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戏剧

伊尔迷把王晓榈领到了席巴面前，然后他离开，关上这扇厚重的门。

        王晓榈刚来到这儿，四处张望着，看这个房间的装潢——到处都挂着奇奇怪怪的东西，都是她从没见过的生物。这让她有点紧张，好像它们会突然动起来，毕竟电影啊动画片里经常会出现这样吓人的场面，不是吗？

        席巴依旧盘腿撑脸坐在他那张长长又古怪的沙发上，原来他旁边还坐着奇犽，现在这儿只有他一个人了。

        席巴没有对王晓榈四处张望的举动做出任何阻止。因为他现在像是奇犽在第一场猎人测试的会场时那样，也在盯着她的外表做观察——很显然，他得到了跟奇犽一样的结果——这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孩子，从外表上看甚至看不出任何受到过专业训练的痕迹。

        但是他并没有像奇犽那样立刻失去兴趣挪开视线，反而撑脸的手，手指不安分地动了动。

        ——这孩子……仿佛是只走失的幼兽一样懵懂无知，在丛林法则的环境下，会无意识地唤醒隐藏在人心中那头野兽的狩猎本能。

        但仅仅只是这些的话还不够，不够吸引奇犽与伊尔迷的注意。她一定还有别的什么地方是特别的，让他们所渴求的……

        席巴探究地看着她，像是在看着一张尚未确认真伪的藏宝图。

        王晓榈总算参观够了——要不是有人在，她还想摸摸看，但是又怕摸坏了要赔……这些都是真的吗？还是模型呢？

        然后她才注意到这屋子中有把奇形怪状的椅子，但是她不确定这是给她坐的，于是抬头看看这把椅子对面的叔叔，眨眨眼，问：“叔叔，这里我可以坐吗？”

        席巴给予许可时，他从喉咙里发出的声音会带着奇妙的磁性，像狮子的低吼声一般：“嗯。”

        王晓榈乖乖坐好，然后她仰头俯视着这个坐着也高大无比的白发叔叔，眼睛里在发光。

        席巴没有继续说话，他在等她开口。

        他确实有些好奇，这个眼神清澈得直白见底的小女孩儿在面对他这个驰名远洋的杀手家族的一家之主时，她会想说什么？

        “叔叔。”王晓榈用羡慕的口吻笑着感慨说：“你好漂亮啊。”

        这个叔叔的头发又长又卷又蓬松，披散在他肩膀上，在这个昏暗的房间里像个长发公主一样闪亮亮的。不过他的头发是银白色，所以他不是长发公主，应该是冰雪女王，对不对？但是冰雪女王的头发好像更黄一点……总之很漂亮就是了！

        席巴：“……”

        看来这是个习惯第一眼会先看他人外貌的孩子。

        这是席巴步入中年后第一次受到“漂亮”这个词作为夸赞。于是他在思考这时候他应该怎么回答，是先谢谢她的夸赞，还是先指出她的形容词用错对象？

        但显然对方不需要他的回应，话匣子一打开就噼里啪啦说个没完。她抱怨地说：“我说我会送给奇犽最漂亮的裙子的，奇犽还说他不穿！要我别再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明明他弟弟就穿啊！啊，对了，叔叔，那个漂亮的长发大哥哥小时候也穿裙子吗？奇犽是不是以后也会留长发，像你一样？你们家的男孩子都要留长发吗？你们不绑起来的话不会热吗？”

        席巴：“……”

        到底该先回答哪个问题呢？不管哪个都不太想回答……

        席巴沉着地无视她前面那些话，提醒道：“你应该有其它更想问我的事情。”

        “嗯。”她的肩膀放松下来，坦然承认道：“我本来想如果能见到奇犽的家长，我一定会有很多话想跟你们说的……但是现在我见到你们了，又觉得不用问也行。”

        “为什么？”

        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在椅子上晃着小腿，安静了一阵子才说：“来接我们的那个漂亮阿姨…是奇犽的亲生妈妈吗？”

        席巴微微蹙眉，他认为这个孩子对话题的跳跃性太强了，不能理解为什么她会突然说到这个。但他还是给予回答：“是。”

        她的动作停顿一下：“那，那个叫做伊尔迷的长发大哥哥也是（亲生哥哥）？”

        “嗯。”席巴了解了，这个孩子看人习惯先看脸，于是他解释道：“伊尔迷的长相随他的妈妈，奇犽和柯特就随我。”

