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麦乳精

小轻竹可不知道她父母结婚的这些绕绕弯弯，当初看话本子的时候，好多字都不认识，有些事情也看不太懂，只知道自己父母本来就没有感情，阴差阳错有了她之后，两人的关系更僵了，连表面功夫都不太愿意做了。

        而她的姥爷曲爱民也对小两口的事情睁只眼闭只眼，只一心照顾自己的小外孙女。

        这不，她脑海里还没把事情都消化完，就看到自己床边坐着一个气势凌厉的中年男人，高大的男人伸出手想要抱抱她，但又突然缩回去，略粗的声音硬是压低了，努力温柔点说，“轻竹啊，头还晕吗？”

        圆嘟嘟的小轻竹伸出白嫩的小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奶声奶气地说，“姥爷，不晕了。”

        曲爱民这才大松一口气，闺女刚怀孕的时候精神状态不好，后面又得了什么产后抑郁症，性情大变，不仅跟女婿的关系一落千丈，还不愿意见到这个乖巧可爱的外孙女。

        他那叫愁得啊，跟女婿带着女儿到县里的医院，甚至省城的医院都看过了，只得到一个不要刺激病人，多顺着病人的方法。

        这些年家里的经济来源都靠女婿在公社小学教书，女儿三天两头不在家，可怜的小轻竹一个星期也不一定见到一次父母，全是他这把老骨头在带。

        曲爱民有些后悔当年答应两人的婚事。

        现在这样，所有人都不快乐。

        “姥爷，爹娘呢？”小轻竹想起来，自己是跟隔壁家的狗娃一起去摘野果子，不小心从树上摔了下来，就晕过去了，想必这具身体的原主体质太弱没挺过，魂魄就换成她了。

        她记得葵花园里的哥哥姐姐们，修炼不小心出了差错，身体不舒服的时候，他们的父母都围在身边嘘寒问暖的。

        那她现在的父母呢？怎么没见来看她啊？

        曲爱民听到软乎乎的小外孙女这么一问，心里也对这对不负责任的父母骂了几句，主要还是骂自己女儿，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女儿不想接近外孙女就算了，也拦住女婿亲近。

        小轻竹遭了这么大一份罪，这俩当父母的，也不知道回来看看，哄哄小外孙女。

        “你爹在公社教书回不来，你娘啊，去镇上给你买好吃的了。”曲爱民只能半真半假地哄着小轻竹，心里却开始计划着晚上要做些什么好吃的弥补小外孙女了。

        小轻竹张了张红润的小嘴，还是有些不高兴地说，“可我想爹和娘了。”

        曲爱民看着小轻竹轻轻皱着的小眉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心疼坏了，嘴里连连应着，“不哭不哭，姥爷这就叫你爹娘回来，我们小轻竹最乖了是不是，不哭了啊，哭得姥爷心都碎了。”

        自从有了这么个软乎乎的棉花糖似的小外孙女，曲爱民的哄人技能突飞猛进，但他心里却十分沉重，觉得不能再这么顺着女儿下去了。

        省城医院治不好女儿这病，他这把老骨头豁出脸来，也要带着毕生积蓄带女儿去京市的大医院看看了。

        “有病”的曲轻漓紧赶慢赶总算回到了家，她就像多年没回家的游子那般，近乡情怯，脚步迟迟不敢跨进大门，只是垂着脸在门口听完了祖孙俩的对话。

        自从结婚后，她就跟个提线木偶那样，有意识在，但是根本没法操控自己的一言一行，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犯蠢。

        小轻竹的出生确实从来没在她的计划里，但是每次碰到那软乎乎的小家伙时，她哪怕被操控着，心都软乎乎的。

        仿佛感受到她的心情，那操控着她的不知名的东西越是故意跟她真实心意作对，每次对小轻竹都横眉冷对的。

        小丫头年纪小，忘性大，被她冷脸冷语了也只是不高兴一会儿，很快又变得很依恋她。

        曲轻漓哪怕一开始对这个孩子的由来感觉复杂，现在也是愧疚更多了。

        她在外头听着一老一小的对话，再也忍不住了，推开有些沉重的木门，语气温柔地说，“小轻竹，娘回来了。”

        本来已经被姥爷哄得差不多的小轻竹把小脑袋一转，看到一个貌美如花的年轻女人，大脑瞬间宕机，她好像认出来这是谁，又好像没有认出，但是身体已经先一步做出了反应。

        她又忍不住哭了。

        曲爱民不用回头，就听得出这是他女儿，他并没有为女儿及时赶回来而高兴，反倒是整个身体都绷紧了，如临大敌。

        手心手背都是肉，一会也不知道哄谁都难。

        果然，小轻竹才听女儿说了一句话，才哄好的小丫头瞬间又泪眼汪汪了。

        曲爱民犹豫了一会，还是决定哄年纪小的小丫头，却发现，女儿向来连看见小轻竹都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竟然破天荒地搂住圆圆一团的小丫头，轻声细语地道歉和哄人。

