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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1章 拔蛊


“谁?”

        “司小雅。”

        伴随着女孩的回答,门被外面推开。

        银铃清脆的叮叮声越发清晰,而陆锦画的反应越发剧烈。

        她的身体紧绷,脑袋用力上扬,脖子发出痛苦地咯吱声,近乎到了极限。

        秦翊不敢动她,更不敢动作。

        “嗯……很成熟的蛊虫嘛。”司小雅轻轻笑。

        秦翊瞬间侧目。

        陆锦画体内有蛊是他从顾黎只言片语中推断出来的结论,陆向晚虽然在他手上,但那女人骨头太硬,哪怕用刑也不松口,满嘴叫嚣陆锦画的蛊只有她能解。

        秦翊去问过云姜,这世上有没有只能由下蛊人来解的蛊,云姜笑着说普通蛊就是普通解法,高级蛊是高级解法,要是知道是哪种蛊,基本都可以通解。但蛊跟毒药有几分相似,育养过程中稍有不同,那蛊便会千变万化。要想旁人解开,除非十分清楚那蛊的名字,且确定没有特殊培育过,才能保证宿主不受反噬。

        原本他是想带她回翎羽堡。然后让云姜来验蛊的。

        若云姜能解,自然解了最好。若不能解,他也会叫陆向晚亲自解掉。

        可眼下别说回翎羽堡,云姜能不能及时赶来都是未知。

        所以听到司小雅言之凿凿地说“蛊虫”,他心底顿时生出希望。

        只是这丫头……

        一身紫色南夷服饰,绾着双髻,大眼睛细鼻梁。小嘴微噘,透着一股子古灵精怪,看上去顶多十一二岁。

        这么小的丫头真的能解蛊?

        似乎看穿秦翊的心思,司小雅满不在乎地背着手摇晃:“是不是看着我小所以不相信我呀?没关系,等我给这姐姐吃下这颗药,你就知道信我没错啦!”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一颗褐色的药丸,要往陆锦画嘴里喂。

        秦翊张了张口,又没有说什么。

        事到如今也没有其他法子了,能试的,都试试吧。

        一颗药丸入腹,陆锦画紧绷的身体忽然恢复之前的状态,秦翊赶紧抱住她,又惊又喜地问司小雅:“好了吗?”

        司小雅故作老成地挑眉:“你想太多了吧叔叔!这不过是一颗软化药而已。刚才她体内的蛊虫听到我的拘虫铃,害怕被抓走才会有那么大的反应。我要是不用软化药让它乖乖的。那这小姐姐会可难受了!”

        说罢伸出小手摸上陆锦画的脸,看到她满脸都有淡红色的血,忍不住连连啧声:“这小姐姐也是厉害啦,照寻常人被血蛊这么折腾,估计这一口气也留不着了。天意啊天意,刚好叫我撞见!”

        秦翊:“……”

        小孩子他不知怎么对付,话痨小孩子他更无言以对。

        好在司小雅只是自己在那儿不停喃喃,也无须秦翊搭话。

        秦翊看她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展眉,一会儿并指按陆锦画的脖子,一会儿再去按她的肚子。沉默时间越长,之前那种讨厌的不安又重新归拢回来。

        “……怎么样?”

        司小雅摇摇头:“不怎么样。”

        “不怎么样是怎么样?”

        “啧!”司小雅瞪他,“你这人很烦耶,什么都不懂还一直问!”

        秦翊:“……”

        算了,不跟小孩一般见识。

        深深吸了口气,他勉强用最温和的声音问她:“小妹妹,我妻子她现在是什么情况?”

        司小雅吃软不吃硬,看他这么大个人还同自己客气,便也客气起来。

        转身走到桌子边悠悠坐下,她手指挑起一缕碎发把玩:“开始我已经说清楚了,小姐姐中的是血蛊。血蛊这种蛊嘛,就是要不断吸人血的。我猜给她中蛊的人应该是看中了她的血,吸了好去养那人的其他宝贝。啧啧,这种阴毒法子通常都是用在血亲之上哟!小姐姐还真是可怜呐~”

        听她所言分毫不差,秦翊更加相信她的本事,又问:“所以我妻子她怎样才能恢复?让那人解蛊?”