        “嗯——”晓榈又开始晃腿了，拖着长长的鼻音，目光向左斜上方瞥，这说明她正在思考、回忆。

        她说：“那就能解释得通了。”

        席巴：？

        他意识到他的思维跟不上这个孩子，更准确来说是他不能理解这个孩子的想法，无法预测她在想什么。

        ——她的思维跟他们的思维，一定有着极大差异，因此他才无法预测她跳跃的话题。

        “我没什么要问的啦。”晓榈再度停下晃腿的小动作，笑嘻嘻地看着这个年纪跟她爸爸一辈的叔叔，说：“到你问我了。”

        席巴凝视着这个孩子，仿佛一头正值壮年的健硕狼王在对视一只幼鹿，又或者是兔子之类的弱小生物。

        王晓榈也在凝视着他，他在她的眼中，只是一位“叔叔”、她的“好朋友”的父亲。

        “你……”席巴在要说的话出口时意识到了有另外一个相反的可能，更有说服力的可能：“你直面过死亡？”

        ——是了，并不是懵懂无知才坦然的，而是因为曾经近距离接触过，所以才能在保留敬畏之心的同时依旧灵魂清澈。

        仅仅死亡这件事并不足以令她害怕，她害怕的应该是别的什么东西，比如说……永恒的分离之类的。

        一个那么年幼的孩子…虽然她自称自己已经11岁了，但经验老道的杀人者都能从她的骨骼发育上看出她其实还没年满10岁，她的年龄是个谎言。

        王晓榈倒是没有隐瞒的想法，坦然承认：“嗯，我以前生了一场大病。”

        “然后你离开家来参加猎人测试。”

        “嗯。”

        席巴问：“你想念他们（你的家人们）吗？”

        “……嗯。”

        “你是想让奇犽也成为你的家人吗？”

        王晓榈的脸红了，这个问题似乎她从来没想过。她为难地说：“我们是朋友……大家都是朋友。”酷拉皮卡哥哥说过，现在有朋友就够了，不一定必须要成为家人。

        “……”

        席巴仔细回想伊尔迷说过的话。伊尔迷说过这孩子很擅长领导他人，她本人虽然对此毫无意识，但只要她在场的时候，她的一举一动都会受到瞩目。于是她有一个包括奇犽在内的小团队，他们完全服从她的任何想法。

        当时基裘很生气，吵着阿奇怎么可能完全听别人的话。于是他只能先让基裘闭嘴以后，才让伊尔迷继续说。

        伊尔迷说这就是问题了——如果她能够领导她的小团队往更好的方向发展，那么或许留着她也不完全是坏事。但是她给她的小团队定的目标却幼稚得可笑——仅仅是“一起玩”而已。

        更可怕的是因为她的弱小，她的团队自发性地在她身边组建成一个虚假的家庭来保护及满足她的欲望：一个粗心大意的“爸爸”，一个爱操心的“男妈妈”，一个理智的“姐姐”，一个像是“哥哥”又像是朋友的小杰……还有定位最暧昧模糊的奇犽……奇犽也受到她的影响了。再这样下去，奇犽会迷失本心的。

        每个揍敌客都属于揍敌客家族，不管是家臣还是家人，被冠以“揍敌客”这个姓氏起，他们就无从选择。没有哪个揍敌客会允许他人觊觎揍敌客家的东西，就算是他也不例外。

        尤其是“奇犽·揍敌客”，他是揍敌客家有史以来资质最好的，所以他一定能成为最优秀的揍敌客家家主，也必须得成为……因为他没有别的路可走！

        奇犽可是他的儿子！

        王晓榈问：“叔叔，你还有什么事情要问我的吗？”

        席巴反问：“你想去做什么？”

        晓榈犹豫：“……”

        席巴安抚道：“但说无妨，我不会责怪你。”

        那好吧，那她就直说了。她说：“那个叫伊尔迷的哥哥把我送过来之后，他就要回去找奇犽了，对不对？我实在是不放心奇犽那边，所以我想现在先回去找他，别的事情，明天我再问吧。”

        席巴心中默默地想着：是因为她有着敏锐的直觉吗？还是说这个孩子也对奇犽……

        席巴说：“无须担心，奇犽已经自由了。等你们的伙伴通过测试后，他能跟着一起离开。所以，我们再聊聊吧……可以跟我说说，你过去的事情，与你对奇犽和我们揍敌客家的看法。”