        他用力地掐了一把自己的手臂，疼的，没做梦。

        “对不起，对不起，是娘不好，小轻竹不哭，不哭。”曲轻漓也不懂哄人，但她向来都是被哄着的那个，她母亲还活着的时候，也是将她捧在手心上的，父亲工作太忙，一天到晚见不到人，但是钱和粮票从来没有缺过。

        哪怕曲爱民退役了，带着她回到红河村，也没短过她的衣食，连大声对她说话都少。

        她想着自己小时候都是怎么被哄好的，连忙说，“娘给你冲点麦乳精，不哭了好吗？”

        麦乳精奶香浓郁，还带着一股麦香的甜味，特别受小孩子喜欢，但是价格昂贵，一票难求，在这个年代算是奢侈品了，一般的家庭，别说尝一尝了，连味都没闻过。

        也就是曲爱民有积蓄，又有认识的老战友转业到供销社去了，他心疼小外孙女，跟老战友换了食品票，家里这才囤了一罐，但也不是时时都能喝到的。

        以往的时候，要是让曲轻漓看见曲爱民给小轻竹喝买乳精，不是会被说养小孩儿太费钱，就是闹着要跟小轻竹抢着喝。

        简直就是养了两个小祖宗。

        现在，女儿主动说给小轻竹冲麦乳精，怕不是又想捣什么鬼？曲爱民心里暗自想着，觉得要抓紧时间跟女婿说一声，尽快把女儿带去京市医院才行。

        曲轻漓可不知道自己的老父亲现在依旧认为她有病，她的衣角已经被她攥得皱巴巴的了，但是小轻竹看起来没什么反应。

        难得这方法不管用？不应该啊。曲轻漓心里嘀咕着，额角已经开始流汗了。

        事实上，小轻竹不是不喜欢，而是她翻了下刚吸收的记忆，发现麦乳精是个很好吃的东西，红糖鸡蛋水也好好吃，还有好多好多好吃的东西。

        当个人类也好幸福啊。

        只不过，好东西都是珍贵的，她那点记忆里，麦乳精一星期只能吃两次，姥爷已经给她吃过三次啦，严重超标了呢！

        “不不不。”小轻竹把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她眨了眨清凌凌的大眼睛，一本正经地说，“已经过量啦，我把下个星期的量也吃掉一半啦，不能再吃了，肚肚会痛的。”

        曲轻漓一愣，她这才想起来，之前的“她”认为小轻竹吃东西费钱，死活不愿意让小丫头每天都吃这个死贵死贵的麦乳精，就故意骗小丫头说吃多了会肚子痛的。

        但是她自己倒是经常去镇上国营饭店改善伙食。

        曲轻漓深深地叹了口气，说，“可以吃的，肚肚不会痛的，小轻竹不是想快点长高吗？每天一碗麦乳精，很快就长高。”

        她之前的行为虽然被操控了，但她却是有意识的，知道这小丫头老是念叨着想要快快长高长大。

        这番话当然糊弄不了曾经是小向日葵精的小轻竹了，人类的生长都是要服从客观规律的，哪能多吃就长得快，要时间的。

        她摇了摇头，说，“我不喝了，给姥爷喝，姥爷瘦了。”

        高大威猛的曲爱民一直没离开，原先以为这俩母女聊不过两句就会如以往那般吵起来，谁知道实际情况和他想的完全不同。

        他女儿现在不发病了？

        还有，小丫头竟然拒绝了女儿的提议，还把麦乳精让给他喝？

        曲爱民捏了一把自己结实有力的胳膊，疼的，他没做梦，然后笑得咧开八颗白牙，“嘿嘿，姥爷果然没白疼小轻竹，不过呢，姥爷没瘦，有的是力气，你们娘俩喝，喝完了姥爷想办法再买。”

        小轻竹咽了咽口水，她本来已经很努力克制自己了，可是，记忆里不喜欢她喝麦乳精的娘也叫她喝了，姥爷还说还会再买。

        那，要不，要不她就喝一口，喝一点点？

        小轻竹还是朵小向日葵精时，由于年幼，法力低，连葵花园都没出过，全靠看话本子走遍天下。

        麦乳精这个记忆里很好喝的东西，她也好想尝一口。

        小轻竹动摇了，被子底下的小手搓了搓衣角，正想说她要喝，就发现屋子里的光线变暗了。

        她一抬头，一个穿着灰色衬衫，黑色裤子，气质清冷的男人站在门口。

        高大的身躯挡住了从门口钻进来的大部分光线，所以才变暗了。

        小轻竹看着清秀的眉目，狭长的桃花眼，跟自己如出一辙，她脑袋呆了呆，这才反应过来。

        哦，这是她那个知青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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