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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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陈晚月就挑着竹筐子上了山,还没到菜地,透过茂密的树丛,远远地她就看见了一个高大的身影拿着把长柄水勺在给她的菜地浇水。
她加快了脚步,用砍刀拨开草丛踩着厚厚的落叶往前走,沙沙的脚步声在空旷的林间回荡,同她一样,少年似乎也毫不意外她比约定的时间早了许多,抬头看了一眼又低下头去继续浇灌,说:“你的小白菜出苗了。”
陈晚月在菜地边沿卸下挑子,发现贺云洲已经给她的地施了草木灰,才两天没见,菜地里就冒出了一大片嫩绿的小芽,纤细的芽杆顶着叶子一丛丛一簇簇紧紧挨着,长势喜人。
陈晚月欢呼一声,抱着手臂得意地问:“咋样?我第一次种菜就成功了呢。”
“还行,种子撒密了些。”贺云洲继续浇水,“你还要再翻地吗?”
“够了,不用。”陈晚月注意到他在山泉水水池下方堆了个蓄水池,浇地的水就从那里舀出来,一点都不影响到上一层的饮用水。
挺细心的。她抬头望着他。
晨间的阳光从枝叶间洒落,敷在他头上、身上,泛起一层金黄的光晕,少年身材修长结实,动作舒展,一个浇水的简单动作他做起来却行云流水,赏心悦目,难怪昨天晚星都看傻了眼……
须臾,回过神来的陈晚月以手抵唇掩饰自己方才的失态,轻咳了一声问:“贺云洲,你的甘蔗种在哪里?我怎么找了好久都没找到。”
“甘蔗都已经砍了埋在地窖里了,不好找。”贺云洲浇完了水放下水勺,在下层的蓄水池里洗了洗手,“这个勺子放在这里给你用,那边还有一把锄头也留给你。”
洗完手站起身抖了抖手上的水珠说:“走吧,我带你去看看我的甘蔗地。”捡起菜地旁的一把弯刀和陈晚月的竹筐子率先开路。
他走在前面,用手中的弯刀将草丛里的荆棘芒刺都清理干净,陈晚月轻轻松松地跟在后面。两人顺着林间走了一小会儿,不一刻就停在了一大面的割人藤前面。
而割人藤的旁边是一片悬崖,站在崖边,满目盈翠,可以看到下面的绿色植被如一张巨大的绿色毡毯绵延不绝,将枝叶下的一切遮盖地严严实实。
陈晚月惊讶了:“在下面吗?”然后她看见贺云洲轻轻点了点头。
“怎么下去?跳吗?我可不会轻功……”陈晚月嘟嘟喃喃。贺云洲嘴角轻轻一扯,用他那把锋利的弯刀将一丛茂密的割人藤往两侧一拨。
陈晚月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草丛之后竟然不是想象中的悬崖,而是一条羊肠小道,顺着山坡蜿蜒而下。
她忍不住撇了撇嘴说:“贺云洲你太狡猾了,居然找到了这么个隐秘的地方,这让我自个儿找八百年都找不出来。”
一抹淡淡的笑意从贺云洲的嘴角一闪而过,他大步跨过草丛站到另一侧,对着陈晚月伸出一只手:“小心割人藤。”
割人藤的藤蔓上处处都长满了倒刺,肌肤若是不小心被触碰到了,就会被这些倒刺划伤,如果倒刺扎到肉里了,处理起来更是麻烦。
陈晚月当然不会跟自己过不去,立刻将自己的小手放到少年宽厚的手掌中。少年的手掌温暖而有力,修长的手指合拢将她的小手拢在掌心中,一用力,陈晚月就轻轻松松地迈过了草丛,站到了贺云洲面前。
一股温热的气息迎面扑来,鼻尖萦绕着一股淡淡的清香,陈晚月吸了吸鼻子:“什么味道?挺香的……”蓦地一顿,她此刻面对着贺云洲的胸膛,咫尺之间一呼一吸都是少年身上特有的气息……
迅速侧头看着小路:“你带路。”
贺云洲轻轻嗯了一声,放开了她的手叮嘱她:“都是下坡的路,会滑,小心点。”
但实际上,这条贺云洲自己凿出来的山路相当好走,既不崎岖也不陡峭,往下走没几分钟就看到了一块巨大的平地。
这块地位于山腰的凹陷处,被掩盖着浓密的植被当中,如果不是下到这里,站在上面或者远方根本看不出这里有这么一块地。
环顾四周,陈晚月发出了一声惊叹:“贺云洲,你实在太棒了!这种隐秘的地方你竟然都能找到。”
甘蔗地里还残留着甘蔗干枯的叶子,旁边还有块菜地,种着各种蔬菜,还有两个大竹筐和一些农具整齐地码放在旁边,看来贺云洲刚才已经来过这里。
不过陈晚月注意到这里阳光并不充足,阳光透过头顶的枝叶照射进来,凡是阳光能到达的地方几乎都被种上了甘蔗和蔬菜,大部分的地因为没有阳光而被闲置着。
“我奶奶爱吃甘蔗,我找了好久才找到这块地种了些甘蔗。”贺云洲说,“前两天我到这里的时候听到了上面的动静,去看了看发现是你,当时怕吓到你就没有跟你打招呼……”
“所以你帮我干了活又放了根甘蔗让我放心,对吗?”陈晚月抬头注视着贺云洲,郑重说,“贺云洲,谢谢你。”
小女孩的漆黑的眼睛又大又亮,贺云洲瞥了一眼转过头去看着地里的一颗大白菜,深吸了一口气说:“我有件事要跟你说。”
“什么事这么严肃?”陈晚月抿嘴一笑。虽然贺云洲不爱笑,也不怎么爱说话,但不知怎的,她现在总觉得跟他很熟悉似的,熟得可以开玩笑,可以说心事……
或许是因为有共同的秘密,或许他是她穿越到这个世界上遇见的第一个人,或许是他救了她,或许是他是这个陌生的世界里第一个向她散发出善意的人。
“你还记得昨天我跟你说过的话吗?”贺云洲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我说过我们认不认识取决于你……”
陈晚月懵懵地点了点头:“是说过,可是为什么取决于我?”
