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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营救


仅一夜过去。

        阴暗的通道中,便充斥着尸体的恶臭气息,其中更是混上了因火狐特殊要求而给噬心散添加的甜香,情状便显得更为诡异。

        城主拧眉捂着口鼻站在地牢口,止步不前,支使着手下将尸体一具具抬了出来。

        “城主,数过了,二十四人,一个不少。”清点完尸体的兵士汇报道。

        “俘虏呢?”

        兵士面面相觑,跪地道:“不见了。”

        “不见了!?”城主拧眉立刻转向艾力,“城防如何?可有人离开?”

        艾力摇头。

        城主却是松了口气:“那就还在城中,加强城中戒备,从现在开始挨家挨户地搜,定要将人找出来!那俘虏储君如此看重,绝不可再失。”

        “不必了。”

        众兵士跪地领命准备离开,却见通道旁的黑暗处一道修长的身影,年轻的声音却带有天生的威严,短短三个字,便令这些人全然震慑在原地。

        艾力带头行礼:“殿下。”

        城主似是有些出乎意料,未想过储君竟然会亲自出现,亦恭恭敬敬行礼。

        这位年轻储君只是微微颔首,受过礼后便对城主道:“孤先到一步已见过里面情况,刑架上无人,架下仅有一滩血水,应是第二十五具尸体。”

        “殿下的意思是……”城主声音微颤,显然是被吓着了,“凶手不但将这些人杀了,还将那俘虏溶成了一滩血水?这杀手能入我城主府,明日我醒来是否——”

        “蠢货!何必自我惊吓!”储君不耐地怒喝,“若真有这种毒物,只消将这东西注入城中水源,几日过去,整座伊吾城都能成为死城!”

        “那……”

        城主便更为不解了,这滩血水毕竟就这么出现在他们面前,如此死法,闻所未闻。

        “有这等奇毒却按捺至今才动手,定然有我们所不了解的限制,若真能如此随心所欲,我们也不必与景国相抗,直接投降好了!近日入城之人可有异动?”

        储君显然对城主没什么好气,转头看向了艾力。

        艾力颔首答:“近来入城之人,皆被严密看管,无人有异动。”

        “之前从城中过的呢?”储君寒声问。

        艾力默然看向城主,城主只能硬着头皮答:“殿下可是说的那两位过路的千奇殿中人?但他们二人所言,却是接了一桩生意,需要从城中路过。”

        储君冷声再问:“那二人为何不严加看管?就因为是那什么千奇殿中人?你们如何确认他们所谓的接的一桩生意不是来杀这俘虏?既然明知这俘虏重要,为何不派重兵把守?地牢看守竟然只有区区二十四人!真有人敢闯伊吾城还会将你们这点人马放在眼里?你以为都是你们这些废物吗!”

        城主被连声发问逼得冷汗涔涔,不敢作声。

        眼见着一城之主被落了脸面,艾力挺身解围,谦恭地问储君:“殿下认为我等该如何?”

        储君目光落在那二十四具尸体身上,冷笑一声:“先验明这些尸体正身要紧。能悄无声息潜进来,真带不走,杀了便是,何必大费周章将尸体溶干净?”

        城主与艾力对视一眼,皆恍然大悟。

        兵士听命上前,抓着尸体翻来覆去地查看,尤其是耳后、脖子处这等如要易容必会出现破绽的地方验得十分仔细。最后查看那处造成致命伤的血线,兵士“咦”了一声。

        “怎么?”城主连忙问道。

        兵士微微拧眉:“这伤在脖颈,伤口极细,却是断了颈骨。”

        “但外表却因为皮肉包裹,与常人无异。这绝不是一种省力的杀人手法,凶手却这样杀了二十余人……”艾力疑惑地望向储君,此时他并不敢随意下论断。

        储君面上却浮上些许笑意:“想来是个不爱见血的讲究人,有点意思。”

        先前储君将城主一顿数落,他们大气都不敢出一声,这会儿见储君好歹算是笑了,兵士们才勉强松了一口气,也不再紧张,动作都麻利不少。

        不多时,便查得差不多,也就在这时,出了岔子。

        接触过尸体的几名兵士忽然口吐白沫晕了过去,几个呼吸的时间,居然就嘴唇发紫四肢抽搐,死透了。

        城主大惊:“怎么回事!”

        艾力准备上前查看,被储君伸手拦下,年轻的储君目光在那些死去的人身上逡巡而过,最后落在尸体脖子处的血线上:“此贼狡猾,在尸体上下了毒,便是不想让我们碰尸体。既然如此,我便将藏在这里面的人给他好好找出来!换上防护,别又着了道!”

