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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老城主


城主府内颇为冷清,仆人不多,一路上除了领路随从外,只遇到一个院中劈柴的仆人,三进的院子并无多余装饰,虽然比之普通人家的土坯泥房要好些,但也仅限于实用一途,中用不中看,毫无奢华之风,由此便可见老城主高洁清淡的品性。

书房门开着,二人也许久不来拜见,早忘了这边的装扮,往内一看顿时眼中放光,只见一排书柜之上书籍摆放地满满当当,这小书房也装点地颇为雅致,有花有画还有名家书法,一老翁正独坐于原木座椅上,手捧一本泛黄的老书,不闻屋外动静,正低着头专心致志地研究呢。

那小厮应该只得轻手轻脚地先走上前,手挨着门框轻轻敲了数下,老人这才反应过来,抬头往屋外看来。

柳河与甘旗也是向老人望去,只见对方面容苍老,发丝灰白,鬓角飘浮的发丝尤为雪白显眼,只是老人表情端庄严肃,眼神和气度稍显威严,看来是个做惯了大事的人,但是柳河与甘旗能够明显地感受到对方神情中夹杂着的一股子难过忧伤的意味,仔细观察一会儿,那股子萧索老人的劲也就更加明显了。

看来老城主也被打击得很重啊,二人对视一眼,不敢耽搁,连忙快步上前见礼道:“老叟亲传弟子柳河(甘旗),拜见老城主大人。”

二者虔诚地躬身拜谒,不敢有丝毫地不敬,因为仅论辈分,对面这老者比之自家恩师还要大上一倍,只是自家恩师升到大祭酒后,二人意趣相投这才成了真正的好友,老城主虽然如今并无权势,也无家财,只是对方的名望犹在,在殊襄城众位上层人士的眼中甚至及得上如今的曲煌之于凌平城。

当然这也仅仅限于名望,老者的年龄和身份已经不允许他做许多事情了。

老者还是那副威严的表情,看来这表情是天生的,只是面上添多了些笑容,老城主说道:“你们来了。”

很平淡的一句话,好像对方就知道自己二人要来似的,不过这也并不奇怪,毕竟老城主是渔翁老叟死前曾去探访过的好友,若对老叟的死要追查个清楚,也定然会来此探寻一番。

“晚辈二人来此,确实是有些目的,是要问些问题,希望老城主据实相告。”

“你们不必担心,老叟是我的挚友,你们也算是我的晚辈,没什么不可说的。”

说完这话,老城主深深看了眼二人,然后问道:“你们如今知不知晓绝笔信一事?”

二者点了点头,只听老城主继续语不惊人死不休地道:“那绝笔信就是我散播出去的。”

柳河与甘旗一时哑然,自己还没问呢,对方可就抢答了,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二人如今知晓了是老城主散播出的绝笔信,好好往深处思量一番才最重要。

书房之中沉默了一会,柳河与甘旗又是躬身一拜,俱是感激地说道:“多谢老城主散播消息,不然天下人又怎知恩师跳河一事另有隐情。”

老城主苦笑一声道:“我也老了,不太中用了。”

二人知晓这话的意思,看来老城主对于有人阻截消息不让平民百姓知晓此事是耿耿于怀呀,不过话说回来,按老城主的面子,这殊襄城又有谁有能有如此大能量,算来算去也只有王清远那个狗贼可以了。

柳河正要问出此行目的,想询问一下自家恩师来此之后做过的事情,以寻求一些线索,关于恩师跳河缘由的线索,事到如今柳河与甘旗还是不能相信自己那一生积极向上的恩师竟然会因为政治争斗而主动跳河,哪怕斗争失败了,受不了王清远恶心人的作风,自己退位下来养老不好吗,为什么非要选择跳河留下绝笔信这种方法呢,看了绝笔信上内容,并无任何对于王清远实质性的指控,这连死谏都不算,柳河与甘旗不相信恩师会这样傻。

柳河正要说话,却见甘旗突然挥手打断柳河将出的话语,如今老城主就站在二人身前几步外,靠的相对较近,甘旗小声说道:“外面有人偷听!”

