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血宴 上

随着离中心市区越来越远，平坦的水泥路逐渐转变为碎石路。

        颠簸了一阵后，路已经到了尽头，通入一处城堡样的教堂，这座教堂占地辽阔，建筑恢弘。

        只是由于年久维修，远远望去有些破败不堪，在晚上更是显得十分森然。

        依靠在教堂旁边的酒庄很久没有人料理，田地里生满了品种不明的野草，此时正是夏季，却没有半声虫鸣，一片死寂。

        颇为气派但又显得有些衰败了的教堂，正是斯家族名下的资产之一。

        汽车停在教堂的门口，亚修抬起头，这栋建筑漆黑黑的一片，就在他以为自己是不是记错时间的时候。

        隐藏在阴影中的侍从突然迎了上来，毕恭毕敬的弯着腰。

        “里边请。”

        亚修下了车，身着黑色西装的他仿佛也与黑暗融为一体，在侍从的带领下，进入教堂。

        侍从手中用力，将门向里一推，沉重的橡木门发出“吱呀”的声响，敞开了仅供单人通过的缝隙。

        光，这是耀眼的光。

        亚修不禁抬起手臂，遮挡住强烈刺眼的光芒。

        他在门口驻足了一下，眼睛微微眯着，等到适应强烈的光芒，才完全的睁开来。

        亚修打量着内部，奇怪的是门廊和大厅各处都没有安装电灯，于是他把头往上抬了抬。

        这座古堡四面墙上都是高而狭窄的、各具特色的、五颜六色的彩色玻璃窗。

        天花板正中央是一个巨大的玻璃穹顶。

        所有玻璃外面都被石板密封起来，但里面却装着一盏巨大的电灯。

        光就从中间开始，透过彩色玻璃罩子发散教堂的各处角落里，满屋通亮，成为一个绚丽奇异的大舞台。

        天花板到四壁都被黑丝绒帷幔层层覆盖，那黑色层层叠叠，重重地垂到血红色的地毯上。

        亚伦将视线落下，不禁感叹，这是何其奢华的一个舞会啊！

        满眼的流丽，如梦似幻，让人新潮澎湃。

        在这里昂然地走来走去的，是穿着黑袍，皮肤惨白的男人。

        低着头颤抖，任由被摆弄起舞的是穿着白袍，目光无神的少女。

        男人和女人，黑袍和白袍，在房间色彩的映衬下，身体不断扭曲，引得乐队奏出癫狂的音乐，宛若他们脚步的回声。

        门口的异动引起了舞会中一些人的骚乱。

        不少人恰好有闲暇察觉到这一张陌生面孔的出现，一些黑袍人开始交头接耳，出现了此人的消息，很快在宴会上传开了。

        嗡嗡声、咕哝声开始出现在音乐中，许多人的视线都转向亚修身上，在黑色兜帽下，鲜血色泽的瞳孔铭刻着深深的蔑视，还有了无生气的面庞。

        哗声越来越大，就连演奏的乐队成员也开始注意到这个男人，音乐随之停息。

        很快乐队的成员意识到不妥，重新把握住节奏开始演奏起来，于是，音乐再一次訇然再起。

        人群重又活跃过来，比先前扭动得还要欢畅，他们不再关注门前的男人。

        头顶散发出的五颜六色光线，照得屋内人影憧憧。

        楼梯口处意外的宽敞，所有参加舞会的人，即使脑子还被晃得再眩晕，也不会敢迈进这一片禁区。

        夜幕更深，在还没完全合上的大门处泻进来一片月光，黑沉沉的幔帐阴气袭人，对于踏上这一张猩红如血地毯的人来说，这将是对他的第一道考验。

        狂欢正酣之际，午夜的钟声响起了，成双成对跳华尔兹的男女也安静下来，不再旋转。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教堂墙壁的上方，那是一座巨大的黄铜时钟。

