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 朱颜白骨

　　许多法师学徒第一次接触法术时，都会有一个疑问：

　　法术是什么？

　　在很久以前，世界刚刚开辟之时，还没有法术的概念，魔力灵能之类的超自然能量虽然遍布宇宙角落，可是生灵们却不会使用它们。

　　诸神们发现了他们的子民如此孱弱，强大的种族仗着天生优势肆意虐杀低等种族，祂们决定让自己的子民们拥有自保之力。

　　祂们派下化身，教会祂们的子民如何使用这些超自然能量，从此各种职业开始出现。

　　这是教会的解释，不过实际上，诸神虽然确实起到了一定的引导作用，可是法术的起源，乃是某些天赋异禀的家伙自己学会的。

　　当这些注定被记载在史册里的伟大先驱，试着将这些奇异能量融入体内，融入灵魂，并且尝试操纵释放它们时，法术诞生了。

　　随着时间的沉淀，法术被渐渐完善，许多法师协会里，都有着一份关于法术本质的研究报告——

　　通过对超凡能量的操纵、排列、汇聚后进行能够对世界产生某种影响的释放方式。

　　法术可以被简单的划分为两部分——能量排列模型、能量输出功率。

　　魔力理论上来说无所不能，但想要产生你想要的结果，必须按照一定的方式去排列这些超凡能量，才能保证不会发生偏移，一个法术模型的精确程度，直接能反映法师的水平。

　　有了目标，还需要动力，如果你的释放的能量不够，那么有了相应的法术模型也做不出成品，就如同一个蒸汽发动机是带不动航空母舰的。

　　法术模型越复杂，需求的能级越高，这个法术的难度也就越高，等级也就越高，这是多元宇宙对于法术的普遍共识。

　　法术是如此绚丽多彩，以至于无数人埋头其中苦学不辍，但是有的人另辟蹊径，他们认为，如果能研究一个克制施法的法术，那就根本不需要去学那么多复杂的法术了。

　　基于这个想法，解离术被创造了出来，这个法术最初的目的，是瓦解对方施法的法术结构，但是很遗憾，不同的法术其模型各不相同，解离术的确可以解离部分法术模型将其化为无序的能量，但是面对稍复杂的法术就形同虚设了。

　　后来者当然不甘气馁，他们认为这个法术潜力无穷，于是继续完善它，渐渐的，大解离术被创造出来。

　　这个法术的威力，足够让史诗法术都土崩瓦解，并且在前代解离术的基础上，更增加了对物质结构的崩坏效果，已经不止作为一个反制手段，甚至能作为一个攻击方式。

　　天才而疯狂的大法师——魔邓肯，也是现在喜欢四处维持势力平衡的法师组织“八叶”的首领，在他年轻之时，曾为这法术深深着迷。

　　在他达到传奇领域后，他碰上了一个强大的对手，对方的法术造诣并不弱于他，他苦思冥想，认为只有一个新的、强大的法术，才能击败这位对手。

　　他想到了大解离术。

　　这位是真正的天才，他花费了一段微不足道的时间，完成这个永世流传的法术。

　　他所在的位面虽然恐惧这个自诩“均衡首领”的家伙，但是他的传说却举世皆知，现在，据说即便是神祇，他也能与之谈笑风生。

　　这家伙完成这个法术之后，第一时间去做的，就是杀了他的对手，并让这个法术威名大盛。

　　为了让世人知道他的牛逼，他慷慨地将这个法术大肆宣扬，以至于几乎每个法师组织都收藏有这个法术的秘藏卷轴。

　　当然，在你学习这个法术前，你必须先照着封皮念上一遍：

　　“这个天才的法术由天才的魔邓肯完成！”

　　天才的法术当然有其独到之处，这个法术独特的地方在于，魔邓肯创造了一种名为“均衡剑型”的法术结构，其效果是扰乱对方法术运行结构，甚至能够扰乱几乎一切物质、能量，将一切能量打回原始的混乱分布状态，美名其曰——均衡。

