为之事若此刻就被顶出来,就只有死路一条。

        所以从一开始,瑞初等人包括蓁蓁在内,她们明面上的动作看似张扬,却都在世人以及康熙的可接受范围之内,真正不能让康熙知道的事,都被缜密稳妥地重重掩藏住了。

        安儿希望瑞初在羽翼未曾完全丰满前,将所有的一切都藏得极深,让康熙看不见踪影,以保平安完全。

        但取了名字后,他与洁芳一商量,又觉着这个字虽然安全,却并不完全好——那点隐隐约约见不得人的意思不好。

        所以二人商量之下,又由洁芳给小弘杳拟了一个乳名——开耀。

        《说文》曰:耀者,照也。光辉远大,既是对小弘杳的祝福,也是对瑞初她们的寄托。

        康熙见他大名不好还取个小名来找补,更觉无语,也懒得理他了。

        唯一对此颇有微词也表现出来了的是四阿哥,他认为安儿给弘杳取名太过儿戏,也正经絮叨了两日,后来把安儿絮叨服了,诌出一个给弘杳取字的资格送给四阿哥,并表示自己文化水平有限,如此大任他思来想去只有四哥能够胜任。

        虽然如今满人并无几个有取字的习俗,但想到弘杳的额娘出身江南书香世家,这理由倒是也过得去。

        四阿哥沉思之后,可耻地心动了,确认安儿没想过找康熙和九阿哥给弘杳取字,更是心动了!

        于是弘杳最后一个靠谱的伯伯也被他阿玛收买下,没有为他仗义执言了  。

        何其可悲,何其可怜!

        瑞初生性静默寡言,是座不折不扣的小冰山,虽然在永寿宫会稍微融化一点,但要她妙语连珠实在是强人所难,所以融化的程度也属实有限。

        但即便如此,瑞初真的走了,敏若还是不禁觉着这永寿宫好像有些冷清。

        身边有个人,哪怕只是安安静静坐在那,不言不语的,至少让人能感觉到。

        她是洒脱看得开,却不是没心没肺,怎么可能在瑞初离开后不思念孩子?

        书芳和黛澜也是注意到这一点,才在瑞初离开后,来永寿宫走动得频繁了——从前她们虽也常来,但却不是日日都要过来点卯的。

        如今真弄得跟上朝做工似的了,日日到了时辰就来,敏若回过味来,心里还怪无奈的。

        “我都多大人了,还调节不好自己的情绪吗?”敏若摇头笑道:“何至于此啊。”

        “正因你太会自己调节排解情绪,我们才放心不下。”书芳轻轻握住了敏若的手,“都是人,人就都会累,情绪都会有失控的时候。可我细细忖思着,咱们相识这二十几年里,我竟从未见你情绪失控过……姐姐,真的不累吗?”

        她一贯清润柔和的杏眸中盈满真切的关怀,敏若原本打算含混过去的话到嘴边又忽然说不出口,顿了顿,终究是叹了口气,抬手顺手揉了揉书芳的头,也不管她已是要做婆母的人了。

        敏若缓缓道:“若说完全不会累,那是假的。”

        但控制情绪与表情确实也已成为了她的本能,甚至无需耗费多少心力,全凭直觉行事。

        且她又不敢在紫禁城中松懈下来,尤其如今瑞初的局铺得越来越大,安儿在外声名愈来愈盛,后宫的内忧,乾清宫、前朝乃至天下的外患,都让她不可放松警惕。

        这种戒备也早已成为她的本能。

        但再是直觉本能,也不是一点心力都无需用的。

        听出她的弦外之音,书芳抿紧了唇,搭在膝上的另一只手无声握紧,终于忍不住道:“是我无能……”

        “你也忒能自省了,我自己的问题,与你何干?”敏若无奈摇头,故意用笑眼睨她:“你若总是这样事事都怪到自己身上,我可不敢再和你掏心掏肺地说这些了。”

        书芳忙将剩下一半话给吞了回去,她执掌宫务多年,在宫中也是威风八面积威愈深,哪怕素日总是温和端方的模样,宫中上下人等也不敢轻视于她,又因她素日行事宽厚怜恤众人,后宫中人对她也多有敬服。

