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黑板报

人在成长的路上，偶尔就会遇到两难的选择吧？

        王晓榈单手撑脸，看着瓶子中的那朵红玫瑰，想着昨晚西索给她的选择。

        其实严格来说这并不是什么很困难的抉择，因为从一开始，当她毫不犹豫地决定接下这个任务时，选择权就不在她身上了。

        不……或许是在更早的时候，她就已经别无选择。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大概是得知完成任务的奖励是一段跟她过去有关的回忆开始吧？她想要得知过去关于自己的一切，那是她深爱的家人对她的回应，那么不管是再难的任务她都会想要完成的。

        但是奇怪的是，这些任务好像都不怎么难？

        第一个任务是“让奇犽·揍敌客通过第287期猎人测试”；

        第二个任务是“见到亚路嘉·揍敌客”；

        第三个任务是“阻止华石斗郎的死亡”。

        这三个任务其实都没有明确地要求她必须怎么做，知道能够达成目的就行了。不过这三个任务有什么共同点吗？

        王晓榈静静地思考着，突然问星屑：“星屑，你说过如果我任务失败的话，不会受到任何惩罚的，对不对？”

        星屑：『是。』

        王晓榈又沉默了。

        她在想：既然任务成功就会给她奖励，任务失败也不会受到任何惩罚。那是否说明，就算她失败了，对主线剧情也没有任何影响？

        ——那，就算她什么都不做，华石斗郎也不会死，对不对？

        ……要赌一把吗？

        王晓榈盯着红玫瑰出神。

        奇犽和亚路嘉买好早餐回来时，就看到王晓榈在看着桌上那瓶玫瑰花发呆，奇犽瞥了那朵花一眼，没说话，而是闷声把买来的早餐按人数一一分好。

        亚路嘉则是直接问：“晓榈你很喜欢这朵花吗？”

        这句话让她回神了，她连忙说：“啊……一般般。”

        “嗯。”奇犽这时正把她的那份打包盒递给她。

        “谢谢。”晓榈边说着边接过拆开，顺带奇怪地看了一眼奇犽。

        她怎么感觉他好像刚刚在生气？不过从他刚才那声轻轻的“嗯”来看，他似乎又没有在生气？

        ……她有点怀念还是猫猫头的奇犽了，那个时候他的心情可以从猫耳朵与猫胡子的弧度里看出来，现在变成（奇犽：不是变成啊！我本来就长这样！！）人脸之后，反而让她只能靠猜了。

        亚路嘉凑过来对她笑：“那你喜欢什么花？亚路嘉来买给你！”

        这是多么温柔体贴的妹妹啊！

        她心中一暖，摆手道：“不用啦，我虽然喜欢花，但是不想看到花谢的样子。就算把它们养在花瓶里，也终有一天会枯萎的，对不对？那还是不要了。”

        亚路嘉遗憾地说：“那——晓榈你如果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就告诉我吧，我买给你！”

        晓榈想了想：“嗯，我想想……那么……亚路嘉今天陪我一起画画吧！”

        说到这，她无奈地叹气：“没想到云谷老师居然说他今天要休息，那今天我就上不了课了，我好无聊哦。”

        昨天是特意请假了一天。结果昨晚她还没有回来的时候，云谷就打电话给奇犽，让他转告她他还要休息一天，于是今天的学习通用语课程也打水漂了。

        她也能理解，毕竟就算是在学校上课，老师也要周末休息两天的。

        就是她想到奇犽说明天小杰就能回来了，有点惆怅。

        从2月9日起，到现在4月9日，小杰已经在医务室住了两个月。

        奇犽说过，小杰的伤势需要两个月的时间痊愈，于是他们答应云谷在这两个月内不擅自接触念相关的事物。不过因为小杰是2月10日跟云谷做的约定，所以必须到4月10日才算约定达成了。

        虽然好朋友恢复健康了可以一起玩了，她是很高兴啦！但是她想到：等小杰回来后云谷老师肯定要忙着给他们继续做念的训练，那么就顾不上教她学习了。

        这让通用语学到一半才只学会说几个简单单词的王晓榈感想复杂。

        因为她不喜欢事情做到一半就不做了，但是也不想让自己的事情打扰到他们继续做原来做到一半的事情……所以她内心在纠结着。

        最终还是对友情的兴奋战胜了学习的欲望：通用语以后有机会还能继续学习的，但是朋友伤势痊愈才是首先需要庆祝的事情！

        晓榈决定画几幅画送给小杰！虽然这份礼物很寒酸，但是老师说过“礼轻情意重”嘛！自己亲手用心画的画，跟直接手机拍的照片是不一样的！

        不过，晓榈觉得他们的痊愈时间说是两个月，就真的刚好两个月痊愈，一点折扣也不打的，让她都有点羡慕了。

        要是她当初也能知道自己就算坚持了三年也依旧没治好的话，她就可以不用抱着渺小的希望继续支撑下去了。

        那样的话，她就会早点……

        ……早点……做什么？

        她想到这，愣了一下。

        而亚路嘉的回话又把她飘远的思绪拉回来。

        亚路嘉说：“好啊！那等下我们就去买纸和笔，晓榈想要画些什么？”