        司小雅点头:“嗯,这是最好的法子啦!”又摇摇头:“不过……以小姐姐目前的状况,还能撑几天我也不知道。她这血蛊特别,一是血亲的血蛊,二是共生蛊,我贸然去解反而会害了她,只能用压制血蛊的法子替她缓口气儿。所以这几天你最好还是去找找人哦!要么把她那位‘血亲’弄来,要么去找另一个共生蛊的人。”

        秦翊对南夷蛊事知之甚少,南地的一切于所有西梁人来说都分外神秘。他叹息一声,几分惆怅:“我却不知什么叫共生蛊。”

        司小雅“哦”了一声:“这个也不怪你~我简单给你解释解释,就跟血亲差不多的,施蛊人有男有女嘛!这男女要是看对眼了,就会去石凹凹里寻‘翻斗’。‘翻斗’回家生了崽崽,他们用血去喂,再加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崽崽虫十四天过后就是共生蛊啦!共生蛊男女各一只,然后他们的蛊术嘛,就能通用。比如我会忆梦蛊。我相公不会,我跟他有了共生蛊,那他也能驾驭我的忆梦蛊了。”

        ……看对眼……

        ……相公……

        秦翊汗颜。

        这就是云姜说的南夷民风质朴?这十来岁的娃娃……

        “哎,你懂了没有嘛!”司小雅蹬蹬脚。

        秦翊简单“嗯”。

        司小雅又道:“话说回来你看起来很不一般,气场跟我爹爹有几分相似哦!不过爹爹长得更好看,也更厉害,才不会抱着女人要哭要哭的。”

        秦翊:“……”

        算了,真的不能跟小孩一般见识。

        安静了片刻,秦翊忽而想起被他忽略的一件事。

        这丫头从哪儿冒出来的?!

        虽然自报家门,但他也不能肯定她的的确确就是这个名字。更何况这还是在西梁地界,像她这么大小的南夷小孩,怎能随便走动?

        难道南地有变?

        “啊!”司小雅突然一声惊呼,急急起身,“我走了我走了!”

        也没有说其他第二句话,竟直接跑到窗边从窗口跳了出去。

        ……这是三楼。

        秦翊本想提醒她,话到嘴边却又听到一串脚步声。步伐沉稳,明显是个会功夫的男人。

        再次侧目看去,果然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奔了进来。

        没料到屋里有陌生人,他愣了一愣,赶紧对床上的男女抱拳行礼:“请恕在下唐突,误闯了二位房间。抱歉!”

        秦翊冷眼:“找人?”

        对方一愣:“阁下如何得知?”顺秦翊目光往前望,桌边一方矮凳往外挪了几寸,与其他格格不入,明显有人坐过。

        他心头大喜,再次行礼:“多谢阁下指点,我那小师妹就是不让人省心,若方才小师妹有得罪的地方,还请二位多多包涵,云峤替她给二位道歉!”

        秦翊略是摇头:“还好,她也算帮了我一个大忙。”又是一叹:“你那小师妹年纪太小,身份也特殊,西梁并非你们所看到的那般安全。快去找她吧。”

        靳云峤一瞬惊愕,没想到这人还能看出他和小师妹身份特殊……

        担心司小雅当真出事,他不敢过多耽搁,再次行礼而退。

        一夜无眠。

        陆锦画在他怀中静悄悄的。

        他不知她是睡着了还是昏迷中,一双眼睛只管死死盯着她的胸腹,确认她还在呼吸。

        恍恍惚惚,天色从极致的黑又转为刺眼的白。

        陆锦画熬过了一晚上,后面却还有好多晚上。

        也不知拾柒究竟有没有和云姜好好谈,更不知云姜肯不肯来。说来到去云姜不是他的人,不听他差遣也是理所应当。

        可是小锦……

        要是被中了血蛊的是他就好了。他可以流血。流很多很多血,哪怕因此丧命,也不想看到心爱的小姑娘在自己面前一点一点耗尽生命。

        黄昏时刻,拾柒回来了。

        身后跟着不住翻白眼的云姜。

        要不是听到以前那位王妃命悬一线,危在旦夕,且中的还是陆向晚的蛊,她一定、肯定、确定不会来。

        在此之前拾柒都快把她给气死了。

        明明两人就是西梁人所说的“两情相悦”,那木疙瘩脑袋还不承认,特么的以为她是南夷女子所以好欺负?非要她开口?她偏不开,就看他能憋到什么时候!

