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城北

那人谨慎扫视整个小铺，没发现有人，却在走之前顺走了一盒口香糖，脚下一双看起来很厚的平底靴，沉甸甸地走了。

        躲在角落的陈奉心大气不敢出，终于撑到那人离开，她涨红的脸慢慢恢复正常，难道他是来找傻弟弟的，显然来者不善，万幸没被发现，不然她怕自己这张嘴绘声绘色啥都出来了。

        她走到门口处，偷偷探身看了眼门外，又瞧见旁边空了一小块的货架，气愤地小脚踹了地面几下，“哼，小偷。”

        地处拥有浓厚文化气息的城北，孙大妈家可谓是从大门口开始就凸显出来这种气息。

        映入眼帘是一栋古色古香的小院，门口蹲着两个小石狮子，孙大妈推开暗红色雕花木门，院里大片五彩斑斓的花朵争相斗艳，一位衣着灰色夏季短袖衬衫的大爷手拿毛笔潇洒地勾勒着什么。

        抬着松弛的眼眸见孙大妈背后跟着一个陌生人，立马放下毛笔，手用力滑动轮椅慢慢移动过去。

        “老头子，别折腾了。”孙大妈快步走在他跟前，指着拎着西瓜的任随遇，介绍道：“这小伙子是奉心的表弟，小伙子年轻力壮正好帮我提提东西。”而后弯曲身体靠近他耳边小声说：“可惜是个傻子，听奉心说是小时候脑袋发烧烧坏了。”

        “呆呆是吧，这是你大爷，大家都叫他林老师。”大妈手轻放在大爷肩上，顺便给他捏捏肩膀。

        任随遇空出提着西瓜的右手，恭敬地拿掉帽子放在左手上，上前凑近林老师伸手过去：“林老师好。”

        林老师头发花白，扶了扶老花镜，似乎这样才能看清任随遇，清秀脸庞，却有着不同寻常的深邃眼眸，站在那儿也是腰板挺直，明显跟傻子不沾边，回应任随遇的握手，“辛苦你了，我家那位有点娇气，小伙子别介意。”

        松开林老师的手，任随遇连忙摆摆手，“能帮忙哥哥的忙，我很开心。”

        怀里抱着一只小花猫走过来的孙大妈，嘴里“乖乖”地叫着，正好听到任随遇说起哥哥，林老师还没开口，孙大妈抢先告诉他，“奉心就是他哥哥。”

        林老师笑了笑。

        太阳照耀着脸上挂起小梨涡的任随遇，背后鲜艳欲滴的群花衬托下，整个气氛复古中溢出点青春的味道。

        “哎呦，别拿着了，把西瓜给我吧，你帮我抱着乖乖。”那只叫乖乖的小花猫明显对陌生的任随遇不太友好，接过小花猫后，它在任随遇的怀里挣扎着，不停地乱动，猫爪瞄准了任随遇光滑的手臂，作势要动手的时候，被任随遇防御性地扔了出去，他也没好到哪儿去，一个侧身倒在摆满笔墨纸砚的桌子上。

        整个人趴在座子上，懵了几秒，迅速地站起身，不知所措地挠了挠头站在原地看着两位老人。

        孙大妈憋着笑看到任随遇脸上和身上沾满墨迹，尤其看到鼻子上的那俏皮的一块墨迹，打了个嗝，咯咯笑了起来，旁边林老师也没忍住，转头侧身掩住笑意。

        见状，火辣辣的热气涌上脸颊，任随遇低头弯腰说了声对不起，头也不回地跑出了孙大妈家里，任凭孙大妈在后面追着喊他。

        孙大妈家离陈奉心的小卖部不是很远，走路几分钟过个拐角就能看到奉心铺子的两层小楼。

        任随遇还沉浸在刚才的尴尬中，掩着脸朝前走着，走到拐角处，一袭绿色迎面而来。忽的视野一片黑暗，感觉头被罩住了，刚想用手拿掉碍眼的罩子，手被人拉着蹲了下来，耳边熟悉的声音响起。

        陈奉心竖起手指放在嘴上“嘘”的一声，靠任随遇很近，压低声音：“呆呆，别怕，是我，你坚持会，一会儿就让重见光明，乖乖的。”