        晓榈决定先不去管这份回想不起来的记忆，去跟亚路嘉讨论要画的主题：“看看小杰喜欢什么，我们就画什么。”

        “晓榈是想把画送给小杰吗？”

        晓榈认真地说：“是啊，我们每个人都画一副，就当作庆祝他出院（小杰：我没有在住院啦。）虽然应该送花，但是花会枯萎的，还是送画好了。画的话就可以折叠起来随身携带，不想带走就挂在房间里。”

        奇犽敏锐地察觉到她话中的意思，不存在的猫耳朵扁下去：“等等，每个人都要？我也要画？！”

        “对！”晓榈也敏锐地察觉到奇犽在嫌弃她的这个主意，立即鼓起脸叉腰摆出不容反驳的架势，用力强调，“这是要送给小杰的礼物！”

        此时奇犽的表情是肉眼可见的嫌弃。但他看着晓榈一本认真的模样，还是没有对他觉得很幼稚的这个行为继续做出抗议。

        亚路嘉咬着塑料小勺在旁边看着他们。

        等他们吃完，晓榈主动收拾一下垃圾，发现垃圾桶已经满了，就拿着垃圾袋要去外面指定的垃圾袋投放点丢。

        亚路嘉等她走了，才凑过来嘲笑自家亲哥：“哥哥，你跟爸爸完全不一样。”

        爸爸在妈妈面前都不会那么听话的，只有妈妈听爸爸的话不敢反驳。但是哥哥就不一样了，他在晓榈面前几乎没赢过。

        奇犽恼羞成怒地抱着这个开始顽皮淘气起来的弟弟使出没用力的颈脖绞让他闭嘴。

        “我就是我！干嘛要跟老爸像啊？！”他说。

        晓榈丢完垃圾回来后，按照说好的，他们直接去买回纸和彩色铅笔——因为晓榈觉得如果他们画坏了，还可以重画，所以他们买了很多张纸，多得可以用来折纸飞机了。

        买回来，三个孩子坐在客厅的地板上，围绕着客厅的桌子画画。

        因为这是第一张画，所以可以不急着立刻画要送给小杰当礼物的那张，先随便画点喜欢的东西练练手吧。

        亚路嘉显然很擅长画画。他画画时非常专注，下笔稳线条不抖，并且画面丰富活泼，使用的色彩也很鲜艳，是个只要懂得欣赏美丽的人看到了都会夸奖一句的程度。

        而奇犽虽然一副无所谓我只是来陪你们玩的态度，可是他的画也相当不错。虽然与亚路嘉的梦幻童话风不同，他是那种比较写实的人物速写，但是光影与人体结构都很标准，一看就是有认真学过的。

        于是比较下来，反而是提出这个主意的王晓榈本人画得最普通。她画的小花连花蕊都只是个圆圈，更别提那些看起来呆板的蝴蝶了——是一笔画成的四个圆圈再加两条线。

        三个孩子画完第一张，互相看看。

        结果，奇犽和亚路嘉还没说话呢，晓榈自己就先脸红了，直接上半身趴上去挡住不给他们看。

        “这张画不好，我重画！”她这显然是打算跟这些画杠上了。

        奇犽预测到这样下去估计他们一天都耗在画画上，赶紧阻止道：“没什么，你画的很好啊！”

        晓榈不甘心地反驳：“奇犽画得更好！”

        本来她还有信心的，结果现在放到一起对比才发现，跟他们的画比起来，同样的纸同样的笔，可是她的画就幼稚得显而易见。她都不好意思把这种画当成礼物送给小杰了。

        奇犽着急地解释：“你不要跟我比啊！我这是从小就学过的。”

        晓榈又气又羞，鼻子都红了：“你胡说！你家人让你学这个干嘛？”

        亚路嘉就算了，他被关着那么久，用画画来打发时间，所以他画得好她能理解。但是奇犽的理由就离谱！他们家是杀手家族耶，怎么会让奇犽学画画？他就是把她当成小孩子来哄她吧？！

