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入学

“天市宗名声在外，怎么附近连个鬼影子都看不见，你哥不是说想拜师的人海了去了。”

        沈傲乾边走边问。一路上无惊无险，和想象中完全不一样，难道家里人吓他的？非说天市收徒如何严苛，弄不好道心受损，会影响以后修行。

        他是觉得道心哪儿就那么脆弱了，一个入学测试就受损了，还修什么仙。

        “沈大小姐能不能回我一声啊，我这一路唱了多久的单簧。”

        得不到身边女孩的回应，沈傲乾也只能作罢。

        谁让人家是沈大小姐呢。

        沈清辉听了一路，好在有百毒不侵的屏蔽功力，以前她还会回几句“你的话怎么这么多”“能不能安静点”“闭嘴”，现在是直接置若罔闻了。

        两人并肩继续向前。

        很快，他们察觉了不对劲。

        调动灵气的时候，丹田运转晦涩，再难以灵气减轻身体的疲惫。

        “不是吧，考验就这种程度？让我们徒步走过去？”

        “这地方看着像有阵法，考基本功？”

        “清辉你可以啊，这么容易就找到阵眼了，走这条路没错。”

        闻言，沈清辉收回视线，淡漠的扫了沈傲乾一眼。

        聒噪。

        移开视线，“有人接近。”

        沈傲乾仔细感知了一下，脚步声由远及近，还真是有人靠近。心下微念，他有些地方是比不过沈清辉，以至于从小被数落还不如个女孩。

        片刻，他们看清来者，很巧，也是双人结伴。

        四人互相打量一番，白袍少年盈着笑意，面相看着很好相处，拱手道:“路遇有缘，你们也是去天市拜师的吧？在下方蓝衣，南离洲启明岛人士。”

        “伍磊，北冥州天鹰堡。”

        二沈看了对方一眼，先后自报家门。

        “沈清辉，中州。”

        “沈傲乾，我也中州的。”

        伍磊对其他地界的习俗不太了解，他以为这两人都姓沈，是兄妹。

        若是兄妹，该由兄长一并报了家门。

        方蓝衣若有所思，就直接问了:“你们不是……？”

        “不是！！”

        少男少女不约而同，声音重叠，语气略冲，气氛有点微妙。

        于是方蓝衣重新审视这两个人。

        的确，沈傲乾身着纹金淡紫长袍，束发的青金冠造型别致，一看出自名家之手，腰间挂饰，手中折扇，无一不精，连足下的黑靴都是暗纹锦缎所制，若不是他眉眼间的贵气压着，这个年龄这么打扮，说不定就透出地主家傻儿子的蠢气来了。

        反观沈清辉一个姑娘家，绀衣素面，发间仅一根玉簪绾着，成色温润，却也并非什么价值名贵的物什，十足的清淡到底。

        而且……

        少年多看了一眼。

        这姑娘皮肤挺白的，就带一支玉簪也好看。

        方蓝衣还察觉，沈傲乾始终带着探究的打量，然沈清辉只是目光略过他们，看全乎了人的长相样貌就移开了目光。

        确实不像一姓之家的人。

        “恰好同姓罢了。倒是你们一南一北，从家过来够远的。”沈傲乾接过话茬，明显是想换个话题。他说的也是实话，这里是中州，启明岛几乎在最南边，天鹰堡更别说了，离这儿十万八千里都不止。

        “慕名而来，何惧路远。”

        “说的也是。”

        两个少年笑了一声。

        萍水相逢，目标一致，因为出门在外总被家人叮嘱万事小心，揣着点浅显的警惕，又有些压制不住好奇。

        “来之前爷爷告诉我入学考核极为严苛，虽然心里紧张但还是来了，幸好路上伍磊告诉我一些往年的情况，心里才有点底。”

        方蓝衣主动挑起话题。

        沈傲乾对这两人感官不坏，主动告知:“清辉她哥是天市宗的弟子，说是每次考核内容都不一样，上次考的是术法为主，协作破阵。”

        和伍磊的情报差不多，过往百年内，天市宗共收52名弟子，正常情况考锻体、符箓、阵法等各类基础，离谱点的测试运气这种状况也是有过的。

        “目前我们的真气都被禁锢，所以是考锻体吧。”

        “也可能是第一轮筛选，天市宗的地界最外围是花云堆，我们还没找到。”