        越想越气,走路的步伐不禁开始左摇右晃,横竖都在堵他的下一步。1文学网

        拾柒无暇和她计较,好不容易走到门口,他猛地收腿。站在外面不动了。

        “请。”他伸手,言简意赅。

        请请请,请你个头啊请!云姜恨恨咬牙。

        转过屏风看到憔悴不堪的秦翊抱着惨无血色的陆锦画,她“啊呀”一声,瞬间变了脸色,快步跑到床前:“尊主您慢慢起身,我仔细给她看看。”

        秦翊垂目,默默起身。

        ……

        整整一宿,云姜都在寻找陆锦画体内的蛊虫。

        可也真是奇了怪,那蛊虫似乎故意躲着她似的,每次都要接近它了,它却忽而又往另一个地方蹿去,简直比池塘里的鱼还灵活。

        “妈的这什么破虫子!要叫我知道是谁下的蛊,我非把这虫弄出来切成肉末塞他嘴里不可!”

        骂人的声音隔着屏风传来,秦翊原本还满心担忧,听到这句话蓦然一愣,微瞥拾柒一眼。

        “还没说清楚?”

        拾柒:“……”

        都这时候了,主子怎么还有闲心管他们……

        “早说清楚的好,”秦翊按住他的肩,“本座不就是个很好的例子?”

        拾柒欲言又止。

        “说!男子汉最忌讳吞吞吐吐!”像个老父亲般地教诲。

        拾柒皱了皱眉,无可奈何道:“不是属下不想同她说。是根本没法说。她那性子,这两年越发厉害。她自己说的,以前才来西梁,怕惹是生非所以才刻意收敛。现在这圈子就那样,她也混熟了,就不用藏着掖着了。主子,您瞧瞧她这一串话说的。什么叫‘就那样’?西梁很差吗?”

        秦翊:“……”

        他怎么觉得拾柒的重点抓得不对?

        “还有,主子您知道西梁女子多是温婉的,偶有张扬些的姑娘,也不似她这般张扬。上次属下好言相劝,希望她稍微收敛收敛,不要太过,免得引人注意。她倒好。直接说就是想引人注意,反正身边人眼瞎,又注意不到她。您说这叫什么话?是说属下眼瞎吗?好端端被她一通骂,再多心思也都没心思了。”

        秦翊深深吸了口气。

        一时竟不知这小子是像谁,怎么隐隐约约跟他几年前有些相似?难道被他一手带大的孩子都会有这样的毛病?风清平日脑子灵光,在对女孩子方面也是颇多坎坷……

        忽而想起朱逢春当年对他的“苦口婆心”,一时间如鲠在喉,又生出无限感慨。

        “拾柒。”

        “在!”

        秦翊愣了一瞬,不禁笑道:“不用那么紧张。本座是想说,你应该曲解云姜的意思了。你尚未向她表达你的心思,是吧?她说你眼瞎并不是真的指你眼睛不好,而是在她心里,你似乎从未关注她。”

        拾柒一脸诧异地看向秦翊。

        主子今天好像很奇怪啊?他不在这段期间到底发生什么了?

        “尊主。”

        云姜突然从屏风旁边露了半个头出来,左手向前一伸,满是鲜红。

        秦翊错愕:“她……”

        “哎放心放心,她没事了。这蛊我给她找到了,不过取出来的法子粗暴了些……嘿嘿,不过的不过,在您心中她的命应该最重要吧?所以不会因为这小事和我计较了对吧?”