　　据说，即便是神祇化身面对这个法术，也要万分小心，这是足够诛神的法术，虽然只有可怜的百分之几的概率生效。

　　但是对付并未拥有神性的敌人，这个法术几乎就是死神的镰刀，触之即死。

　　当然，缺点也很明显，例如，需要极长的蓄力时间，蜗牛都能躲开的命中率。

　　本来按照莉莉的法术造诣，就算她再怎么天赋异禀，也放不出这个法术，但是，这个法术与其他超级传奇法术不同之处就在于，其效果可以随着能量输出增大而增大而不至于崩坏。

　　因为“均衡剑型”这个法术结构十分特殊，如果把别的法术比喻为一台精密的机械，那么“均衡剑型”就是一把插入齿轮里搅断机械运作的利剑，越精密的法术受到的影响也越严重，这也是为什么那些星际高科技飞船最怕内部潜入敌人的原因，一个区域出了问题，整艘飞船都可能报废。

　　据传魔邓肯本人释放这个法术，可以将极大的能量压缩在一个极小甚至消失的尺寸，再严密的法术屏障物质结构乃至精神信息都会被绞碎，被认为世界上最可怕的穿透杀伤性法术。

　　莉莉显然做不到，她甚至只不过参透了部分“均衡剑型”的法术模型。

　　但是，她献祭了两件传奇装备，并且将史维尔宝库中的诸多魔力水晶全都提前注入了这个法术中。

　　哪怕她构建的“均衡剑型”十分粗糙，根本达不到精细破坏的地步，可是一力降十会，一根铁棍无法伸入细小的齿轮里，可是用上极大的力量，足够将整台机械撞碎！

　　现在，这个法术即将完成，一个粗糙，但是能量足够强大的解离术！

　　莉莉咬紧牙关，即便献祭了无比珍贵的传奇装备，操纵这个法术的负担仍然令她窒息，根本无法操纵之后的轨迹，现在这个法术已经脱离了她的掌控。

　　不过......

　　她看着远处天空中仿佛地狱里爬出来的骨龙，以及两位惊恐的传奇对手，眼中闪过一道凶狠的光。

　　就是这两个家伙，打扰我的生活，觊觎我的力量，他们甚至还想熄灭她生命中最后的光！

　　不可饶恕！

　　手中的法杖开始寸寸碎裂，顶部的奇异宝石也暗淡无关破碎开来，可是悬在她头顶上的利剑，散发着无穷的神威。

　　白发在阳光的照耀下飘摇，她的脸颊此刻如此神圣，高举利剑，仿佛一位天使审判罪人。

　　她狠狠一挥魔杖，头顶的神剑立刻如电光般飞射而出，于此同时，胸前的吊坠与手中的魔杖同时破碎！

　　悬空的骨龙那已经化作两个空洞的眼中，燃烧的灵火猛烈地跳动几下，似乎也感到了恐惧，想要闪身逃离，可是它已经不是昔日的传奇巨龙，又在之前能量对撞中受了重创，此刻如何逃离？

　　站在龙首上的德利安用仅存的一只手扶着薇尔莉特，看着远处天空中越发凝实的“均衡剑型”，感到死期将至。

　　他眼中闪过一抹凌厉的火焰，对着身边的白骨情人咬牙道：

　　“等会，我挡下这招，你要活着，薇尔莉特，至少杀了那条龙！让那个怪物也体会一下，失去爱人的痛苦！”

　　可当他回过头去，却愣住了。

　　那具裹在黑袍下的白骨，他的爱人，曾被无数青年才俊示爱的天才贵族少女......

　　她跟着他私奔，一路历经艰险，结识了一众冒险伙伴，最终，却在那个莽撞进入的上古遗迹中，丧失一切。

　　傲人的美丽容颜，化作腐朽的恐怖怪物，生死与共的伙伴，哀嚎着倒在污秽中，变成更可怕的怪物，向他们袭来......

　　那时，自己躲在她的身后，看着她拼尽全力带着自己逃了出来，看着她变成一个怪物，看着她解脱似的眼神......

　　自己用刀将她的血肉全都割去，就像割去自己的心，在古老的祭坛上念诵那神秘古老的死灵秘卷上的咒语......

　　皮囊色相，红粉骷髅。

　　他看着薇尔莉特醒来后对镜无言的悲伤，看着她在深夜里独自一人抚摸着白骨的脸颊......

　　他的心也痛啊！

　　他发誓再也不躲在她身后，为了让世人不敢用任何嘲弄的眼神看她，他拼命修炼到了传奇境界，现在，他们的传奇已经广为流传在艾尼亚大陆之上。

　　可是他宁可不要这些虚名这些修为，他只想回到当初，做回那个翻过城墙，去看在月光下的花丛中起舞的美丽少女的少年，看着她神圣的容颜，像是天使般对着自己微笑......