        还不知道为什么蜷缩在那里，不过两人距离很近，虽带着罩子，任随遇依稀能感受到陈奉心微微喘息，周边除了烈日，只剩下心跳。

        扑通，扑通。

        陈奉心没注意到两人距离，而是特紧张地抬起眸，偷偷观察着急匆匆过去的那黑衣人，刚想松口气，那个人突然扭过头朝他们这边看了一眼，陈奉心这时候心头一紧，吓得心砰砰跳，都要心律不齐了。

        还好，虚惊一场，那人只干干地看了眼就走掉了。

        心跳并没有因那人离开而放缓，因为陈奉心感受到另一股触摸，睁大眼睛看着眼前头戴绿色罩子的绿头怪任随遇正摸着自己的左边胸膛，因看不清他的罩子里的表情，只听见他从罩子里好奇地说：“哥哥的心跳好快，我都能感受到跳动。还有哥哥怎么这里比我大呢？”

        他还用手轻轻捏了一下陈奉心那所谓他口中比他大的胸部。

        “废话，摸着再听不到心跳，我不就成尸体了嘛。不过，你小子摸哪儿呢。”陈瞬间一股热气涌上心间，脸色涨得通红，直接对着绿头怪打了过去。

        手脚并用扑打他，路过邻居纷纷投来异样目光，还有老顾客认出陈奉心，还好心关切，“怎么了奉心，需要帮忙吗？”

        她不好意思地停下手，还有点小小尴尬摆手说不用了，捂着脸拉着任随遇跑向奉心铺子的方向。

        一路小跑到店门口，陈奉心大口喘着气，待稳定了下来，这才注意到任随遇身上都是黑色墨汁，衣服上因汗液热出印子，感觉到自己有点过了，急忙把罩子拿掉。

        只是拿掉后，陈奉心盯着任随遇的脸笑了起来，笑得花枝招展。听到笑声，被陈奉心突然拦住帮忙看店的大叔也走过来，也跟着笑了起来。

        任随遇脸上是先前在孙大妈家里沾上了黑色墨迹，刚才一折腾，整个脸上被汗液冲刷，从眼睛边上留下来，好像女生化妆哭花了的状态，现在见到两人笑得直不起腰，任随遇站在那儿好似在动物园被观赏开屏的高傲孔雀。

        从笑中缓了过来，陈奉心手摸着岔气的肚子，瞧见任随遇脸色铁青，像个妈妈没给买玩具的孩子，倔强地站在那儿。

        “不许嘲笑我们呆呆，叔，帮我看着店，我去给他买衣服。”陈奉心好像是正义使者数落着大叔。

        大叔收起笑容：“这小伙子叫呆呆啊，这名字萌萌哒，你去吧，反正被你扣下了。”

        “谢谢，叔。”又转过头跟任随遇说：“呆呆，你等会上楼洗个澡，我去给你买新衣服，很快回来。”

        只要陈奉心对他一点点好，他立马软了下来，刚才还别扭生气小孩子变成了暖心小弟弟，“那我能跟哥哥一起去？”

        陈奉心倒是想让他跟着一起去，这样买的衣服肯定很合身，可是刚才那黑衣男人不知道有没有离开城北，不能冒这个险，还是自己去，安全一点。

        拒绝了他，陈奉心故意对着他说：“你看你都这个样子，到时候再有人笑话你怎么办，赶紧上去洗洗脸，现在都成小花猫了。”

        也对，任随遇想起刚才两人的笑，“嗯”了声，目送陈奉心离开小店。转过身对着大叔笑了笑，“叔叔，辛苦了，我先上楼洗洗脸。”

        大叔名叫谢稳，今年40来岁，未婚，上班族，因长得显老，陈奉心一般都叫他叔。据他自己爆料，他之前在城南开公司被人陷害破产，女朋友离开了他，父母也因此过世了，他毅然决然离开了城南，来到城北一人孤独的苟活。

        谢稳点点头，“赶紧去吧，别再中暑了。”嘴里还嘀咕着，“你们城南水土就是养人，小伙子都长得白白嫩嫩。”

        刚走到楼梯口，听到谢稳的嘀咕，回过身问：“叔叔，刚才说什么？”

        小伙子耳朵还挺好使的，自己就是碎碎念，忙说：“没什么，你快上去洗澡，休息休息。”

        任随遇上楼了。

        虽说城乡地界，该有的东西还是有的。走了几百米，有一条商业街，基本上可以满足衣食住行，陈奉心走近一家熟悉的服装店，往常她都是直奔右侧女士专区，今天第一次去了男士专区。

