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大人与小孩儿

在这阵杀意与念压混合的压迫力下，若是常人早就晕厥过去了。但是王晓榈很冷静地微笑坐着，还提醒他：“还有话没说完呢，叔叔。”

        是的，她只说了第一个问题“她的过去”，现在还有第二个问题“她是如何看揍敌客家的”没说到。

        席巴的杀意并没有平复下去，这让王晓榈不得不再次提醒他：“你说过我可以随时找你聊聊的，你不能说话不算话。”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小女孩儿。”席巴站起来，他起身的动作虽然缓慢，但却非常平稳。

        晓榈依旧坐着没动，因为他站起来的缘故，她得用更大的幅度去抬头看他了。

        席巴说：“你会说——我们是错的。”

        晓榈闻言一愣，随后露出一个笑容。

        “你猜错了，叔叔。”

        “？”

        “我要说的不是你们，是你。”她仿佛一个大人没猜中她出的谜题的幼稚小孩儿，得意洋洋地说：“你是你们家的当家之主，你的态度决定这个家要走的路。因为是你错了，所以大家都错了。”

        席巴紧紧抿着唇，不是出自愤怒，而是因为不屑——他为什么要去在意一个普通人对杀手家族的看法？不管是谁，要么是出自道德而贬低他们，或者因为实力而恐惧他们，也有因为权势而崇拜他们……对于他而言，这些看法与舆论都无关紧要，是每任揍敌客成长中都必须要承受的装饰物。

        这个小女孩儿也跟其他人一样——他很失望，他原以为她会说出一些更特别的想法。

        但是她说完之后就默默收回笑容。她垂头叹气，沉默了约有两分钟，才再度抬头起来问他：“叔叔，你们为什么要把亚路嘉关起来呢？为什么要让奇犽想不起来亚路嘉的事情呢？只有这两点我想不明白啊。”

        席巴暗暗吃惊：这孩子，究竟了解到什么程度？伊尔迷难道都告诉她了吗……但是，伊尔迷给他们的情报里并没有提及她知道亚路嘉的事情！伊尔迷…隐瞒了他们？！

        这个大儿子……！

        席巴想说让她一个外人别管他们的家务事。但他又想到就算告诉她也无妨，因为死人是不会泄密的。

        ——不仅仅是为了保守秘密，也是为了惩罚想从责任中逃走的奇犽和把家人也算记其中的伊尔迷，这个孩子都必须得死！

        于是，席巴说：“亚路嘉…我们叫他‘不明物’。他的体内有外来的东西，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力量……为了控制他这份力量，我们才不得不把他关起来。所以，他已经不再是奇犽的弟弟、我们的家人了……让奇犽记得他，只会给家里带来麻烦。”

        王晓榈哀伤地看着他。

        她明白了，亚路嘉不是生病了，而是跟她一样，也有一个专属于他自己的‘星屑’。

        亚路嘉的力量都来源于‘不明物’，就像她的力量都是星屑给的。

        王晓榈在心中对星屑说：我明白了。我要保护亚路嘉，那我也要保护‘拿尼加’，因为他们是非常彼此非常重要的人。

        星屑平静地给予回应：『是。』

        她继续说：如果以后星屑你也出事了，我也会去保护你的。因为星屑你对我来说也是非常重要的人。

        星屑：『……』

        把系统当做“人”，太好笑了。

        但是王晓榈没想到这些，她认真地在想：不过，星屑你那么厉害，可能不需要我保护……只有我一直在被你保护，对不对？那我会努力变得更厉害的，让星屑你不用那么担心我了。

        星屑：『……』

        「内测玩家」变得越强，就离被「格式化」的那一刻越近。等到「内测玩家」被「格式化」之后，它的任务就达成了，确实再也不用听她命令了。

        王晓榈还在天真地问：好不好？

        星屑：『……好。』

        该说的话都说完了，席巴对她下令：“起来，女孩儿。你所知道的东西已经超过了你这条命能承受的份量。”

        你应该“永远保密”了。

        王晓榈真的起来了，她还拍拍自己裙子上看不见的尘土，犹豫一下，使用一键换装换成了自己选的那套新衣服。

        奇犽送给她那么漂亮的白裙子，她舍不得弄脏，更舍不得弄坏了。

        席巴对她的瞬间换装没有任何反应，看来这里确实是游戏世界，「玩家」的瞬间换装被认为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王晓榈穿着新衣服，心情却很难过：这身新衣服明明是为了见奇犽家人才特意买的……所以，哪怕是一个人也好，她也想被奇犽家人所接受啊。但是至今为止，她明明真心相待了，却一直在被朋友的家人所欺骗，伤害……