　　现在，这一切回来了。

　　白骨生肌，玉面霞披。

　　灿烂的金发一如阳光般耀眼，美好的身躯在黑袍下散发着惊人美丽，那张令他梦寐难眠的美丽面庞，那令他心神沉醉的瑰丽眼睛......

　　但他却绝望了。

　　薇尔莉特用洁白的手轻抚他的面颊，深情地在他面上一吻，轻声说：

　　“活下去，德利安，你已为我做了够多......我暂时丧失了施法能力，你还有着战力，你挡住这招，我也必死无疑，与其我们一起共赴黄泉，我希望你活下去.......”

　　失去半边身子的灵能术士面目狰狞，眼中泪水不住流下，嘶吼道：

　　“不，要死一起死！”

　　说完他眼中灵光闪耀，他发誓不再躲在她的身后，她献祭了灵魂献祭了生命，他要随她一起堕入地狱！

　　白骨夫人伸出一只手，抚摸着他英俊的脸颊，压下了他的力量，轻轻一招手，骨龙发出无声的咆哮，带着德利安飞向远处的浮空城......

　　“别做无谓的牺牲......我的爱人，去通告浮空城，为我复仇吧......”

　　德利安无力地倒在骨龙身上，目眦欲裂地看着远处恢复容颜的妻子，他的心从未如此撕裂过。

　　视线渐渐淡去，远处传来令人惊悚无比的哀嚎，一扇散发着幽幽鬼火的可怕大门凭空出现在天穹之上，面对那粉碎一切的神剑，洞开门户！

　　【超级传奇法术·死灵地狱之门】

　　无数可怕的厉鬼哀嚎声传出，深渊似的门内，爬出无数的鬼手！

　　德利安闭上眼睛，不愿看耗尽力量的薇尔莉特消散在空中......这是献祭灵魂献祭一切的招数......

　　美丽的少女最后回头看了他一眼，那容颜一如当年般美丽，她还是那个十八岁的骄傲贵族小姐，却爱上了他这个穷小子......

　　薇尔莉特对着德利安最后笑了笑。

　　自己怎么看上这家伙了呢？因为他长得帅，还是他知道许多那些无聊的贵族子弟不知道的趣事逸闻，或者，是他那颗勇于冒险的心？

　　也许都有吧。

　　阳光，洒在少女的脸上，她最后的爱意，化作了一滴眼泪，晶莹澄澈，划过她重新变为白骨的脸颊。

　　她轻轻说：

　　“我用你爱的这幅模样，最后见你一面。”

　　德利安咬着嘴唇，鲜血四溢也不管，她设下的压制已经消散，真是的，她真了解自己，计算的真好，现在，他冲上去也不过是无谓的牺牲。

　　身下的骨龙扇动骸骨的双翼，带着他前往远处的浮空城。

　　伤口隐隐作痛，但微不足道，因为我的心，已经死了。

　　他喃喃地对着远处发生惊天动地爆炸的苍穹说：

　　“你白骨的样子也很美啊......”

　　他闭上眼睛，疲惫涌了上来，似乎忘记了一切，又回到了那个阳光温暖的午后，少年翻墙而过，为花园里起舞的姑娘献上一束金黄的美丽鸢尾花。

　　三千里，梦中见过你

　　花园里，裙摆翩舞起

　　眉眼底，抖落了晨曦

　　......

　　薇尔莉特看着那把剑穿透地狱的大门，钉死所有厉鬼，释然地笑了笑。

　　果然是天才法师创造的超级法术。

　　看着远处无力坠下高空的少女，与恢复行动里飞翔上来迎接少女的龙，她忽然想祝福他们。

　　大概生死相依的羁绊是每个少女所羡慕的吧。

　　她感到身型渐渐消散，回头看着远方消失在视野里的骨龙，轻声歌唱，声音悠悠回荡在天穹之上：

　　如果还爱着

　　请在夜深人静时，与我梦中相视

　　看海潮如何老去的，看我的容颜如何在岁月中融化

　　如果你看见我的话，请微笑转身再惊讶

　　我怕我的丑陋我的白骨像羞耻的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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