        也唯有在亦师亦友又亦亲长的敏若面前,她才偶尔会显出一点少年时的脾气性格来。

        敏若瞧着,也觉颇为舒心。

        她养大的崽,当然是哪哪都好的,在宫中备受赞誉是理所当然的,能留住几分少年心性,也是书芳当得的。

        见书芳被她唬得把话吞了回去,敏若心满意足地呷了口茶,然后继续道:“但那点累算什么?我这一生所求的安宁平静,如今都已得了,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倒是你,胤礼的婚事……”

        她稍微与书芳透露了靳成舟之事,书芳倒是非常爽快,直接道:“小事,我知道怎么做,姐姐放心吧。”

        “我与蓁蓁也知道这是一条下策,难免委屈了胤礼,不过……”敏若略一迟疑,书芳已很快道:“我本也问过十七了,他并没有爱慕或者格外喜欢的闺秀想要迎为福晋,至于本年的秀女他更是认识都不认识一个,又谈何有看中的?

        那位靳姑娘我从前听蓁蓁提过,听闻品性高洁、进退有度、举止不俗,十分不凡。十七那个性子,能娶她才是高攀了呢!我只盼着有这样一个标杆在身边,能让十七引为榜样,效仿学习。”

        敏若听到她这话,忖思一下,觉着还是有点悬。

        毕竟黛澜、瑞初包括年岁小又常在敏若身边的雅南都是一等一进退有度、斯文高洁之人,胤禔受了这么多年熏陶,也没见他斯文守礼多少。

        书芳显然也明白这一点,胤礼那跳脱性子八成是扳不过来了——若靳成舟真能把胤礼的性子往守礼有度上扳一扳,此后让她将靳成舟当菩萨拜都成。

        但那也显然是不可能的。

        她如此说出来,只是怕敏若心里觉得对不住胤礼,有意宽敏若的心罢了,见  敏若面露无奈之色,才正经起来,轻声道:“若出自我的私心,我也是希望能帮上那位靳姑娘一点的。

        皇子们的婚事本就多半由不得自己做主,胤礼又没有喜欢的、要为她拼一把的姑娘,哪怕没有靳姑娘,皇上也不定看中哪家的贵女,对我而言,不如帮靳姑娘一把。至少他们成婚后,我可以保证胤礼绝不会仗着夫婿的身份为难、约束靳姑娘。只是……”

        看出她面上的迟疑,敏若心中了然,无奈道:“这探路的一步不走出来,困局就永远无法解。成舟……她也是心甘情愿走出这一步的。”

        哪怕知道这一步走出来,得到的结果可能不会太好。

        蓁蓁曾顾虑良多迟疑过,靳成舟却从始至终都格外坚定。

        不求结果,她只想走出这一步,哪怕只是用足尖轻轻点一点她生来“没有资格触碰”的广阔天地,然后以身殉道,也心甘情愿。

        但蓁蓁当然舍不得让她从此落寞退场。

        她无法为靳成舟辟出一条平坦大道,至少要为靳成舟铺好后路,保证她不会因才获罪,不被世人理解然后落寞而终。

        生性洒脱、心胸豁达又懂得尊重女性的胤礼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这说是一条下策,只是备好的后路,但无论蓁蓁还是敏若、书芳心里都清楚,靳成舟走上这条路的可能最大。

        靳家已有了一个有人建庙供奉的靳辅,康熙大概率不会再送靳家子弟去修理河道——靳辅的亲子、靳成舟的父亲就更无可能。

        而靳成舟提出的方略又确实有可行之处,水泥也实为大功。将她嫁给皇子,然后连着儿子一同安排去治水,才是康熙最有可能做出的决定。

        至于儿子的人选……只能是胤礼。

        书芳想了想,又道:“成舟姑娘的治水之策,十分珍贵吗?”

        “珍贵其实谈不上。”敏若摇了摇头,道:“治水不比其他事,与治水相关的法子,不用到实处上,谁也不知效果如何。只要各种行家和了解过的人才能隐隐看出些深浅。那份方略,如今不会有人认为它珍贵,只有它真正落到实地、发挥出用处的那一日,它才珍贵无比。”

        但如何才能让它发挥出用处呢?