        “因为杀人需要了解人体结构的功能关系！！”奇犽气急地吼出来，“所以要用手绘来加快方便记忆！！”

        闻言，晓榈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对不起。”

        她不挡着这副画了，转而去认真地向奇犽道歉：“我不知道原来是这样……对不起，我不该向你发脾气的。虽然是因为这个原因，但是你画得真好，让我都嫉妒了。”

        “……”奇犽反而被她的直率给弄得不好意思了。他别扭地转过头去不看她，吐槽道：“哪有人嫉妒别人还会说出来的啊……”

        氛围顿时从原本带着火药味转成了梦幻泡泡在两人之间飘来飘去。

        亚路嘉选择不去看这个场景，而是认真地低头在看晓榈的画，他感觉有点奇怪，就直接问了：“晓榈，你不擅长画画吗？”

        晓榈画画的时候，他看到她的神情明明也是非常认真专注的模样，但是这副画……与其说是技法的问题，感觉更像是没有天赋？不仅是线条抖动不流畅，用色也一塌糊涂乱七八糟的。画的草地完全没有生动的摇曳感，甚至两颗相近的树木，画的树冠却各自往相反的方向生长。

        虽然这样说很没礼貌，但是这副画让人觉得，这副画的作者只要学过一点画画都不至于画成这样。

        晓榈的脸还红着，她纠结一下，才低头揪着衣服小声的说：“……没有人说过我画的黑板报不好。”

        奇犽对这个从来没有听说过的名词感到好奇：“黑板报？”

        “嗯。”晓榈泄气地向他们解释，“就是用粉笔画在教室后面黑板的画，每个月都要换一次……我是班里的文体委员，所以黑板报都是我负责画的。但是，从来没有人说过我画得不好。”

        所以，她才会对自己的画技那么有信心的。

        奇犽与亚路嘉对视一眼，奇犽问：“你说的那块黑板，有多大？”

        晓榈想了想，站起来伸直手：“大概有那么宽。”然后她向前走七八步，再比划，“从这里到这里……大概有那么长。”

        奇犽心算一下，算出来这距离大概是三米多。

        他不敢置信地问：“你一个人画？”

        只有她一个人，画三米多长的画？还是每个月一次？！

        “嗯。”晓榈坦然地说，她甚至有点自豪地扬起下巴，“虽然老师一开始有让其他人跟我分组的，但是她们说教室里的味道太臭了，我就让她们先回去，我自己来画。因为我爸爸会来接我的，他有时候来得晚，我一边等他一边画，不知不觉就画完了。所以虽然只有我一个人，但是我每次都有按时完成呢～！”

        奇犽感觉她的话里好像有哪里不太对，他紧紧皱着眉追问：“教师的味道太臭？这是怎么回事。”

        晓榈没当一回事地解释说：“嗯。因为老师说我们低年级的教室要翻新了，但是没有别的地方能够搬走，所以我们继续在原来的教室里学习。我们班位置不好，在角落所以不通风，气味都散不出去。”

        “在这种环境下你还去画画……你是笨蛋吗？你不难受吗？！”

        奇犽过于直白的责问反而让晓榈生起气来，她气愤地辩解道：“大家都是这样的啊——！！而且校长爷爷来跟我们说过没问题的！我是班里投票出来的文体委员，把黑板报画完就是我的责任，这是我的义务——！！”

        而且，每次她画完后，其他人都会夸她真能干呢～！她也很喜欢被夸奖，所以就算后来跟她同组的人一放学就走了，她也会认真地搬凳子去画，画到太阳公公下山，爸爸来接她为止。

        不过想一想好可惜啊，不知道她住院之后，每个月换一次的黑板报由谁来负责呢？

        但是既然现在才知道原来她的画很丑，那么换成别人来画或许更好吧？

        果然，她的同学和朋友们都好温柔啊！虽然从那次事情（第101章）发生后他们就不跟她说“明天见”了，但是他们明明知道她的画不好看，却还是夸她，让她继续负责画黑板报……

        她果然是个被爱包围着的孩子！她好幸福！

        要是能够在原来的世界继续活下去就好了，继续去上学，继续做朋友……

        “笨蛋！你难道不知道吗？人如果长期生活在正在装修的房子里，装修材料一个没选好的话，就容易会……”奇犽气急败坏地走上去双手握住晓榈的肩，想告诉她什么是甲醛污染与污染物苯，可是看到晓榈惊讶的表情，他说到一半的话就卡在喉咙里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