        ——是不是她真的别跟奇犽一起玩更好呢？

        她想到了奇犽每次说起他家人时的眼神，她又再度握起拳：就算被当做带坏别人家的孩子的坏孩子也无所谓！她不想在看到自己的朋友露出那么难过的眼神了！

        她要帮奇犽！就算奇犽的家人绝不认可她，她也要帮助奇犽！！

        所以，她说：“叔叔，你们虽然对我都很凶，很可怕，但是我更怕那个大哥哥，不怕你。——因为他对我说的都是实话，而你会对我撒谎，所以我害怕他，却不怕你。”

        说着说着，她逐渐抽泣起来：“那个大哥哥跟我说，不会说谎的小孩子没有机会长大……嚇…你也是这样认为的，对不对？可是，我觉得他说的不对。”

        “成长不应该是这样的。——必须要要学会说谎才能长大成人，这肯定是大人的问题。让不想杀人的孩子去杀人，这也肯定是大人的问题。嚇……你们都是错的，是让孩子变坏的罪魁祸首。”

        席巴只是用着冷漠的怜悯去看着她，仿佛神像看着祈祷的众人。

        她不介意，她还在说：“叔叔，我知道——你对我撒谎是因为你看不起我，我是个小孩子，所以你用谎言打发我。”

        “因为我们不平等，所以你不会把我的话听进去。那么，我要让我们平等……嚇……叔叔，我们打个赌吧。”

        她知道他一定会同意。

        只要他不否认，就等于他同意。

        因为她早就发现了：不仅仅是这个家的人，而是这个世界的人——大家都觉得自己是个强者，都认为没有什么自己做不到的事，所以他们很自信，把自己与别人的性命都看得很轻。

        但她不一样，她知道死亡有多痛苦，她知道人不想死的本能有多么强烈。

        果然，席巴有点感兴趣了：“怎么赌？”

        王晓榈停止孩子般的哭泣，她用力吸一把流出的鼻涕，然后神情重新变得镇定又平和。

        她看着他，在那双眸子中，席巴竟有一瞬间仿佛被大海包容的错觉。

        就是一瞬间，席巴真正起了杀意——能把他这个资深杀手所包容的人，会拥有怎样庞大的念？哪怕只是一瞬间，也令他的危机本能疯狂提醒他“无论如何都必须要杀掉这个孩子！”

        在这阵能让普通人内脏破损的杀意压迫下，王晓榈依旧面不改色，她看着他的目光像是在看一个小孩子。

        在面对死亡时，大人和小孩子，又有什么差别呢？

        她喊他“叔叔”时的语气依旧没有任何变化，他怀疑哪怕他杀死她，她也会这样喊他“叔叔”。

        她说：“叔叔，如果你不能在两个小时内彻底杀死我，就让我见亚路嘉。”

        说完，她平静地闭上眼睛。

        她的身躯却在以肉眼可见的迅速，成长！

        ……

        彭丝缩在一个柜子里，正在飞快地在一张纸上画些什么。

        仔细一看…虽然很粗糙，其实她画的是正是揍敌客家本宅其他人的所在位置！

        蜜蜂的嗅觉非常灵敏，不但能通过嗅觉辨别出各种气味，而且还能依靠嗅觉准确的找到蜜源所在。但是蜜蜂不喜欢刺激性的味道，比如说烟味与酒精味。

        可是当他们受邀来到管家们所在的别墅时，嗅觉灵敏的小杰就注意到了：这些管家不分男女，身上都没有酒味和香烟味。可能揍敌客的家规要求他们不能碰烟酒，但是他也闻到了从他们身上传来一股很淡很淡的花香。

        香料？又或者…化妆品/护肤品。

        管家也算是服务业，除了要求西装整齐外，脸部的保养也是关主人家的颜面。因此就算是再怎么貌不惊人的管家，都会精心打扮，以便给主人及客人随时随地都能看到干净整洁的美丽。