        艾力带着另外一些人重重防护回到了此处。这些人身穿铠甲,手上戴上了羊皮手套,连面部也包裹得严实,整个人没有一丝皮肤露在外面,完全看不清人形,只余一双眼露在外头。

        艾力扫过一眼,心头浮上一丝不祥,却在储君压力下来不及多想,急匆匆带领众人准备亲自翻看。

        人还未接近,一群分不清谁是谁的兵士中,忽然有人甩手扬出了漫天粉末,带有丝丝香气,只吸入一点,便已觉昏昏欲睡。

        香气入鼻,几人皆觉熟悉。

        一转念头,便想明白正与通道中那点淡香相似。

        “屏气!恢复阵型!勿乱!”艾力立即大喝,却根本无济于事。

        粉末遮挡视线,又带有迷醉效果,他只听得有人趁机扰乱了阵型,一个个平日里训练有素的兵士在这种情形下,在那人手上连一招都走不过就被打趴在地。

        一时间呼喊声、击打声、甚至还有兵器相交声,悉数混乱在一起。

        声音逐渐远离,甚至朝着密道而去。

        而密道那头,只有储君一人。

        艾力心道不好,连忙跟上,拽下城主披风蒙面冲过迷雾,来到储君身侧。

        此处处于地牢入口,正有微风从通道内往外吹,这才恰好让那粉末扬了众人满面,储君藏身之处倒是未受到波及。

        通道口的黑暗中,少年躬着身体半躺在墙边,唇角更是溢出些许血渍来,似乎受了伤。

        少年带着面具,只露出了下半张脸,方才正是因为辨不清面容给人机会浑水摸鱼,此刻艾力谨慎地先将其面具除去,少年面容清晰露在面前,确认正是他见过的储君后,方才松了一口气,将人扶了起来。

        储君良久才醒过神,捂着胸口咳出淤血,拿起地面碎成几瓣的护心镜,看着他昏迷前那两人消失的地牢深处怒上心头,冷笑出声:“还真是救人杀我两不误!倒是来了个厉害人物!全城戒严,既然全城只有城主府出了命案,就从城主府查起!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人物能潜进伊吾城,还能知道城主府通往此处的密道所在!”

        “是!”

        艾力领命,拽着木在一旁欲争辩些什么的城主匆匆离开。

        远离地牢之后,城主一脸不满挣开艾力:“他怀疑我府中有人是奸细?怎么不怀疑有人嫁祸啊?你到底是他的部下还是我伊吾城的属下!”

        让人当着面将人抢走了,艾力也颇为没好气,胡子也气得一颠一颠:“储君如何渗透景国你不知道?当初你是如何到伊吾城做城主你不知道?你天高皇帝远做了个边城城主便不再管他在王都水深火热,他说不计较,你就真以为在他心中不计较?要不是城主夫人与你绑在一条船上,别以为我会好心拦着你去找死!”

        城主被自己的得力手下一句句反驳得无言以对,憋屈极了,便口不择言:“若是我府中有问题,那就是你的这位城主夫人认下的妹妹有问题!”

        “谁都有问题,她没有问题。”艾力怒瞪着他,“她绝对是拜合蒂的女儿!她们有同样的一张脸!我绝不会看错!”

        常年带兵之人身上自有一股煞气,此时艾力怒目,令城主一时间不敢直视。

        “我倒怀疑,你放走那两位,是不是真的已经离开。”艾力冷哼道,“我听中原来的商人说起过这个千奇殿,只要给够相应的筹码,什么活都接。若是贺兰氏真许以倾城财富,你敢说招不来几个不要命的来救人!?”

        给千奇殿中人大开方便之门的城主被说得一阵悻悻,气势全无,只能小声喃喃:“问了这么久也没从那俘虏身上问出什么有用的效果,当初就应该言行逼供。”

        逼供出来是真是假无法论断,储君只相信摆在眼前的事实,不相信旁人嘴中说出的话语。

        这话他当然不会私下跟城主说,以免落人把柄,于是艾力只白了城主一眼,率先赶往城主府去。

        而另一边,却是楚弦刚别过城主夫人,回到屋中,方落定不久,门便被急急推开。扔进一名气喘吁吁尚有些虚弱的男子后,脱了铠甲的白衣剑客只是静静看了她一眼,四目相对未有言语,又匆忙转身离开。

        楚弦再次确认四周无人,方才关上门转回桌边,倒了一盏茶放在已经坐下的虚弱男子面前,微笑望着他:“又见面了,宋都尉。”

        虚弱男子正是刚被韩溯川乔装大闹一通救出的宋君毅。

        假死期间久未进食水,宋君毅虚弱至极,拿过水盏一饮而尽,长舒了几口气,甩了甩头醒神,望着四周稍显富丽堂皇的屋子陈设,想起方才的路线,惊得差点掉了下巴:“你们这,都打进城主府了?”