        王晓榈罕见的慢慢收回笑容，安静盯着这个表现得足够友好的父亲，然后垂下眸子，眉头蹙起来。

        她好像非常为难。席巴没有催促她回答，如果他催促了，反而会显得他在着急，所以他表现得足够平静与开明。

        终于，她下定决心抬眼说：“我……我还是想现在去见奇犽。”

        席巴没有挽留：“好，那你回去吧。如果有什么想说的，可以随时来找我聊聊。需要我派人来送你回去吗？”

        她从椅子上跳下来，边走向门口边摇头：“不用，我记得过来时的路。”

        她的手摸到门卡，用力——

        席巴见她说要回去却在门口半天没动静，问：“怎么了？”

        晓榈不好意思地回头笑笑：“叔叔，我打不开这扇门，你能帮我开吗？”

        席巴：“……”

        ……

        席巴替王晓榈打开门让她出去，她独自往回走，去找奇犽，同时还在跟星屑抱怨着：“他在把我当小孩子看……我知道我是小孩子，但是他在骗我，因为我是小孩子所以才骗我！”

        星屑给她用箭头指回程的路线，没有说话，只有『然后呢？』这个弹窗在表示它有在听。

        有在听这就足够了。王晓榈仔细回想，分析道：“他前面回答我的问题时说的应该都是真的。在我说要回去找奇犽时，他才说谎了……大人总是这样！以为小孩子很好骗就哄我！虽然我不知道哪句是假的，但是奇犽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这真让她难过：本来她还以为这个叔叔很好的，他对待她的态度非常和善。难怪奇犽跟他见面后会变得那么高兴，所以她猜他们这对父子是不是终于能好好地聊天，用心交流了一场呢？

        可是在最后她说要去见奇犽时，他劝她放心的那段话里却有一股强烈的违和感！

        她说不清楚……就是一种朦朦胧胧的直觉。直觉告诉她这个叔叔在那段话的某个点里撒谎了……更可怕的是这个叔叔能够面不改色地把真话和假话混在一起，所以她不知道到底是哪句话是谎言！

        那么推导一下吧——后面说想跟她再聊聊的话应该是真的。那么问题出在“无须担心，奇犽已经自由了”跟“等你们的伙伴通过测试后，他能跟着一起离开”这两句话上。

        这两句话，哪句话是假话…或者两句话都是？

        但是不管哪句，都代表奇犽有危险！

        奇犽——！

        ……

        伊尔迷接到了席巴的来电，这意味着王晓榈已经从席巴那边赶回来了。

        这速度虽然比预想中的更快，但幸好的是他这边也已经完事了。

        伊尔迷扫一眼倒在脚边昏迷不醒的奇犽，认为自己做的绝对正确：奇犽受到的影响真是太大了，仅仅只是第二根念钉而已，就费了他不少功夫呢。如果再迟一些，保不准还会发生什么事。

        当奇犽醒来，他不会再想起来“王晓榈”这个人的，他会把她像忘记亚路嘉那样忘掉。

        至于山下的其他人…既然都已经安插好一枚旗子了，那么再多安排几个也可以吧？只是让他们忘记一个人的存在而已，不会影响他们的成长，那么西索也不会有意见的。

        所以最后剩下的，就是要不要把“王晓榈”变成针人这件事还没决定好而已。

        伊尔迷接通电话，听到父亲的声音。

        “……我没问题。”他抽出身上一根念针，像西索那样兴奋地舔了一下圆球形的针头：“已经准备好了——那么爸爸，把拷问室给我用用吧，我想在之后仔细看看她的身体构造。”

        真令人高兴啊，不仅他们果然是亲兄弟，现在也发现他们果然是父子。

        就算奇犽以后拔掉念针想起来了，也只会觉得是他擅自做的事情而责怪甚至憎恨他吧？那真是太好了！他就会成为奇犽最特别的人！独一无二的，比爱更深刻的存在！

        ——这件事即使用掉再多念针，也依旧是他赚到了。

        父亲的许可已经下达，接下来是他扮演这场木偶剧大反派的时刻。

        伊尔迷走出这座房间，期待不已地上台登场。

        来吧……女主角啊——感人至深的《lovestory》已经开演了，只是这次主角只有你（詹妮弗）与我（死神/病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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