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离开

最后江折雪离开宣家时，只提了三个行李箱。
  她本来只打算提俩，奈何莫管家眼疾手快，在她上车后又麻利地塞了一个行李箱到后座。
  塞完之后，他闪现一般后退好几步，站在宣家别墅高高的台阶上对江折雪微笑。
  主打一个只要我动作够快你就可以当做没看见。
  柳禾和其他在这段时间照顾她的佣人们站在莫管家身后，泪眼朦胧依依不舍地对车上的江折雪挥手。
  “小姐，离开了我，您吃薯片一定要记得封口呜呜呜。”
  “小姐，您要记得洗澡不能连续听一个小时的凤凰传奇，人都要泡发了。”
  “小姐，吃不了辣就点微微辣，千万别逞强。”
  江折雪：“……谢谢哦。”
  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一种学龄前儿童离开幼儿园的诡异感觉。
  这段时间，女佣姐姐妹妹们永远用慈爱的目光看着江折雪，天知道她们等了多久才在宣家别墅里等来一个正常人（相对正常）。
  这么华美的一间宅邸，大少爷是个成天似笑非笑的阴险老狐狸，小少爷常年在国外荒野求生上下求索，回国之后也是躲在书房和神龛神神叨叨。
  一大一小没有一个能正常交流。
  而来宣家书房和大少爷进行商业谈判的竞争对手们，往往最后也没有什么好下场，业界甚至开始流传宣家诅咒这样的鬼故事。
  久而久之，也就没什么人敢来。
  这让大家觉得自己不是在富家豪门拿到了一个铁饭碗，而是在尼古拉斯的吸血鬼城堡里安家落户。
  好在江小姐来了。
  江小姐就是吸血鬼城堡里的第一缕阳光，是1000w的RGB全色打光灯，是酒吧蹦迪的迪斯科球。
  她们终于可以和其他富家豪门的工作人员一样，每天奋战在各大奢侈品牌的一线，在配货和预订间假装不经意透露：“我们家小姐还有六个月就过生日，哎呀，这个颜色好可爱，小姐一定会很喜欢的。”
  作为宣家最精英的雇佣人员，她们表情矜持气质干练，内心却无比激动心情澎湃。
  天知道她们上一次那么努力还是为了给小少爷在墓里抢修古籍。
  凌晨两点半，月黑风高，旁边坐着风化盗墓贼的干尸，她们已经熟知所有的防腐流程和保护措施，以及各种危险爆破技巧。
  而小少爷坐在自己的书房，气定神闲地通过蓝牙耳机给她们发送指令。
  最后一次小型爆破完成，柳禾表情冷酷地摘下爆破保护镜，把对讲机放在嘴边：“二组二组，这里是一组，首次爆破顺利完成，再次重复，首次爆破顺利完成。”
  身边其他女佣们挖土的挖土，拿刷子的拿刷子，分工明确效率颇高。
  盗墓贼的尸体往旁边一歪，随后被另一个戴着白手套的女佣拽着扔到后方。
  宣家一向推行人道主义，之后会把盗墓贼和其他有害物质一起火化，全方位助力他入土为安。
  柳禾把对讲机放回腰间，仰头惆怅地望着天空，感觉自己豪门npc的身份已经偏到小姨妈的二姥爷家。
  哪怕家里没有可爱的大小姐，那也至少要有一个正常点的少爷吧？
  买车买表买游艇，奢侈糜烂挥金如土，偶尔回来的大少爷可以拿出兄长的威严，把为非作歹的小少爷狠狠揍一顿。
  而不是天天蹲守着挖坟挖金字塔等着研究木乃伊的疯狂研究人员。
  哦，在宣家这个情况下，更可能是小少爷把大少爷揍一顿。
  这日子真是越过越没盼头了。
  天杀的，明明应聘之前要求她们掌握全方位宅斗技巧，力保照顾好未来的宣家女主人，上能舞刀弄枪保护人身安全，下能唠嗑聊天讲故事打发时间。
  结果她们这一天天干的都是些什么活？
  下坑勘测掘墓挖坟，还有一批辗转于各部门提交资料，努力从各部门凑出一个开发批准。
  原来她们女佣的佣，其实是雇佣兵的佣？
  那些男佣呢？
  他们招进来时意气风发壮志凌云，说是要当宣家家主最忠实的鹰犬。
  鹰犬们呢？
  哦，鹰犬们都被打包好一架飞机送去埃及挖木乃伊了。
  这么想，她们还能在本土挖坟，看起来真是要幸运得多。
  江折雪来宣家的这一个月，是她们少有不用在土堆里爬上爬下的好日子。
  每天只要给小姐准备香香的衣服，帮小姐收拾房间，再转头去各大奢牌专柜抢货。
  空闲时间还可以研究《大小姐的养成日记》等一系列无脑玛丽苏小说……她们好像把江折雪当宣家继承人的方向培养？
  无所谓，她们觉得江小姐就很有帝王之相。
  如果江小姐日后想要把宣家继续做强做大，她们可以成为江小姐最坚实的左膀右臂，这才是真正的专业对口。
  结果这刚来的大小姐还没捂热呢，扑腾着翅膀要飞到别人家了。
  望着江折雪所乘坐的车逐渐开远，柳禾想起过去自己在土堆里成天灰头土脸的日子，一时悲从中来。

  站在前面的莫管家倒是平复了心绪，笑容镇定。
  柳禾纳闷道：“莫叔，您不担心吗？”
  莫管家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柳禾一惊，当即悲伤地想——莫管家已经伤心糊涂了。
  被小姑娘用这种担忧到诡异的目光盯着，莫管家莫名感觉自己身后凉飕飕的。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领带，说：“不用担心，江小姐一定会回来的。”
  柳禾好奇地问：“为什么？”
  为什么江小姐一定会回来呢？难道宣郁小少爷要上演一出强取豪夺？这么霸总玛丽苏的情节终于要在宣家上演了吗？
  莫管家毫不犹豫：“因为小少爷脸皮够厚。”
  柳禾：“……莫叔，您知道您在说什么吗？”
  莫叔依然笑容自信而镇定。
  和江小姐相处了一个月，莫管家自然知道她是个心软的小姑娘。
  更别说自家小少爷脸皮厚起来，那可是和他的学术造诣不分高低。
  江小姐是个好孩子，自家小少爷也勉强算个好孩子。
  他们的缘分不会那么浅。
  *
  江折雪已经坐车离开，乔庭之这才不紧不慢从客厅踱步走出。
  女佣们已经三三两两散去，莫管家轻叹一口气后打算回去。
  他看到刚走出的乔庭之，心中有些惊讶。
  莫管家心里惊讶，表情还是很平和，他躬身问道：“乔小少爷，您要留下来吃晚餐吗？”
  乔庭之摇了摇头，也对莫管家躬身行礼。
  他微微一笑，说：“不用了，您去忙吧，我站站就回山上。”
  莫管家便点头离开，乔庭之一人站在略显清冷的门口，忽然感受余光中有一道微动的身影。
  他若有所感，抬头往后侧看去，恰好看见宣郁正站在二楼窗口，站在拉了一半窗帘的阴影里。
  他沉默地目送江折雪离开，现在目光不明地注视着乔庭之。
  迎着宣郁沉沉的目光，乔庭之不紧不慢露出一个笑容，随后双手合十冲他微微躬身。
  宣郁听见他的声音：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诵念的正是《金刚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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