        “如今我是城主夫人的亲妹妹。”楚弦抱着韩溯川昨日穿过的那套镶金边的衣衫,递给他,“而你,得替一会儿韩溯川的位置。他得去外面骚扰对方,让我们脱离危险。”

        宋君毅看着眼前的鬼方服饰一阵无言。他自然知晓离开地牢尚不算结束,只要未出伊吾城,他们就仍旧是在瓮中乱蹿也蹿不出什么水花的鳖。

        面前女人继续道:“贺兰氏率大军四日前开拔,待此处接到军报,伊吾城内守城军必定会派出多数,届时城内守卫松懈,便是我们离开时机。想来不过这两日,便先委屈宋都尉两日了。”

        “韩兄与你在此处算什么关系?”宋君毅看着这套与她身上相得益彰的衣衫,眼皮狂跳。

        “我们暂时扮夫妻。”楚弦笑道。

        宋君毅按了按眉头,干笑一声:“我,代替韩溯川,与你扮夫妻?韩兄知道么?”

        “他知道不知道有什么关系?”楚弦转身理了理床上被褥,“你不扮他,难道让我与城主夫人解释他这两日去哪儿了?”

        宋君毅长叹一口气,抱着衣裳上了床榻,将床帘拉下,一帘之隔下,当着一个女人的面,换起了衣裳。

        虽说权宜之计,但到底心里有些不自在,小声嘟囔:“韩兄知晓竟是这么个境况,定然会后悔救了我。”

        这身衣裳从里到外,整整齐齐放在一起,他拿起贴身里衣刚换上,床帘就被拉开,那绝色姿容的女子轻轻一笑,将他推倒在床上,还凑过来悄声道:“什么个境况?方才未来得及与你说清楚,韩溯川的正脸他们都见过,所以你这两日不能露脸。而为了名正言顺不让你露脸,我决定这两日与你就在这床上过了。”

        宋君毅吓得抱着被子就要下床,却到底被那假死药害得四肢虚浮,头一昏就要栽倒在床上,恰好被楚弦伸手拦住,却像是要倒在她身上似的,连忙闭眼直呼:“朋友妻不可欺楚姑娘请自重!”

        楚弦也不再逗他,侧身避过将人摔回床上,又将他手中被子一抽,整个盖在了他身上。

        等他从被中钻出一个头,楚弦正好垂眸静静盯着他,冷淡又疏离:“宋都尉,我想有几件事情须与你说清。韩溯川的未婚妻是秦可言不是我。或许两年前我曾与他有故,但如今只是一同来救你的合作伙伴。我当年承诺过他三件事,此番前来,便是还他一件当年承诺之事,说到底算是一桩交易。韩公子一身无暇,向来洁白无垢,我想,宋都尉言语,当慎重。”

        宋君毅这话听在耳里越听越不是滋味:“他放着江都不待,跑到边疆跟你一同潜进敌城,难道就为了你一句合作伙伴?他与你一同出生入死,你却简简单单与他划清界限?”

        楚弦神色一动不动,仿佛这话激不起她心中任何波澜一般。

        宋君毅更为韩溯川不值了:“长得好看的,是不是都如此薄情寡义?”

        “嗯?你是想到了你自己么?”楚弦转过身,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也没有想喝得心思,就这么晃着茶杯,看着自己的面容在水波中破碎,“所爱之人,成了一国之后?你是什么感觉?想寻死?所以你对韩溯川感同身受?觉得我就应该在原地等着韩溯川,等他跟那些他那时根本无法撼动的人周旋,等他施舍我一个成全?宋都尉,你在私情之外,还看重什么?贺兰家将女儿嫁入宫中,你为何没有背叛?是因为什么?你甚至宁愿去死?”

        “我只是知道有些事情改变不了,我又不愿意做我不想做的事情而已,与你的情况根本不同!你不过低低头,再多等他一些日子,就可以……”

        “可以什么呢?有什么不同呢?”楚弦将杯中茶水泼在了地上,杯子“哐”一声摔在桌上,“我在他的地牢中等待的那些日子里,他未能给出一个结果,就已然决定了我们之间的未来。他无法与那些他不能相抗之人周旋,所以选择用秦可言来转移那些人对于问柳山庄夫人这个位置的视线,而我选择远走高飞与他一刀两断。选择不同而已,谁对谁错,都不重要了。只是过往啊,早已过去。而如今,只要身在江湖一日,我便无心再去想此事。所以,宋都尉,日后莫要再言此事,毕竟……”

        楚弦敛笑凝声:“到底与你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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