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我累啊

夜晚，顾晓飞依旧特意走的很慢，回到居民楼已经很晚了，也没有亮灯。

        他依旧是从那条路回来，今早的施工队已经休息，那段路被他们重新灌溉铺上沥青，还拉上了警戒线。

        顾晓飞轻轻打开门，当他关上的时候，屋内的灯竟然亮了。

        心里咯噔一下，他转过身来，客厅座椅坐着他的伯父，西装外套被他随意的丢在地上，衬衫凌乱，喝着一瓶廉价白酒。

        脸色发红，眼神迷糊，显然喝醉了，而且从他紧皱的眉头，喝一口酒后将酒瓶重重砸在桌子上来看，显然生气。

        “过来！”他含糊的喊道。

        顾晓飞将书包放在自己的卧室门口，走了过去。没有看到伯母应该是在卧室。

        将地上的西装捡起，理了理放到了伯父旁边的椅子上，自己坐在了他的对面，笑着问。

        “伯父，还没睡呢？”

        可回应他的是一个飞来的酒瓶，顾晓飞连忙拿手护住脑袋，酒瓶砸在顾晓飞手臂上，他发出了一声低吟。

        酒瓶掉落地面，“噼啪”碎裂开来，一股酒味弥漫在客厅。

        只见伯父双手撑着桌子站起来对他破口大骂。

        “睡个屁睡，老子倒了八辈子血霉遇到你们两个玩意！”

        “多少钱砸你们身上了？一些多年没见的朋友聚一次，个个有车有房，你知道他们是怎么挖苦我的吗？你知道吗！”

        他不停骂着，唾沫星子飞溅，甚至飞到了顾晓飞身上。

        顾晓飞手缓缓放下，他被酒瓶砸的手拳头紧握，颤抖着，另一只手按住，才勉强稳定。

        但他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依旧面带笑意，即使唾沫已经飞到他脸上，手指指在他的头顶。

        骂了好久，估计是累了，伯父停下来粗喘着气。

        “伯父”顾晓飞刚要说，就被打断，“别叫我伯父！顾晓飞啊顾晓飞，我真的不知道我弟弟生了个什么玩意，你怎么有脸拿着我的钱继续上学的？”

        顾晓飞拿过水壶为他倒了一杯水，推到他面前。

        他一把甩开，水杯碎裂一地。

        “年级倒数第二？第一是那个苏招婿吧。呵，真是什么样的人聚一窝！”

        顾晓飞脸上的笑容消失了，骂我归骂我，为什么要牵扯到其他人。

        “别读了！这学期结束一分钱都不会给，你想上学自己想办法去！还有顾晓茜，私立幼儿园，那么贵的价格就去那给她玩吗？这学期结束，你们两兄妹爱怎么样怎么样！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听着，顾晓飞脸色一变，很慌张，他自己无所谓，可是顾晓茜不能不上学，他看着伯父。

        “伯父，我可以不上学，我明天就可以不去，但小茜不行，我求求你了伯父，她”顾晓飞求着，要多卑微有多卑微，就差跪下来了。

        他好像只为顾晓茜如此。

        连忙拿出手机，“伯父，这是我送快递挣的，一共2247块钱，我全部给你，小茜的学费我欠着，我以后一定还的，小茜的学必须上！”

        可，无论他怎么说怎么求，甚至都没看他手机中的余额一眼，手机甩了出去，在地面上滑了一段距离。

        “滚！我说了别叫我伯父！”

        他怒拍桌子，巨大的响声打断了顾晓飞的哀求，拿起一旁的西装外套，走进了卧室，门重重的关上。

        客厅，只有顾晓飞一个人坐在那，低着头，整个人无力的坐着，头顶灯光照亮客厅，顾晓飞却觉得好黑，黑的什么也看不到。

        良久。

        似乎是一声很小的苦笑。

        顾晓飞站了起来，只是一米八几的身高在此时有些微弯，他扶着一只手走过去捡起了地上的手机，屏幕碎了，按了下开机键，还能用。

        将地面上的碎玻璃小心捡起来放到垃圾桶里，拿拖把拖了地，只是他有些艰难，咬着牙，额头沁出冷汗，那只手是真的疼。

        收拾好一切，去了卫生间洗了把脸，关了客厅的灯，回了卧室。

        坐在床上，旁边摆着点药以及绷带，他缓缓脱去校服外套，露出了那只手臂，被砸到的地方一片青紫，顾晓飞上了药，缠上绷带，全程没有哼过一声。

        一个人坐在床上，看不出来顾晓飞的表情。灯已经关了，他靠在床头，保持着那个姿势没有变化，黑暗中，一直注视着一旁的小兔和小熊公仔。

        8：00

        太阳已经升了有一段距离了，明媚的天气，应该开启一天的好时光、好心情，可并不能影响到每一个人。

        十区郊外。

        这里有一座依山伴水的公墓，环境很好。

        在一个位置很差的角落，顾晓飞一身休闲装站在两块墓碑前。

        ‘父亲顾伊南之墓’