        钟摆在左右晃动，沉闷、滞重而单调。

        分针和时针重合在最上方的刻度，大钟的黄铜腔里持续发出清晰、洪亮的报声。

        世界陷入死寂，人群僵凝住了，在一些把持不住自己情绪的黑袍之中，传出极力压制的轻笑，笑声随着远去的钟声，飘荡，但又很快的消失不见。

        周遭的一切再次陷入死寂，让人很不自在。

        时钟要敲十二下，所有穿着黑袍的男人都在静静的等待，等待在最后一下钟声的余音完全消失。

        “扑通，扑通，扑通”在场所有人心脏都跳得格外欢腾，有兴奋的，也有害怕的。

        所有的白袍似乎已经看到她们的命运了，浑身痉挛，战栗不休。

        如果不是舌根被割断，她们一定会惊呼出声。

        如果不是双手被舞伴紧紧握住，她们就会瘫坐在鲜血淋漓的地毯上。

        “当～～～--”钟声戛然而止。

        “咔吱”尖锐的牙齿撕扯喉咙，发出一声诡异的响动。

        这像是发出信号一样。

        浑身颤抖的女人，一个接一个倒在刚刚狂欢过的地方，以绝望的姿态枯萎凋零。

        她们身穿的白袍沾染了大片血迹，宛如一朵朵娇艳的玫瑰花。

        遍地都是残肢，一只扭曲干瘪的手掌缓缓伸出，这只手张开五指，徒劳的伸向天空，然后僵硬不动了。

        鲜血满地，黄铜巨钟也随着生命的终结而不再敲响，玻璃里的光线也熄灭了，红与黑统领着一切。

        满眼光怪陆离，到处是张牙舞爪干枯的四肢，这是血宴上的祭品。

        一切都充满迷乱疯狂，血腥荒诞，怪异离奇，让人恶心，让人害怕，但更多的是让人愤怒。

        站在门口，目睹了这一幕的男子陷入了一片寂静。

        亚修此刻正缓慢而肃穆地在一群觅食的野兽之间穿梭，他要继续把这个角色淋漓尽致地扮演下去。

        侍从在前面带路，他的表情十分冷静，似乎是见惯了这种场面。

        亚修迈过最后一个台阶，稍作停留，平复一下内心的情绪，然后跟随对方走到西侧的木屋前。

        侍从敲了敲木门，然后开口：“老爷，亚修来了。”

        “让那个孩子进来吧。”

        侍从扭开了门把手，拉开一条缝隙，做出了邀请的动作。

        “请。”

        亚修走近门缝，朝里面探视了一眼。

        屋内漆黑一片，没有半点光。

        没有过多的迟疑，亚修挤进侍从打开的空隙。

        等到他往里走了几步，门口的侍从也跟着进来，把门带上。

        随着光线的撤出，屋子里陷入了绝对的黑暗。

        但亚修早就筹划了这一天，早已学会了如何适应黑暗，十分平稳的往前走，虽然双眼什么都看不见，但也没有太多不便。

        “那我们开始吧。”

        身后的侍从加快了脚步绕过亚修，走在前面。

        “呲”一根火柴被划开，侍从的手上立刻多了一团小火苗，点燃了桌上的煤油灯。

        黑暗里有一些骚动，但很快就平息了。

        半圆桌直面端的那盏煤油灯在黑暗中摇曳着耀眼的光芒。

        这盏灯仿佛就是为他准备，使得他在黑暗中能够视物，不会出现一些令人尴尬举动。

        昏暗未明的光线下可以看到墙壁上悬挂着的精美但陈旧的挂毯，角落里还摆放着诸多酒瓶的酒架，以及房间中央一张宽大的半圆桌子，当然最重要的是坐在位子上的一群男人。

        房间里笼罩在安静和紧张的气氛当中。

        “亚修。”

        沉默被铿锵有力的声音打破了，占据着房间一半空间的是一张朴素的半圆桌，在它的周围男人们有序的围坐在一起。

        但只有刚才说话的那个男人坐在最中间上，而其他人按照半圆桌的弧度分散开来。

        那个男人是达拉斯家族的大家长，博古斯，他的年纪可以追溯到创立斯家族的历史，活过了两个世纪，活脱脱的老古董。

        老人的脸庞很是苍老，他白发浓密，蓄着威严的短须，有一双容易让人想起狐狸的细长眼睛，英武和狡诈能同时出现在他的身上。

        虽然上了年纪，但那极具压迫感的威严仿佛模糊了这种年龄感，而且他还有着和年龄完全不相符的健壮体格，在座的所有男人中没有一个能比得上他高大威猛。

        老人深邃的眼睛一直盯着自己，亚修缓缓的张开嘴巴。

        “我在这里，家主大人。”