        沈青阳觉得女孩都会喜欢花云堆，特地用录影符记录了花云堆的奇景给妹妹看。

        清辉那时赞叹了一句云樱树开花漂亮，青阳特地要了云樱树苗种在妹妹的院子里，虽然师叔提醒他，灵气稀薄的地方，这类灵植不容易生长，几年过去，那棵云樱没长大多少，更别说开花，沈小妹还是很细心的给树苗浇水修枝。

        来此处求学的人是根据灵气旺盛处确定天市宗的方位，两个少年第一次看到具体的影像不由得啧啧称奇。

        “听说天市原不是先天福地，是万年前已经飞升的仙尊以阵法汇聚天地灵气，是中州仙灵之力最盛的仙门。”提起飞升，方蓝衣眼神明亮，语气充满向往。

        常人能安享一生富贵平安都少之又少，如能逍遥长生，谁不向往。

        “你们快看，这里不是禁锢灵气吗？他怎么能御剑？！”

        几个人的注意力顺便被沈傲乾的发现吸引过去，抬头往天上看。

        果不其然是有人御剑飞行。

        “道友留步啊！！”

        “相逢即是有缘！不如交个朋友！”

        “道友……”

        伍磊侧目，对沈傲乾另眼相看，他本来觉得方蓝衣已经很自来熟了。

        御剑的人本来没打算搭理步行的那几个人，到底年龄小脸皮薄，没修炼到故意无视别人的境界。

        “行了行了，听到了，别叫了。”

        那人不情不愿的从半空中落地，四人看清后都有些惊讶，他们年龄都在十四五之间，这个小少年最多十一二岁。

        “知道你们要问什么，很简单，我筑基了，这里的阵法禁灵筑基以下。”

        小少年此话一出，他们惊讶更甚。

        “还未请教前辈尊姓大名。”

        修仙界从不以年龄论资排辈，修为高低是第一标准。

        “吴悠。”

        少年难掩得色，他一直是家里年龄最小的，修为也最低，平时很少有人对他说话这么客气，把他当做前辈高人。

        难怪家里那几位都喜欢扮高冷装高深，原来在陌生人面前高人一等这么爽！

        “离终点还有半个时辰的路，我就不陪你们慢慢走了，好心提醒你们一句，今年来的人比往年多多了。”

        说完少年又使了御剑术，转眼就不见人影了，留下四人面面相觑。

        好一会，沈傲乾冒出一句:“去拜师的不会都是这种天才吧。”

        还没走到天市宗大门，就见识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了。

        伍磊道:“应该不至于。”

        好在确实不至于。

        四人抵达时，不少人已经聚集在此。许多人都在侧目打量小少年，在场就那么一个筑基，可不是格外瞩目。

        刚开始吴悠站这儿心里自得在场没一个修为比他高的，但是站一会发觉大家都三五成群，就他落单了，都没人上前找他搭话的吗？干站着总觉得有点尴尬啊。

        他也算眼尖，看到了刚才路上偶遇的四个人，当即眼睛一亮，装模作样的咳嗽了一声。

        方蓝衣想着，天才一般都很孤傲，要是故意套近乎，怕也会招人不喜。

        “吴小前辈，又见面了。”

        好在某位完全不会辜负吴悠内心的希望，看着沈傲乾毫不见外的上前打招呼，三人一时间无言以对。

        “不用叫前辈，喊我名字吧。”

        自觉有了大部队的吴悠瞬间心里安定多了，对十分上道的新朋友立刻转换了态度。

        “那边树下有告示，我们是第二批抵达的，前面一批的入学测试还在进行，等他们结束了我们这边立刻开始。”

        然而他们顺着吴悠说的方向看过去，树下空无一物。

        沈清辉思索片刻，丹田压出一丝微弱灵气调动至眼睛，果然看见了吴悠说的内容。

        她抬手指了指眼睛，沈傲乾等人也明白过来。

        吴悠见他们几个都不算蠢材，感觉交几个练气的朋友也没挺好的。

        “不知道前面那批能通过几个……”

        话没说完，灵气忽然涌动，几乎是在众人的中间，白光汇聚一点，然后扩张形成一块光幕，有个人影从光幕中出来。

        他打量一圈在场的人，大概心里有数了。

        “行了，挨个从这里进去。”

        “请问……”有人试图多知道些消息。

        “少问，照做。”

