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那天他们还留下来讨论了很久。我没有再听下去，在问到了我想要的信息后，便走了出去。

        我祝福暗河的所有，但他的所有与我没有关系，我没兴趣坐在那里听下去。

        很久以前我还不是这个想法。我得承认，我这是迁怒，因为前辈的死而迁怒导致他走向死亡的暗河。

        我又来到了后山，开始练剑。

        每次情绪一激动的时候，我就喜欢跑来后山练剑。积蓄了我大量情绪修出来的剑式，我从来没在外人面前用过。其一是因为杀气太重，其二是杀伤力有点持久。

        练完剑，我的心境重新回到平静如水的状态。雨势小了很多，我站在那里，看着手中的剑，思绪万分。

        无声之中，一团阴影从头拢下，我抬头看去，是熟悉的伞沿。

        他走路没声音就算了，呼吸也没有声音的吗？我收了手中的剑，问他：“你们谈完了吗？”

        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我能感觉到头上的伞抬高了一些。我有些奇怪，正想问他这是干什么，下一秒就听见他的声音：“你抬头看看天色。”

        哦，深夜了。

        都怪今天下雨，一天都是灰沉沉的，谁会注意这个天色。

        我瘪了瘪嘴，低低的哦了一声。

        一下子忘记了时辰，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营业的酒楼。如果没有的话，就有点麻烦——我不会做饭，会做饭的苏水水还没有回来。

        想到苏水水，我抬头问他：“苏水水什么时候回来？”

        “很快。”苏暮雨言简意赅的回答了我的问题：“她已经完成她的任务了。”就是牺牲有点惨烈，这下子回来，大概是真的要躺床上一年了。

        也不知道面前这个丫头会心疼成什么样子。

        我是很久以后才知道苏暮雨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有时候我会后悔，如果当时我回头，如果我当时仔细看了苏暮雨的表情，苏水水或许会伤的轻一点。

        我跟在前辈身边多年，苏暮雨也跟在前辈身边多年。对于苏暮雨，我可以说除了那位大家长，活着的人里，没有人比我了解的更多。

        但是眼下，我没有看他的表情，我继续看着沉沉的夜色，问他大家长是怎么安排的。

        “大家长想要把暗河暴露于天下人的眼中，这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也许最后暗河在其中能够有所获利，但在这其中，暗河定然会付出惨烈的代价。”

        “这种事情，不是我该想的。”苏暮雨轻轻转动着伞柄，伞面上的水珠一滴滴的被甩落下来，与雨水融成一体：“或许大家长有想过吧。”

        或许吧。

        我擦了擦被甩在我脸上的雨水，转身敲了敲他的手背：“能不能注意一下啊，雨水全甩在我脸上了。”虽然我已经全身都是湿的，但是还是不能接受在有伞的前提下还淋雨啊。

        “抱歉抱歉。”苏暮雨，目露歉意，他停下了转伞的手，从用另一只手拿出一方手帕给我：“擦擦。”

        这方手帕还是我小时候用来擦眼泪的，之前前辈一直带在身上。每次我哭的时候，他就拿这方手帕来给我擦脸。

        被刻意忽视的记忆一下子就涌上了心头。我的所有情绪都被定格在那，眼眶忍不住变红了起来，眼前也变得一片湿润。

        苏暮雨静静的看着我，并没有说话。他说话温和，很少与人红脸，但也从来没有安慰过别人。这个人似乎天生就是与人疏离的。

        我平复了一下心情，接过手帕，没有用来擦脸，直接收进了袖子里。

        我没想过会有人会去寻找一个死状惨烈的人的遗物。我要收回我的前话，他不是不会安慰人。只是比起言语，他更愿意采取行动。

        “你认识萧楚河？”情绪来得快，也走得快。我稳了稳鼻息，继续问他。

        “曾经在天启城见过一次。”苏暮雨点了点头：“我接到了杀死他的任务，可惜的是，有人先动手了。”他目光顺过我鬓间的湿润的发丝，看向远处的青山：“这么多年，我一直以为他死了。”

        “他隐脉受损，现在几乎没有内力。”我想起上次看到他的场景，感叹道：“能活下来，他也挺坚强的。”

        “或许吧。”苏暮雨收回目光，饶有兴趣的看着我鬓间的白玉钗：“昌离最近送了你很多钗子。”

        我顺着他的视线，不自觉的摸了摸鬓间的发钗：“其实，我头上的都是他送的。”他似乎格外喜欢送簪子。

        “我上次见他时，就觉得他剑上的穗子有些眼熟。”他的目光顺着那根玉钗往下看，最后停留在我的剑上：“原来是在你这里见过。”

        “我送的。”我十分自豪的承认了：“我编了整整四天呢。”我还把我的名字编在两个剑穗头上。这可废了我不少力气。

        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这是一幅废手的画面。

        “大家长想让苏昌离去拦住萧楚河。”静默了半晌，他冷不丁说道。

        哈？

        我身躯一震：“什么意思。”

        不等他回我，我已经明白了他想说的话。不过，仅仅是拦住萧楚河吗？

        “最好拦住他的方法，是——”

        “杀掉他。”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我自动的补全了这句话。

        “北离的天马上就要变了，与其等待乱世，不如造就乱世。”我呐呐开口，心神怔松：“不愧是大家长，他打的一手好算盘啊。”

        “我们在黑暗中待的太久了。”雨渐渐的停了，苏暮雨伸出手，喃喃道。

        “你在其中，需要做什么？”我敏锐的抬头，眼神如锯：“苏昌离去杀萧楚河，你呢？”

        总不是更轻松的任务。

        “南下。”他轻轻的转着伞柄，目色冷淡：“我要去拦住一个人。”

        “谁？”我的声音变得急促起来。他这个动作和表情，让我觉得他的任务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危险。

        “雪月剑仙，李寒衣。”苏暮雨提起伞柄，收了伞，面色露出两分笑意：“说起来，你第一次问剑，就是问的雪月剑仙。”

        “是她。”我点了点头，以不容拒绝的语气说道：“我跟你们一起去。”

        苏暮雨大概是猜到了我会这么说，他摸了摸我的头：“先不急。再等四天。”

        我点了点，做了决定：“我先跟苏昌离一起拦住萧楚河，再南下跟你们汇合。”

        “谁和他一起？”我问道。

        “苏红息和苏紫衣。”他转过身，往山下走去：“每走向阳光里一步，暗河都付出更大的代价。”

        秋水，你能承受代价吗？

        曾经，前辈问过我这个问题。

        他当时伤痕累累的躺在床上，我窝在床边，流着眼泪猛摇头。

        于是他跟我说：“没事，秋水，你不属于暗河。你不用承担任何代价，可以拒绝暗河给你的所有任务。”

        他忽略了，当时的我也忽略了。他把我带到苏家，我就是苏家人。

        而苏家，是暗河的。

        我把他当做父亲，把苏水水当做姐姐，把苏暮雨当做兄长。从一开始，我就离不开这里。

        在他的支离破碎的身体被带回来的那一天，我就明白了这个道理。

        “我有一剑，从七岁练到今天，只为了这一天。”我取下一枚发簪，笑容莞尔的看着上面雕刻的大朵牡丹。这句平静的话被风带到了苏暮雨的耳边。我看到他脚步微顿，随即继续行走自己的路程。

        黑云之上，一阵阵雷声闷声想起。我抬头望去，一道闪电径直而下。

        腰间的秋水剑嗡嗡作响。我拔出剑，将情感融入一招一式。

        一声剑鸣，就是我最好的话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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