        自然要试过才知道。而这个“试”字,也代表着风险。

        这一局风险与机遇并存,是一场滔天赌博,如今都还只是开胃戏码。

        赌到最后,赢了,至少有成舟一个青史留名、蓁蓁一个开局顺利,败了……则也无外乎是一场骂名。

        但靳家有奉养着的在治水上老练的幕僚,都是当年跟着靳文襄公风雨中闯荡过的,他们都看过成舟的方略,也为她参详过,至少目前成舟提在方略里的法子,可行性都是极大的。

        书芳思忖半晌,道:“我明白了,姐姐放心。”

        书芳总是叫敏若放心,有时敏若想想,好像她自己都数不清书芳一年要叮嘱她多少声“放心”。

        但不得不说,每每听到书芳如此叮嘱,她心中还是会有一份“吾家有女”的欣然骄傲与得意。

        包括对黛澜和阿娜日,她有时也隐隐会有类似的兴趣,这难道就是传说中不纯洁的友谊吗?

        我把你们当姐妹,又把你们当我崽。

        书芳自幼长在敏若身边,隐隐察觉到敏若对她的态度有时候和看容慈她们好像有些像,但又完全不在意。

        谁烧得糊涂时抓着敏若的袖角迷迷糊糊喊过娘,她此生是绝对不会说出来的。

        为保完全,成舟之事书芳未曾与胤礼说透,只隐约暗示了一点,胤礼对自己未来福晋是完全没有要求,他对感情之事就是七窍开了六窍——还有一窍未通。1

        甚至连书芳的话他都没太琢磨明白,答应了数声“额娘您做主便是”,便有些在咸福宫坐不住了。

        书芳看他屁股底下有钉子的样子便气不打一处来,甩手叫他麻利滚,然后给了敏若回馈:“那小子答应了。”

        敏若总觉着这“答应了”个字好像有些猫腻,但事关紧要,她也没太追根究底,点点头,终究是松了口气。

        其实成舟毕竟是汉军旗出身,哪怕有献水泥方的大功,意在于朝廷中一展身手的皇子们也不会愿意迎娶成舟为嫡福晋——他们总是更倾向讨一位满洲大姓著族出身的格格。

        但会不会有人将心思打到成舟身上,想许出一个侧福晋的位子换取巨大的利益好处,可就说不定了。

        敏若命人加紧了对德妃的监视,嘱咐成舟事发之后,德妃的一切言语行为都要报与她知道,做好了防范的准备。

        宫外这些事情则自有应婉留心注意,众志成城,她们至少要保靳成舟全身平安而退,不受流言蜚语与前朝倾轧之扰。

        这时候,水泥的重要性就彰显出来了。

        如果没有水泥,康熙是不会在意靳成舟这个人的,哪怕她献上的方略确实可行,也顶多是送到河道衙门让他们参考研究。

        而靳成舟,却很有可能成为风言风语攻讦的对象。

        “此非女子应为之事”。

        这一句话就足够了。

        但有了水泥,一切就大不一样。

        若说治水方略只是笔上功夫,让人看不出深浅,水泥可是实实在在的真家伙,就摆在那里,任人来试,谁也不能闭着眼睛说这东西不好。

        虽然万事皆备,但要走出这第一步,蓁蓁还是十分紧张激动,因而在提前很长一段日子里自觉减少了入宫的频率次数——她自认那点养性功夫在康熙面前是绝对不够看的,别再被看出不对来,岂不是坏事了?

        随着天气逐渐转凉,康熙四十八年的选秀盛会拉开帷幕,书芳身为主持宫务的四妃之一,在惠妃颓废、荣妃疾病缠身意志消颓之时,当仁不让地与宜妃一起担起了这次选秀事务,成了后宫名副其实的顶梁柱之一。