        而揍敌客家这内部缓慢的空气流动，正好不利于香味被稀释。在室外可能闻不到，在室内的话一定可以…！

        所以，带有蜜蜂喜欢的香味的家臣们，不管再怎么移动，彭丝都可以用侦查蜂探测到。

        这场“捉迷藏”，是让家臣们做躲藏的“人”，彭丝来做“捉人”的“鬼”。

        本来以为小杰这个提议一定行不通，但是硬着头皮试了之后，发现真是出乎意料地简单！！

        蜜蜂本身就小，能藏在很多类似于门锁孔和抽屉夹缝、石头缝隙等狭小的地方。而且移动速度也快，就算他们已经注意到这里到处都安装了隐藏摄像头，但只要用蜜蜂快速遮住就可以通过了！

        这种封闭式的建筑一定存在换气口，因此就算有人看到蜜蜂，也只觉得是从哪里误入的，不会想到这是在入侵。

        不过麻烦的一点是：蜜蜂的记忆力几乎是终身制的，每次试飞时都会定位蜂巢的当前位置。因此，不管蜜蜂飞去多远，都能回到原来定位的位置。

        也正是如此，如果蜂巢位置经常变动，在上一批放飞的蜜蜂还没有回来时就转移蜂巢位置的话，那么那些飞出去的蜜蜂就会因为找不到新位置而无法回巢。

        所以彭丝必须得找一个固定藏身之处，在上一批侦查蜂全都回巢后，才能换下一个藏身之处继续放出蜜蜂侦查。

        彭丝有点着急。因为她能用蜜蜂侦查出这些家臣的位置，就注意到这些人的搜索速度相当快！不似寻常人还要翻箱倒柜，仿佛他们确定自己一定能够找到入侵者，正在不缓不慢地包围他们！

        这让她忍不住担心起分开走的小杰——如果说她能用蜜蜂侦查哪个地方是守卫最薄弱的地方而逃出去，那独自往更深入的地方去的小杰就毫无回头路了！

        小杰说他要去里面找奇犽，奇犽是整件事情的关键。就算找不到晓榈，只要找到奇犽，晓榈也一定会出现。

        说这些话的小杰当时神情相当坚定，这让彭丝害怕。她问他：“要是你找到奇犽后，你要怎么做？”

        小杰当时是这样回答的：“让他履行承诺！”

        “……不问问他是为什么吗？”

        “先履行，再问！”

        “……”

        彭丝深深地觉得酷拉皮卡把问奇犽发生了什么事的这个责任交给小杰是一个极大的错误！

        但是她又有点奇怪：失去了族人的酷拉皮卡把晓榈作为支撑，把她看得那么重要，对失约的奇犽很失望——这个她能理解。但是小杰因为奇犽没做到“保护晓榈”而那么生气，坚持要让奇犽“履行约定”，是为什么？

        看不出小杰也是会依赖晓榈的人啊，他明明很独立，让人觉得就算他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好。

        因为实在是太过好奇了，所以彭丝真的问了。

        “为什么小杰你那么生气？”

        出乎意料的，小杰沉默了很久，才说：“……我也不知道。”

        彭丝：“不知道？”

        “我就是非常、非常的生气。我自己也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可能是因为晓榈也是我的朋友，但我又觉得好像不止是这样。我不明白，晓榈告诉我要学会思考，可是我的脑袋现在很清楚，胸口却好乱。”

        逐渐有点明白过来的彭丝：“……”

        她轻咳一声，企图用这声咳嗽提醒自己不要被这份纯情弄得不好意思。她轻声问：“那……如果我们平安无事地把人救出来了，你打算如何跟晓榈说？”

        虽然看破但不说破，因为他们都是这场纯情之战的旁观者，所以只能由当事人自己来解决。

        就是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才会注意到。

        啊～青春！

        “……”小杰握紧拳：“如果奇犽真的做不到，那就算她不同意，我也要代替奇犽去保护她！”

        彭丝：“……”

        糟了，她怎么感觉他们的后续会发展成修罗场的样子……

        彭丝想跟酷拉……不，还是跟雷欧力聊聊吧。酷拉皮卡一扯到晓榈的事情就容易失去理智，找他聊孩子的早恋问题估计只会让局势变得更加复杂。这点上雷欧力更靠谱一点，毕竟看起来更成熟。

        ……啊，完了，她也开始觉得雷欧力最靠谱了。

        彭丝意识到了：一个队伍里，没有谁是真正靠谱和真正不靠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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