身为绫罗境满的修行者,甘旗对于天地灵气的把控可以掌握得炉火纯青,对于周围近处的动静自然也是掌控力非凡。

身材高大魁梧的甘旗猛然快步往屋外奔去,速度之快宛如惊雷,这与其在之前竹林中展现的身手一般无二,看来为了不让对方逃跑,这是动用了全力。

    听得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不像是打斗,倒像是一人撞到了瓶瓶罐罐甚至还摔倒了的声响,然后就有平稳的脚步声传来,等到甘旗再次出现在书房之中时,手里边已经提溜了个鼻青脸肿的人。

甘旗将手中人放下,那人缩在地上一时不敢动弹,看来刚刚甘旗还趁机将此人揍了一顿,这人是被打怕了。

“小六!”听闻老城主诧异地声音,甘旗与柳河这才定睛朝那人脸上看去,一看吓一跳,这人可不正是领着二人进门而来的小厮嘛,就连甘旗也是一脸诧异,他刚刚揍人的时候可没看脸,如今不知是不是闹了误会。

“城主,刚刚此人就在门外鬼鬼祟祟地偷听来着,这点我可以确认。”甘旗无比肯定地说道。

老城主眼眸中也是射出寒光,上位者的威严再度显现,而且这次是体现地淋漓尽致了,这让地上趴着的小刘看一眼便立刻缩回头去,再不敢轻言。

“先把他扶起来吧。”

甘旗闻言便也搀扶着畏畏缩缩的小厮起了身,只是似乎甘旗不想多碰那小厮,他就收回一只手,仅留一只左手夹在对方腋下,为其助力。

“说吧小六,你刚刚在门外干什么呢?”

“我,我...”小六支支吾吾难以开口。

老城主继续威吓道:“快些说,要不然你知道我的脾气。”

“我,我在偷听老爷们谈话。”

老城主眼神眯成一条缝,那威严的气度令得周围气场发寒,他平淡地问道:“谁让你这么做的?”

“老爷,我也是被逼无奈的。”

“被逼无奈?你家中无父无母,自身无牵无挂,在我这家中当小厮数年,他人难不成是拿你的命胁迫的?”说道这里,老城主眼睛眯得更紧了些,审视的眼神上下打量着小厮。

“老爷,您说的还真没错,那人说我要不按照他说的做,直接就取了我小命。”

“行了,别说这些没用的了,那人?你见过他?”

“见过,一身黑衣,黑巾遮面的,看不清模样,只有身材几个大概,就是那人的身手了得,纵跃如飞,比之甘相公也只强不弱。”

众人皆是皱眉,没想到对方的算盘真的都敢打到老城主府上了。

“那人要你做什么?”

“他,他让我仔细盯紧老爷的动静,若是有人要找老爷,记得要听清楚双方的每一句谈话。”名叫小六的小厮还是有些结巴。

老城主陷入沉默,眉头紧锁,似乎还在联想一些其他事情。

“那人是什么时候现身的?”柳河突然打岔道。

“五天前,我记得清楚,当时我一人在院子里打扫,突然就被人擒住,那黑衣人就开始逼我做事了。”

“五天前?!”老城主一脸震撼。

“那日可是出了什么事情?”甘旗连忙问道。

“我是在六天前的一场官会上将老叟的绝笔信传播出去的。”

“那也就是说,不到一天后就有人查到了传出绝笔信的源头,甚至直接开始安插人手,布局做事了!”柳河将谈话的意思延伸出去,想到了这些。

“老爷,我也是被逼无奈,原谅小人吧,小人以后必定鞠躬尽瘁,再不敢行苟且之事。”这老城主家的小厮就是不一样,说起话来都文邹邹的,只是老城主并无原谅的意思,仍是一张严肃的脸。

老城主缓了口气,继续对小厮问道:“你可知道昨夜有人翻过我的书房和独院?”