“陈晚月,你听清楚了。”贺云洲幽邃沉肃的眸光静静落在她脸上,“我家的成分不好,我爷爷是地主……”他平静地倾诉着那段往事,仿佛在说着别人的故事。陈晚月却从这无波无澜的声音中窥到了掩藏在平静表面下的生离死别悲痛欲绝。
这一刻时间仿佛静水深流,表面上波澜不惊,深处却无时不是惊涛骇浪。
这样的痛应该是撕心裂肺,痛入骨髓的吧,是宁愿用岁月做针线密密实实地缝合起来,永远不要打开的锥心泣血。可是这时少年站在她的面前,伟岸如山,一字一句地将自己的伤痛剥离开来,亲手呈现在她的面前,甚至带着一点点的忐忑。
是的,她听出来了,句句坦白之后既是不想隐瞒她,也有一丝丝对她的期待吧:他在期待自己知道他的一切之后并不会像那些人一样转身而去。
但他并无把握。
她往前走了两步,仰着头回视着贺云洲:“你跟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我……我不想瞒着你,毕竟……”
“毕竟跟地主家的孙子当朋友是一件很不合算的事,对吗?”陈晚月踱着步,掰着指头数,“你成分不好,会被人欺负,被人瞧不起,如果我跟你当朋友,肯定也会被你拖累,被人瞧不起……”
贺云洲紧紧地闭着嘴,嘴角自嘲地抽了抽,一双明亮的桃花眼一瞬之间失去了颜色,黯淡无光。
陈晚月仿若未见,接着说:“所以说,我应该跟你划清界限,免得被剥削阶级和资产阶级的思想影响与侵蚀……”
“陈晚月!”贺云洲闭了闭眼,痛苦地开口,“我爷爷奶奶从来没有剥削过别人!你可以说我,不准说他们!”
陈晚月终于顿住脚步,停在他面前,紧紧盯着他:“贺云洲,如果我们换个身份,你会跟我划清界限吗?”
贺云洲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须臾,沉缓地摇了摇头:“绝不!”
陈晚月恶狠狠地瞪他,一字一句地说:“贺云洲,那你凭什么小瞧人?凭什么认为我就会怂?”
这句话如一道光照进贺云洲灰蒙的心,眼中的阴霾瞬间一扫而光,双眸亮晶晶地凝望着她。眼前的小姑娘个子又瘦又小,还不到他的胸口高,叉着腰歪着脑袋站在他面前又霸道又可爱,尤其是那双小鹿般的眼睛此刻凶巴巴地瞪着他,让他的心柔软得一塌糊涂,好想伸出手去摸摸她两个高高翘起的马尾辫子。
他忍住了。
“你听好,贺云洲,”陈晚月严肃地说,“我不仅仅在这山里种菜种茶叶,还去过黑市,卖过粮票,我的问题一点都不比你少,如果说严重程度,我一点都不比你差。现在你都知道了,想跟我划清界限吗?”
贺云洲嘴角缓缓浮起一抹笑意,慢条斯理说,“我知道,我昨天在黑市上看到你了……”
陈晚月瞪大了眼睛:“你……你也在黑市?我怎么没看到你。”
“陈晚月你听好了。”贺云洲也神色严肃,“我经常去黑市,卖过很多东西,程度还是比你严重多了。你要划清界限吗?”
“贺云洲你这是跟我比赛吗?”陈晚月不满地撅了撅嘴,低下头故作沉思状,“你这是逼我放大招,我才不会输。”她抬起头来,语气兴奋,“贺云洲,你知道我种茶树做什么吗?我想自己制做茶叶然后拿到黑市去卖,赚到钱后养我妈我妹我弟,等过几年国家允许自由买卖了,我还要承包这座山,办茶厂,开茶庄,制作出最好的茶叶,让所有的人都能喝得上好茶叶……”
她眉飞色舞地用手比划着,描绘着一个美好的未来。
“你一定可以的!”贺云洲着了迷般地看着她,眼前这具瘦小的身躯里蕴藏着强大的力量,仿佛自带光环,让人情不自禁地想靠近。
他缓缓低语,语气敷了一层他自己都没意识过来的温柔和坚定:“小月,我会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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