        言简意赅，态度不冷不热，却让不少人心理增添几分不安。

        不过看到年龄最小的那个筑基已经进了光幕，他们也只好跟在后面。

        光幕传送带来的短暂失明很快消失，眼前的景象让所有第一次踏入天市宗地界的少年少女们暂时忘记了心中的不安。

        “……花云堆。”沈清辉的声音很轻。

        总算亲眼看到这个地方，实景不知比影像震撼几何。

        铺天盖地的粉白桃红色，比之艳丽的火烧云堆叠还要浓烈，花团锦簇的生命力被放大到极致，甚者会觉得喘不过气来。微风拂过，花瓣飞扬，擦在脸上微痒，才让人意识到这是现实存在的。

        仙道宗门，在场的也不是完全没见识，但是如此这般满眼粉雾华云直接天际的，属实前所未有。

        “今年考核就一项，穿过花云堆找到正门者，通过。”

        说完，引他们进来的人就不见了，留下一群傻眼的小年轻。

        “别傻愣着了，快跑，这里全是灵虫，什么蜂蝶都有，不想被蛰的满头包就快点！”

        吴悠算是十分有良心的小朋友了，自己撒腿就跑还不忘提醒一下道友们。

        听到吴悠这么一喊，慌乱在人群中弥漫，原本不少人心里的想法是跟着修为最高的人走，可是人一慌失了方寸，都横冲直撞，几个身法就迷失在了树海中，且他们能明显发现，这些花树开始移动，吴悠所说的峰蝶灵虫的振翅声愈发清晰。

        顿时乱成一团。

        “清辉，我们走。”

        沈傲乾这会顾不上那么多了，抓紧沈清辉的手腕，他一直盯着吴悠的方向，没有跟丢。伍磊和方蓝衣也跟在后面，五人倒没有走散。

        “这灵蜂吃什么长大的？！太吓人了吧！”方蓝衣已经极力控制自己不要大惊小怪，实在是忍不住。

        比拳头还在还大的蜜蜂可不是吓死人了。

        “我最怕虫了，为什么偏偏考这个！被蛰一下不死也残了！”吴悠也很崩溃。

        被大灵虫一吓，他和脚底抹油一样跑得更快，边跑他还试着能不能御剑，可惜试了几次都失败了。

        这御剑诀不是最新最好的吗？！怎么没反应啊！！

        他们五个人到底缺乏实战经验，被灵虫追赶只敢逃窜，一时想不出应对方法。

        即使有入门功底，到底两条腿跑不过长翅膀会飞的。

        几个少年少女也体会了一把被蜜蜂击倒的难得人生经历。是的，击倒，没被蛰虽然是好事，但是像被蜜蜂打了一拳的滋味好像也好不到哪里去。

        尤其沈清辉倒在地上的时候感觉有灵蜂落在了她的后背，她不知所措，下一秒就要被狠狠蛰一下，猛烈疼痛即将袭来的心理预备是一个正常少女会感到恐惧的，身体不由得微微打颤。

        伍磊离她最近，他其实没想那么多，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伸手把灵蜂抓手里拎起来了。

        居然是毛绒绒的。

        下一秒，他有种头皮炸开的发麻感，不知从何生出的勇气开始退却，但他不敢松手，怕下一秒灵蜂暴走伤人。

        “救命……伍磊你快松开它，或者拿远点！”方蓝衣话也不敢大声说。

        一想到手里捏个这么大的蜜蜂，他浑身都想抖。

        “它们都停下来没靠近了。”

        五个人这才注意到，追着他们的十几只灵虫都停在半空中呼哧翅膀，没有再试图贴近他们。

        “要不，你轻轻放开它……”

        沈清辉轻声提醒。

        刚才她怕的厉害，回想起来，灵蜂落在她身上并没有咬她蛰她。

        幸好是花云堆里长大的蜜蜂没那么脆弱，寻常活物被伍磊这样练气的少年一捏，怕就剩半口气了，他手里这只灵蜂毫发无损，在他松手后多扇了几次翅膀又飞回了半空。

        许是见这五个人不跑也不那么害怕了，蜂蝶们飞了两圈渐渐散去。

        “……呼。”

        五人此起彼伏的深呼吸。

        “噗嗤。”

        沈傲乾忽然忍不住笑了一下。

        “哈哈哈。”

        大家都跟着笑了。

        “太狼狈了，走走走，赶紧找出路吧。”

        “我可不想再被蜜蜂追了，那蝴蝶比我脸盘子还大。”

        他们拍拍身上粘的花瓣尘土，几句心有余悸的交流，平复刚刚混乱的心神。

        “谢谢。”沈清辉很认真的向伍磊道谢。

        他注意到这是一路上这个女孩第一次和人对视。

        “客气了。”