小六听得这话大惊失色,他明白老城主问这话的意思,很明显就是怀疑自己,不过这事太严重了,比之什么偷听要重十倍不止,而且他也是真不知晓内情。

“老爷,这事真的不是小人干的,偷听一事只是他人逼迫,老爷对我恩重如山,我也断不敢行偷窃之事,昨夜我在自己那边规规矩矩地睡觉,不信你可以问同房的老张。”

老城主摆了摆手,示意不用再说下去了,他看也不看小六一眼,平淡地说道:“你自己先下去吧,至于你还能不能住在这里,之后再给你结果。”

小六一瘸一拐地走了下去,等到灵识之中附近没了小六的气息,也无人再做偷听,甘旗这才义愤填膺地说道:“没想到就连老城主这边都是如此模样,那王清远简直是胆大包天。”

老城主并不反驳,无言的沉默便算作最好的承认,绝笔信是他传出去的,他明显也知道王清远是个什么货色。

“烦请老城主告知当日恩师在此居住的情况,也可以先说说这绝笔信是怎么找回来的?”

“当日老叟来此拜访并无异常之处,我们也就聊天闲谈,随后吃了个晚饭,他又在我这里借住一晚,第二天一清早没打招呼就走了,不过我二人相处起来颇为随意,我也没当回事,只是接下来城内四处就传来了老叟失踪的消息,然后就是他跳河离世的消失被钉实,我这才感觉事发蹊跷。

便也去他居住过的屋子里看了看,西边的院子都是客房,有一间就是专门给老叟提供的,他也就住了一日,等人走后小厮也就是随便打理了一番地面,所以一切东西都是按原位摆放的,找东西的过程很简单,我就是没处都看一看,摸一摸,很快地我在枕头下边一摸,绝笔信就出来了。”

这番话里没什么漏洞,也没什么线索,柳河心里摇了摇头,却是继续问道:“城主您说昨夜家中曾遭贼人翻查?”

“没错,翻来翻去应该是在找什么东西,只是我家中除了这书房里的一些字画之外就没什么值钱的家伙什,所以对方这个动作只有一个可能。”

“他们在找可能被恩师藏起来的证据!”甘旗抢答道。

“没错,恩师既然跳河死谏,必然会留下关于王清远的罪证。”

老城主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只是这些天来我想了又想,实在没想出老叟在我这里还留下了什么东西,翻翻找找的连我自己都没能找到所谓的罪证,只能等着另外的机会到来,你们便算是机会了。”

“怪不得老城主见到我们并不吃惊,看来是一直在等着我们来。”

“没错,我这里可能真的会留下了些有用的线索,不过无意之中我估计是想不起来了,还要靠你们这两位每日与老叟住在一起,更为熟悉他的弟子了。”

书房里三人再度陷入沉思,好一会儿柳河终于想到了个思路,他说道:“不妨我们试一试笨办法,请老城主一一说说恩师来此的经过,聊天闲谈的细节都与我二人说说。”

“可行。”说着,老城主就讲起了老叟当日访友的经过,各种细节那是尽其所能地详谈,反正只要他记得地都是说出来了。

一直讲到当天深夜,二人酒足饭饱之后的最终闲谈,如今的屋外天色已近黄昏,天光暗淡,只是柳河与甘旗仍然不敢放松精神,一句一句认真听着老城主讲话。

“那时候天色颇晚,我们就要各回各屋去休息了,老叟突然兴致大起,哦,他平时就是这样,每每想到一些他认为重要的事情,也不顾及时间就会立即投入到自己想做的事情上。”老城主脸上有着缅怀的神色。

“嗯,恩师就是如此率真的性子。”

“当日他说他想写一篇赋,我便就招人取了笔墨来,他就行云流水般快写了一通,读来倒是趣味与深意皆有,只是我最近看了又看,还是看不认为这篇赋与此事有关。”

“不妨拿来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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