        他还记得晓榈说过：她曾经生过一场很长的病。

        她知道她的病，可能跟她引以为傲的黑板报有关吗？

        她一个人，在所有人都走掉后空荡荡地教室里，抱着期待爸爸来接她的心情去搬椅子，画着三米长的黑板报时，到底是什么心情？

        她一直坚信校长和老师说的话……

        以她的性格，或许还觉得这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边画边哼着歌？

        丑得连第一次见的亚路嘉都能说出她是不是不擅长画画的画，但是与她朝夕相处的老师和同学，却从来没说过她的画不好？

        他们……真的……真的有哪怕一点也好的、像她爱着他们一样地，爱着她吗……？

        奇犽嗫嚅着，好半天才挤出一句：“你……你挺厉害的，我真佩服你。”

        既然现在她好好地站在这里，就说明她已经恢复健康了，那么追查她到底是为什么生病的也就没必要了，更何况这还只是他单方面的推测而已。

        而且，看晓榈说起这件事来目光炯炯的样子，再加上过去她也曾经自豪地对他们说起自己是班上的文体委员，这些应该都是她对学校美好的回忆，他没必要去为了一个没有依据的推测而破坏它。

        就让他把这个不好的猜测自己咽了吧，埋葬在心里，谁也不知道。

        晓榈睁大眼睛愣愣地看着他，显然奇犽临时挤出的这句话并不能让她忽视他之前说的那些话。

        她轻轻地问：“就容易会……怎么样？”

        她的声音轻得仿佛羽毛在空中飘啊飘，没有落地的实质感。

        奇犽莫名心虚了，表面上却扯动嘴角拍拍她的头，做出了“我只是跟你开个玩笑而已啦你怎么还当真了”的模样说：“就会变丑！”

        王晓榈还愣愣地站在那里没有反应过来。

        她察言观色犹如测谎仪的本领告诉她，奇犽正在说谎，对她说谎。

        为什么是现在？

        为什么是这句？

        奇犽这句谎言，如同晴天霹雳，把她一直困惑不解的地方给劈开了。

        她明明没有偷吃糖，但是有一天刷牙的时候，牙齿突然就开始出血了。

        教室的味道一直都很臭，呛得她总是咳嗽，打喷嚏。

        她本来……一直都很健康的。

        爸爸很忙，他是忙着赚钱治好她，还是忙着什么？

        家里的钱，真的够她住院三年的治疗费用吗？

        大家都夸她能干，却没有人夸过她的画……他们真的有认真看过她的画吗？

        医生说过，她的病，是后天性的，不是先天性，所以不是妈妈的错。

        那难道……是她的错？

        是她的错吗？

        王晓榈愣愣地看着奇犽，然后低下头，闷闷地说：“……我去上一下厕所。”

        说完，不等他们反应，她自己就转身直奔厕所，还反锁了门。

        不知道到底都发生了什么的亚路嘉莫名其妙地看向奇犽，不明白自家哥哥到底又是哪里惹晓榈生气了？还是真的去厕所了？

        奇犽就算不看她的表情，也听出她的声音不对，双手抱头崩溃：完蛋！他从没骗过她啊，结果这一骗就露馅了！这下该怎么办？她这反应他太熟了，肯定是去厕所偷偷哭了！她这个人想哭的时候就是喜欢找角落自己窝着！

        怎么哄啊？谁来告诉他该怎么哄啊？谁也好，救命——！

        其实奇犽猜对了一半，因为晓榈虽然确实在厕所里，但是并没有没哭，而是坐在马桶上双目紧闭，安静地睡着了。

        王晓榈在这只有她和星屑能听到的在系统后台数据空间库里，哭得撕心裂肺。

        “嗬……星屑，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觉得我好孤独。”晓榈抹一把眼泪，她的手背湿得像张湿巾，可泪水和鼻涕却停不下来。

        星屑漂浮在她身边，与奇犽相同的蓝色眼睛静静地注视着她。

        晓榈哽咽一下，继续说：“我之前……在医院的时候，也很孤独。但、嗬……但是，现在，嗬……这种孤独感觉不一样，它让我变得、变得好难过。

        是不是，因为，嗬……我爱我的家人，我家人也爱我，所以……所以我只是孤独，却不难过？”她的声音变得更哑了，像是在努力克制住自己不要再继续嚎啕大哭，尽量把话说完，“可是……可是现在我知道了，我爱大家，大家却不爱我，但是我却总想要回家，跟大家在一起……所以我又孤独，又难过？”

        是的，这就是正确答案。

        星屑安慰地抚摸她的背，哪怕它的手穿透她的身体，但至少能让她明白现在她身边还有它在。

        她还有它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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