        ‘母亲苏晓颖之墓’

        顾晓飞没有去上学，而是来到了这个他不想来的地方，一个只有他一个人知道的地方。

        将手中的几朵小菊花放在墓碑前。

        “抱歉啊，没钱，路边采的，你们两个就将就一下吧。”

        将墓碑上的灰尘扫了扫，站直身子。

        “哦，也没带祭品，体谅体谅。”

        顾晓飞吸了口气，看着墓碑久久没有言语。

        “我说你们两个走的倒是轻松了，恐怕也只有我这个你们的儿子知道你们在这毕竟在别人记忆里，你们是在国外的。”

        “真是可笑的玩笑，为什么那些人就只通知了我一个人。”

        顾晓飞还记得，那时候他十四岁，一群人突然将他拉上车，带来到了这里，对他说，“这是你爸妈的墓。”

        顾晓飞一度认为他们有病，自己爸妈明明好好的，前几天还为他生下了一个很可爱的妹妹。

        自己就上了几天学正准备去医院看他们和自己妹妹呢，你们突然把我拉上车，来到这么远的地方，跟我说他们死了？

        顾晓飞当即就在车内大喊大叫，要跑下车去。

        “有人拐卖儿童啊，救命啊！”

        看着眼前两座新立的碑，顾晓飞不信，虽然上面写着他们的名字。

        他要去医院，他爸妈就在医院里，还有他出生几天的妹妹，都在那！

        一个人一把拽住了他，力气很大，顾晓飞怎么挣扎都挣不开，甚至用牙齿去咬，顾晓飞感觉有一股咸味液体流进他的嘴里。

        他缓缓松开嘴，上面出现极深的咬痕而且流着血，但那人表情没有一丝变化，一直看着墓碑。

        “本来，这件事谁都不会知道，但他们想让我们告诉你，还有一句话。”

        “晓飞，你是哥哥要照顾好晓茜。”

        顾晓飞知道，晓茜说的是他的妹妹顾晓茜，是他和他爸妈在医院抱着刚出生的妹妹取的名字。

        她是美丽可爱的尊贵小公主。

        “你没有骗我？”顾晓飞紧紧盯着他的眼睛，仿佛要看出什么破绽来，可，那人眼神没有一丝隐藏。

        顾晓飞整个人软了下来，看着墓碑。

        “为什么啊！他们不是在医院吗？怎么会！你们就是在骗我！我要去医院！放开我！”

        那人不管顾晓飞怎么挣扎都没有松手。

        “这是他们的命，我们也不想。”

        “他们说，没有尽好父母的责任，对不起！”

        那人说的很诚恳，甚至对顾晓飞鞠了一躬，其他人同样如此。

        “我妹妹在哪？”顾晓飞突然大吼。

        “医院，我送你去。”

        看着医院床上躺着的顾晓茜，里面没有他父母的身影，他连忙跑过去，她在哭，顾晓飞哄着，不知道为什么，顾晓飞一哄，她竟然就不哭了，眨着大眼睛，笑着。

        他们走了，什么也没留下，那人把他和顾晓茜送到了他伯父伯母家，说是他父母让他们居住在这。

        之后，顾晓飞就再也没有见过那些人，对他们的印象也是越来越模糊甚至记不清了。

        从那以后顾晓飞发现，所有人对他父母的印象都是出国去了，没人知道那郊外的公墓中的墓碑，伯父伯母也不知道。

        他也没有去说，一个人担了下来，随着顾晓茜长大，他跟她说，爸妈出国去了，对于那一个月一封的信，他自己写的。电话号码，自己弄了一个假的。

        虽然在没有顾晓茜之前，他们也经常消失，甚至顾晓飞好久都见不到他们，但会留下纸条记号，提醒他该吃饭，认真上学。

        可这次是真的消失了。

        “你们好歹留下点钱吧，什么也没留下，甚至家都没了。呵，在这考验我生存本领呢？”他苦笑。

        顾晓飞抬头看天。

        “我累啊，不是照顾小茜累，而是帮你们隐瞒累。我说你们真的躺里面了？我连什么情况都不知道，你们知道我用了多久才接受这个事实？”

        突然他对着两块墓碑大吼，“真的莫名其妙！两个混蛋！”

        眼睛湿润，他连忙抬头，不让眼泪流下。

        微风吹过，只有顾晓飞一个人在那仰头平息自己的情绪。

        墓碑前的小菊花被风吹到了一边，墓碑前什么也没有了，有的只是站着的一个少年，他独自承担着太多，太多。

        他真的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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