        秦翊略是一叹,唇角微扬:“她没事就好,不同你计较。”想往里面走。

        云姜赶紧用血手拦住他,赔笑道:“还请尊主给点时间让我收拾收拾。”眼角一挑,瞥看拾柒,敷衍地哼哼:“还请您那位眼神儿特别好的下属替我打盆温水什么的。”

        拾柒:“你!”

        云姜做出两分委屈:“我什么我?难不成让尊主去打水?”

        拾柒:“……”

        秦翊叹了口气,不予置评。

        等到用热水擦拭干净陆锦画身上的血,盆子里的温水已然成了一盆血水。

        “喏,倒了。”云姜把盆子端到拾柒身前。

        看着满盆红色,秦翊心脏猛地紧缩。

        “小姐那次倒了五盆血水啊。怎么可能不是小产呢?”这是安雯后来同他说的。

        五盆……

        单单一盆他就站立不稳,那时小锦她到底有多绝望,他简直无法想象。

        耳边嗡嗡作响,云姜和拾柒似乎还在斗嘴,但他什么都听不清了。

        ……

        乏,浑身还是乏得厉害。

        陆锦画用力吸了口气,缓缓吐出,又觉得腰腹也跟着疼了起来。

        尤其是心口的位置,疼得要命,跟被人用利器钻过似的。

        “醒了?”

        一张脸从上凑了过来,陆锦画试探着眨了眨眼,等到外面的光不是那么晃人,才慢慢地睁开。

        头顶的女人一双异瞳,正关切看着自己。

        异瞳……

        刹那想起捧月嫁过来的时候。这个女人出现在芝兰斋门口,而且还传话说秦翊让她进去。

        所以,这也是秦翊的某个女人了吧。

        陆锦画满是不屑,扬起唇角:“是你。”

        云姜有些吃惊,没想到一面之缘她还记得自己,几分高兴地点头:“对是我,上次急匆匆的,也没来得及同王妃……不是,姑娘你说上几句。我叫云姜,是——”

        “是秦翊的人。”

        “呃……”云姜几分震惊。

        她是不是秦翊的人呢?

        说是吧,但她自由得很,想做什么不做什么,都随她心意,没有人逼她。秦翊会让她帮帮忙,也仅仅是帮忙,并不像对其他人那样直接下命令。

        可说不是吧,她又的的确确在翎羽堡混日子,受人恩惠,活在人家的地盘里,否认便显得自己像白眼狼。

        于是她模棱两可:“是……也不是吧。”

        陆锦画更加不屑:“以前他好歹还会给那几个女人身份,轮到你,连身份都不给了么?”

        什么玩意儿?她们说的不是同一件事吧?

        云姜的脑子转得飞快,一边思索陆锦画的话,一边又看她那冷漠的神情。突然开窍,慌忙摆手:“不,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怎么可能和尊主有那种关系?”

        陆锦画阖目:“有什么不好承认的,与我无关,也不归我管。”说着,她扶到床沿想起身。

        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只依稀记得自己哪哪儿都在莫名其妙地流血,好像秦翊还抱过自己?断断续续说了不少话,不过她也都记不清了。

        本打算下床活动活动,坐起来才发现她浑身上下仅穿了一横裹胸。

        她立马抓回被子将自己裹好,神色惊慌地瞪看云姜:“你剥我衣服作甚!”

        云姜无辜地解释:“不剥我找不到蛊虫啊!”又忍不住偷笑:“还别说哦,尊主很有福气嘛,姑娘穿衣身段显窈窕,脱衣就——”

        “你、你闭嘴!”陆锦画涨红了脸。

        哪怕云姜是个姑娘,这话听起来未免也太不知羞耻了些!

        刚想再训斥两句,冷不防屏风后面又走来一个人。

        陆锦画看也不看,直接怒道:“滚出去!”

        秦翊:“……”

        眼角眉梢的喜悦瞬间被打散。

        几分失落地退去屏风后,他不禁纳闷,拔蛊也会染上拔蛊人的性子吗?小锦若以后都这般暴躁,那他……

        唉,还是迁就迁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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