        无聊玩手机的老板娘苏亦鑫抬眼看来人是陈奉心，站起来招呼：“奉心来了，你走错了吧，那边男人的衣柜。”

        陈奉心头一次这么仔细挑选男人的衣服，摸摸眼前短袖的手感：“没错，我就要买男士的。”

        老板娘苏亦鑫顿时两眼放光来兴趣了，“有男人了？”走过来亲昵地拍了下陈奉心的屁股。

        “哎呀，没有，就是个刚认识弟弟。”还在挑选的陈奉心皱了皱眉，店里挂着相比女生那边较为单调的短袖衬衫短裤长裤，可是选圆领立领还是白色还是绿色，好纠结，感叹男人的衣服也不好选呢。

        “什么弟弟，这年头姐弟恋多的是，只要不是未成年就行。”老板娘苏亦鑫不太相信是什么姐弟纯洁情谊。

        陈奉心为难地向老板娘求救，“苏苏姐，帮我选吧，我活这么大就没给男人买过衣服，好难选。”

        “身高体重告诉我，弟弟的话应该是个小年轻。”老板娘已经开始扒拉着找衣服了。

        想了想，“比我高一头，体重正常吧。”陈奉心想到早上医院那露出诱人地硬邦邦的肌肉，又补了句，“身材还不错。”

        老板娘接收完主要信息，手里挑了几件，递给陈奉心，“听你说的这条件还不错，赶快套牢，不吃亏，你也不小了。”

        “苏苏姐，你先把你自己嫁出去再说我吧，你男朋友还没向你求婚啊。”陈奉心拿着手里的衣服看也没看，直接去收银台付款。

        苏亦鑫目光立马暗淡了下来，没精打采地接过衣服扫码，“没呢，他再不求婚，我妈就要包办婚姻了。”

        好像戳到了她的痛点，陈奉心立马转换了话题，“苏苏姐，我买这么衣服能不能送我几条内裤啊，嗯……男士的。”

        “没问题，必须送，等会啊，我给你找找男士内裤。”苏转身去里面小仓库找了。

        陈奉心纤细的手指敲打着收银台，她想着任随遇还缺什么东西，正常洗漱用品店里都有，应该就差换洗衣服，鞋子的话，等明天带着他来买，只是还用买吗？明天应该要送他回家吧，他家人肯定会担心的。

        还在想着，苏亦鑫已经从仓库出来了，手里拿着的东西让陈奉心清醒过来，这三角四角该怎么选择。

        貌似看出来她的疑惑，苏亦鑫选了两条四角的，一条三角的给她和衣服一起包起来，递给她，“听说四角会对男生那个东西比较好，不过要看你那小弟弟喜欢什么了。”

        莫名有点羞涩，陈奉心扫了码付完钱红着脸走了，还没走出去，就听到苏亦鑫调侃道，“回头问问你弟弟尺寸合不合适，应该不小，内裤可不退换啊。”

        瞪了她一眼，陈奉心又羞又气地跑着回家了。

        一鼓作气抱着包装袋跑到店里，只见谢稳坐在门口玩着斗地主，看了陈奉心回来了，站起来要走，“你来了那我就走了。”

        “别啊，吃了饭再走，不能让叔白白帮我看店。”陈奉心很真诚地挽留谢稳，毕竟也是到了饭点。

        早早地走出店门口，谢稳手机斗地主还在响着“要不起。”低头看着手机跟陈奉心摆摆手，“不吃了，再说你做的也不好吃。”

        陈奉心就没指望他能说出什么好听的话，摇摇头，想起楼上的任随遇蹬蹬跑上楼去。

        楼上，浴室里哗啦哗啦的水声，陈奉心来到门口，敲了下门，门里水声小了，她清了清嗓子，“呆呆，衣服放在门口了，你洗好了过来拿，内衣外衣都有，内衣的话，我听别人说四角对你们男生那个东西比较好，我怕你不知道，告诉你一声，我先走了。”

        幸好没当面跟他说这些，因为这个时候陈奉心整张脸就会像熟透的番茄一样，匆忙地跑下楼去。

        浴室里的任随遇还没来得及说谢谢，就听到外面的人已经跑了，开门拿过衣服，对着衣服低声说了句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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