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41章

公社里老房子的活虽然干完了，不过接下里的两天大家也都没有闲着。

        温含玉这次过年下了狠心，又去村里的小供销社里剁了两斤的排骨，和着原来买的瘦肉，用猪板油炸了个醉排骨和酥肉，还用白菜炸了菜团子，诱人的香气勾得隔壁的知青和孩子们不时地跑到家门口来探头看。

        不过这年头大家都缺衣少食，来看的人即使馋得流口水，也就在门口看一眼，吸一口香气就心满意足地走了。

        陈晚月很满意这样的效果。她跟三个大人商量过了，要在村里立“有钱人”的人设，这样即使以后有钱了，村里人也不会起疑，至于这个钱的来源，还是比较好解释的，除了干爹干妈的大力支持，还可以说是来自温含玉青港娘家的贴补。

        所以她让陈晚星拿了些糖果，给她那一帮一起玩的小孩每人分了一个糖果，如今陈晚星在那群孩子中受欢迎极了。

        吴曼青手巧，负责用红纸剪成漂亮的花样子，把所有能贴的地方都贴上，还用剩下的红色毛线编了两个吉祥结挂在堂间的中间，鲜艳的颜色将整个屋子衬得红红火火，喜气洋洋。

        柱子和门口也贴上了贺云洲写的对联，处处都透着浓浓的年味。

        包括这年尾修缮屋顶都漫溢着喜庆的气息。

        贺云洲此时正和何岳两人架着长长的竹梯子，一起合作更换屋顶上漏雨处的瓦片，而陈晚月站在门口地上给他们递送瓦片当搬运工。经过了前天的事，今天贺云洲到清溪村的时候，竟然有人主动开口跟他打招呼了。

        果然最能打动人心还是利益。陈晚月一边干活一边想，不过这不是一件坏事，只要是有利于老百姓的利益，在有能力的情况下她愿意持续回馈，当然首要条件还是要把自己的茶坊搞起来，否则一切都是空谈。

        在当搬运工的不止陈晚月一个，隔壁的孟晓佳见到贺云洲在立刻撸起了袖子主动来帮忙，气得陈国富进出的时候脸色铁青，冷哼不停。

        期间孟晓佳找机会跟在屋顶上换瓦的贺云洲说话，贺云洲没搭理她，倒惹得何岳板起脸来警告她：“小孟同志，我们家小贺同志现在正在进行危险的高处作业，你一直跟他说话会让他分心，万一出现什么状况谁负责。”

        吓得孟晓佳小脸一白，立刻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说话了，小贺同志的安全最重要。”

        陈晚月躲在旁边做了个鬼脸，孟晓佳的心思她可看出来了。这姑娘虽然比贺云洲大了两三岁，但农村向来有“女大三抱金砖”的说法，而且孟晓佳长得漂亮不说，性格也大胆火热，她还挺欣赏的。

        过了年贺云洲就十六了，按岗山县的风俗已经算是成年了，也就意味着可以相亲了，乡下甚至有些年轻人在这年纪都已经结婚了。虽然这时候的结婚法定年龄是男子20周岁，女子18周岁，但也有些人并未遵守这个规定，毕竟乡下结婚认得是婚礼而不是结婚证，那时候许多人结婚只是两家人凑到一块简单办个仪式就算成了。

        如果贺云洲跟孟晓佳在一起……

        她站在对面屋子的墙角边抿着嘴偷摸摸地笑，忽然莫名感觉头顶发凉，她蓦地抬头。屋顶上少年坐在屋檐边缘居高临下盯着她，目光冷得像冰。

        她没来由地觉得心虚，却凶巴巴地瞪了回去：“贺云洲，你没听见我干爹说吗？高处作业很危险，你要注意安全！”其实她放心得很，她可是在深山斜坡上见识过贺云洲的身手的，敏捷矫健比之猎豹一点都不逊色。

        “知道了。”头顶上传来闷闷的回答，须臾，少年又低声嘀咕了一句像在解释，“我本来就很注意安全。”话虽这么说，他还是往里面挪了挪，并将刚才被温含玉逼着绑在腰间的绳子紧了紧。

        似乎有些不高兴，为什么？陈晚月纳闷地想，刚才没惹他呀！

        “小月，你真厉害，连贺云洲都听你的话呢，”孟晓佳凑过来低声在她耳边说，“你帮我问问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可以吗？”她伸出一只手，“你帮我办事，姐姐也不会让你白干，给你五毛钱，怎样？”

        这钱来得轻轻松松，不赚白不赚，何况君子有成人之美。她笑眯眯地答应了。

        贺云洲在屋顶上看着那个小小的脑袋跟隔壁的那个女知青凑在一处嘀嘀咕咕，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只是小姑娘眉开眼笑的样子，忽然让他觉得心堵得很。