        “看不出来啊，伍磊，你胆子是真的大，我服了，从心底我服你。”

        方蓝衣和沈傲乾走到伍磊两侧拍他的肩膀。

        吴悠也忍不住目露钦佩，反正他是决计不敢手抓大蜜蜂的。

        “不过，我们被追的这么惨，怎么听不见其他人的声音？”沈傲乾十分不解。

        其实哭爹喊娘在花云堆逃窜多的很，有的随手抓花枝杂物试图驱赶灵虫的被整的更惨，只是声音被隔绝了。

        “不管那些了，赶紧找出路吧。”

        吴悠早就发现，进来之前只能看见一望无际的花海，进来后更是辩不清方向。

        没了惊吓威胁，找正门似乎简单了很多，然这一找，就直接找到了半夜。

        月上中天时，五个人是头晕眼花，身心俱疲。

        此处风景是美，耐不住看几个时辰的红粉，身体疲惫尚算能忍，看久了相同的颜色，时不时就要闭眼捏下睛明穴，脑门天关里也是发昏。

        “要不休息几个时辰，恢复了精神再找。”

        方蓝衣的提议得到了大家支持，有的人爬树，有的人在储物器具里翻找蒲垫。

        修行人恢复以打坐冥想为主，打坐的心法都差不多，基本都用一气三清心法。

        说是打坐，其实姿势要求并不严格，可以盘腿，也可以静坐，躺着冥想问题也不大，别睡着就行，像伍磊就是找了个树杈子直接躺上面。

        “哇，沈傲乾，你这蒲垫好生精致啊，还织的有金丝花纹，这什么图腾吗？”

        吴悠一说，几双眼睛都多瞧了一眼。

        “是我家的族徽，据说是远古已经灭绝了的灵兽。”沈傲乾干脆举起来给大家看清楚，图案是个虎首兽身长翅膀的，不知道是什么稀罕灵兽，“其实我不太理解为什么要把族徽搞在垫子上让大家坐屁股下面。”

        几人大笑。

        约摸休息二三个时辰，天光初亮，露水开始凝结。此处灵气浓郁，灵植上的露水自然也珍贵，不能浪费了。

        采集时，他们也谈论过，这里的灵虫采食花粉，说不定是有人养来收蜜的也未可知，也许跟着观察灵蜂去向能找到线索，但他们无一人追得上灵虫，也怕惹怒了它们又被锤一顿。

        又是一天的无用功，五个人在花云堆里不停的打转，也碰不上其他考生。

        “刚开始看这花挺漂亮的，待久了总觉得有点瘆得慌。”沈傲乾接了一朵落花在掌心，感叹了一句。

        “找了两天了，一点头绪都没有，天市宗的入学测试，名不虚传啊。”

        完全未知的状态比遭遇困难还要令人焦躁。

        他们还是小看了这入学测试。

        时间推移至第十五天时，他们才真正意识到，测试不是小打小闹。

        “我带的干粮和水最多再支撑三天。”

        伍磊说这个话的时候，其他人沉默了片刻，他们的吃食五天前就耗尽了，伍磊自远方来拜师，习惯性多带干粮，吴悠已经筑基，说自己十天半月不吃也饿不死，如今也经不起继续消耗了。

        “云樱树的花可以吃，它是灵植，灵气虽然很淡，直接吃下去能补充体力，就是……”

        沈清辉还没说完，方蓝衣已经把花塞嘴里了。

        “好苦啊！！！”

        惨叫声惊走了好几只灵蜂。

        “就是有点苦。”

        清辉想起她哥提起花瓣苦涩时吸口凉气的样子，就知道这花一定很苦。

        沈傲乾摇摇头，语气调侃，“方兄，你这不行啊，牛嚼牡丹似的，花是雅物，吃的时候……”

        舌尖的味蕾被花瓣的味道激活时，某人的脸色顿时白转绿，废了好大劲才咽下去。

        “……总比饿死好，吃吧。”伍磊努力做到面不改色。

        吴悠是哭的心都有了。

        但想哭的日子还在后面。

        很多天后，他们依旧在这里打转。

        花云堆就像一个相对静止的世界，天朗气清，花海飘香，灵虫偶尔飞过，连续十五天，毫无变化。且这些花树极为霸道，此处再没有其他灵植生物。

        特殊的寂静无声感一丝一丝植入他们体内，大家的话也越来越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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