        “你能不能对以下的问题如实回答呢”

        “可以。”

        几秒钟的沉默，审核开始了。

        “你愿不愿意成为组织的干部呢”

        “我非常愿意。”

        “我们斯，但诞生于黑暗，寄生于鲜血，如果你决定加入进来的话，你将永远步入于黑暗，被光明所厌弃，并且受到鲜血的诅咒，你还愿意吗？”

        还没有等亚修开口，老人接着道：“换句话来说失去在光明下行走的自由，换来黑暗的力量，并且渴望鲜血，你是否愿意接受？”

        （并非见光死，副作用是在光明中就相当于呆在厕所里，级别低的闻恶臭的气体，高一点的闻不可名状的东西。而这种老古董的副作用还要严重，体面和优雅绝对不允许他呆在光明里。）

        “我愿意。”

        “一旦进入了这个世界，你就不能回头了，你将永远打上我们的标记。作为血裔，你会成为组织的领导者之一，这是黑社会的一部分，也是黑暗中的一份。为了家族，你将会挑战法律的底线，，即便如此，你还愿意加入吗”

        “我愿意。”

        “你的生命将不再属于你自己，你的左脚踩在地狱里，而你的右脚踩在棺材里，即便如此你也坚信自己所走的道路吗”老人加快了语速。

        “是的。”

        “为了组织的需要，你愿不愿意牺牲自己的性命呢”老人的语速越来越快。

        “我愿意。”

        “亚伦！”老人加重了语气。

        “我在！”

        “如果你背叛了同伴，那你将受到被全世界背叛的诅咒，你是否愿意？”

        “……是的。”亚修沉默了一下，最终确认了。

        “是吗……好的，亚修斯，我将为你打开新世界的大门。”

        “0118帮这位新来的干部加一个位置，上酒吧！”

        侍从很快的行动起来，进入了黑暗，当然斯家族的干部也不会让大家长干等着，半圆桌末席的几位很自觉的站了起来，走入了黑暗，将餐车推出来，从中间到四周依次分发，每一个席位都分发了一瓶血酿。

        侍从搬来了椅子放在了末席，亚修自然的坐了上去。

        而轮到亚修的时候一个穿衬衫和背带的男人负手站在亚修的身后。

        他把装着血酿的酒瓶和杯子的托盘放在亚修：“自便，喝一点少一点了。”

        这一瓶血酿和在座的每一位人都不一样，不仅仅是酒瓶里只装一杯的量，里面猩红的液体也散发着诱人的光泽。

        亚修为斟了一杯，却没有直接饮用，只是观看着微弱光线从猩红液体里透射漫散出来。

        他把手放在酒杯的水晶握把上，却陷入犹豫，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停下来，因为恐惧？还是害怕变成那样子？

        “为了家族！”老人举起酒杯。

        “为了家族！！！”其余所有人一起举起酒杯，包括了亚修。

        他不再犹豫，咬了牙一饮而尽。

        男人察觉到喉咙里流进一股温暖的涓流，这种感觉并不舒服，在胃里爆发出剧烈的高温，就像融化的铅液铸入他的胃。

        除了亚修所有人都在同一刻睁大的眼睛，一瞬间仿佛会议院中灯火通明起来，但是照亮这里的不是煤油灯，而是十几对猩红色的瞳孔。

        房间里倾泻出来血红的光线，这原本只是一个颇为普通的议事厅，却因为令人窒息的红光，让一切都变换了形貌。

        亚修旁边的壮汉眯起眼睛，小口小口啜饮着酒液。

        “实话实说，我不觉得他合适那个位置，没有不敬的意思。”

        “为什么？”老人开口反问。

        “我们喜欢和认识的人打交道，可是这里没人认识他，而且我们也不了解他。”

        亚修不安地整理身上的衣物，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正派一些。

        老人笑了：“斯家族从不过问出处，也不需要知晓每一个家族成员的来历，我们只看中功劳。”

        “完成仪式后都是自家人，即便当初怀有异心加入家族，对吧？斯巴德干部。”

        斯巴德心虚的别过头，不敢对视老人的眼睛。

        老人继续道：“以后你们还会经常打交道的话，新区酒业的事务就由他经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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