        不过陈晚月根本就没机会打听，虽然贺云洲这一整天都跟她在一起，但周围或多或少总有大人在，当着家里的几个大人她当然不好问这么个问题。

        她很快就等到了机会，留贺云洲在家吃完晚饭后，她妈把她叫到灶房里拿出了一个盖着红布的竹篮子给她：“你给小洲奶奶送过去。”

        她掀开红布一看，竹篮子是今天的刚炸的酥肉、醉排骨和菜团子，满满装了三个大碗，散发着诱人的香味，另外还有十个大馒头。

        陈晚月吃惊地看着温含玉，指了指在堂间跟何岳聊天的贺云洲小声说：“妈，你让他带回去就好了，干嘛还要我送过去？”

        “你这孩子就是不懂人情世故。”温含玉用手指戳了下她的额头，“你昨天拿了人家的钱，今天小洲还来家里帮了一天忙，你把这些亲自送过去才显得出咱们一家的心意，再说了，妈还想让你去老太太那里探探口风……”

        陈晚月来了兴致，凑过头去更小声地问：“探啥口风啊？”

        “妈觉得小洲这孩子真不错，想着以后跟他们家当亲戚走动，就是不知道人家老太太怎么想的，所以让你去探探口风，如果可以呢，妈找个时间去看望下老太太。”温含玉瞥了她一眼，坐在旁边的吴曼青也立刻说，“对对，我也是这种想法。”

        “你们不会是想认他当干儿子吧？”陈晚月吃惊地直起了身子。

        “那也不是不可以。”温含玉拍了拍她的肩膀，“先这样吧，你是聪明孩子，知道妈的意思吧？”

        说真话，她不懂。这……就离谱！

        当她带着小尾巴陈晚星和贺云洲走在通往武阳村的路上，依然觉得不可思议。她妈自己有三个孩子了，还有个备用儿子刘进，这为啥还闹着来这一出？

        不过眼光真是好啊，居然看上了未来的首富当干儿子，如果这事能成，她是真正抱上大腿了，以后蹭气运名正言顺。

        温女士这想法棒棒的，必须全力支持！

        她忽然兴奋起来，侧头笑眯眯地看了一眼被陈晚星隔开的那个修长影子。少年的侧颜在模糊的夜色中如立体的剪影，他正低着头跟陈晚星小声说着话，长长的睫毛如坠着星光，低醇的声音与夜色交织一起，温柔又动听，让人忍不住沉溺其中。

        心倏地变得平静，她敛神回思，专心致志地听着他给陈晚星讲故事。

        陈晚星走在两人中间，一只手牵着贺云洲，一只手牵着陈晚月，一边听着故事一边蹦蹦跳跳，比过节还高兴。

        她忽然停下脚步，歪着小脑袋看着贺云洲严肃地问：“小洲哥哥，你以后都会跟我们家在一起吗？”

        陈晚月扑哧一声笑出来：“小傻瓜……”她话还没说完，黑暗中响起少年铿锵有力的回答：“会！”

        这回答如此笃定，陈晚月愣了愣。

        “太棒了。”得到了肯定回答的陈晚星高兴地鼓了鼓掌，又立刻用两只小手把两人牵得紧紧的，嘟着嘴霸道地说，“小洲哥哥，你说话要算话呀，我才不想要你喜欢隔壁的大姐姐呢，你只能喜欢我们家的人和你家的人，好不好？”

        陈晚月尴尬地捏了捏陈晚星的手，这小破孩说什么呢，居然要求人家……

        下一秒她又愣住了。

        “好！”少年微微提高了嗓音，俯下身子说，“小星，我们拉勾好不好？”

        陈晚星伸出小指头跟贺云洲勾了勾，得意洋洋地说：“小洲哥哥，隔壁大姐姐说会给我两毛钱打听你喜欢什么样的姐姐呢，我才不要，我要做一个有骨气的小朋友。”

        陈晚月脚底一个踉跄。啊，这孟晓佳竟然又安排了个包打听，还跟她搞竞争，真不够意思……

        “没错，小星最有骨气了。”贺云洲停下脚步，目光若有若无地扫了陈晚月一眼，模糊夜色中，陈晚月仿佛看到了一道鄙夷的目光在审判她“没骨气”的行为，她心虚地扭过头去，借着夜色的掩护掩饰自己的尴尬。

        一道手电筒的光在她面前乍然亮起，冷不防一个手电筒递到了她面前。

        “你拿着，小心看路。”少年说。

        她缓缓抬头，与少年四目相对，借着手电筒的余光她看到了少年眼中促狭的笑意。

        她冲少年吐了吐舌头，迅速地接过手电筒照向前方，光影投向处一片光明，而少年眼中一晃而过的温柔掩盖于黑暗中。

        三人继续往前走，她没看见少年的唇角在黑暗中高高扬起，欢快中又有小小的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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