        今年又是为胤礼选福晋,宫中嫔妃对她多有打趣,都道“劳累”,还有许多试图给书芳介绍自家侄女、外甥女等亲戚家女孩。

        虽然胤礼早早被过继出去,注定与大位无缘。但嫁过去之后就是稳稳的安亲王妃,安亲王府也是底蕴不俗,康熙又疼胤礼(至少表面上),煊赫光耀甚至远胜过嫁给寻常皇子。

        毕竟康熙子嗣众多,皇位可只有一个。

        若嫁一个无缘皇位的,还未必比得上安亲王妃的日子呢。

        与此同时,敏若这边也有不小的烦忧。

        法喀与海藿娜在八月里终于带着舒钰与浩荡的行囊车队回到京中——斐钰夫婿虽然是旗人,但他与肃钰都在水师中任职,一时是回不来了,斐钰自然也留在粤地。

        如此她和肃钰还能互相有个扶持,也算一桩美事。

        法喀举荐上去的信任广州将军是有几分掌军练兵的才干的,与他素来也有几分交情,倒是不怕过去之后为难法喀留下的儿子和女婿。

        但肃钰未曾回京,京中可有人失望着。

        胤礼是时下抢手的紫禁城钻石王老五,肃钰可也不遑多让——他与胤礼年岁相仿,但因法喀和海藿娜都不急,他无心男女之事,便没为难他,因而肃钰如今还是个没有婚约的单身汉。

        正是这一点,让他成为了京中许多人眼中的香饽饽。

        紫禁城王老五捞不到,捞一个果毅公府王老五还不成吗?

        在肃钰这一辈的勋贵子弟中,无论出身还是自己的才敢,肃钰都绝对是一等一的。

        如今这关口,康熙召法喀回京任九门提督兼领侍卫内大臣,还保留兵部尚书职位,这重官位加身,如今满朝武职实权大臣没有几个人盖得过他。

        如此托以重任,在康熙对他忌惮和信任之间,大多数人还是倾向于后者的。

        眼下又是这个关口,去年废了太子,今年虽复立,可皇子们间的斗争却再也掩藏不住,皇上明显是不愿意完全信任任何人的时候,把法喀召回京任此要职,当代果毅公与他阿玛完全不同的简在帝心人尽皆知。

        而论自身才能,肃钰小小年纪能在水师中闯荡出名声来,还得康熙亲口褒奖,有实绩加身,明眼人都知道这绝不是有个广州将军阿玛就能挣来的。

        还是得孩子自己争气。

        肃钰如今未满双十已有这个成就,前年康熙大阅水师后,可就有不少人去信给法喀,说他后继有人,夸肃钰是“雏凤清于老凤声”2。

        有家世有能耐,他又是嫡长子,板上钉钉的承爵人,如此好的条件加身,京中不知有多少人盯着他,要圈他做未来女婿呢。

        何况他上头父母感情和睦,法喀多年未纳二色,海藿娜则是出了名的仁善宽和,在家庭条件上他又得分,许多真心疼爱女儿的人家都盼着能得这个女婿。

        这法喀他们未到京中之前,敏若的永寿宫就很热闹过几天——正是为了肃钰。

        其实若非洁芳一年到头跟安儿泡在京郊种地,只怕此刻敦郡王府的门都被她们堵住了。

        外命妇们还算好应付,敏若声名在外,这些上年岁的老一辈多数都知道敏若不爱应付客套,稍微走动过,让她知道自家的心意以期届时能够帮忙转达之后,就没再上门打扰。

        难办的是宫里的。

        如此关口,康熙召法喀回朝,其用意外人或许尚需斟酌,太子却心中了然,因而又生出拉拢示好之心。

        如何才是最便捷的拉近关系的方法?

        结亲啊!

        太子妃娘家正有年岁相仿的堂妹,虽然身份上稍微差些,可有一个太子姐夫,也能够作为加分项了——虽然这个加分项不是每个人都吃的。

        所以他们就是明摆着问敏若和法喀要不要上船  ,答应了,这门婚事就不是实质意义上的低娶,因为瓜尔佳氏女是带着东宫的背景身份嫁入果毅公府,代表果毅公府与东宫结亲交好。

        若不答应……就得考虑考虑,怎么拒绝起来,事情才不算难看了。

        太子妃属实是好修养,每日笑意盈盈地登门,一开始是与敏若拉近关系,每日雷打不动地来喝茶说话,略过些时日,眼见登永寿宫门的人愈发多,她才逐渐透露出她或者说太子的意思。

        倒也不是开门见山打的直球。

        这日敏若正耐着性子接见外命妇,太子妃笑盈盈地带着她的堂妹来“给贵妃请安”,随她来的小姑娘年岁约是及笄上下,穿藕粉旗装,梳长辫子,眉眼颇为清秀,隐隐可见与太子妃的几分相似,举止格外端庄娴雅。

        当时在场的两位外命妇见了瓜尔佳家的格格,对视两眼,顿时明白了太子妃的意思。

        敏若眉心微蹙,心中暗骂:法喀那小子滚到哪了?!

        让她一个人应付这些事,可真是她的“好弟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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