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苏醒

半年后，一场冬雪过后，窗外湿寒刺骨。

        病房里温暖如春。

        左凡一大早起来，熟练地忙碌着。

        从冰箱里拿出鸡蛋、牛肉、大米放进破壁机，机器运转的同时，他已洗漱完毕。

        羽玄像往常一样，睁开了眼睛，茫然地看向雪白的天花板，又转而扫向四周。

        左凡看过去，笑得一脸温柔。

        “醒了？今天挺准时啊，我还想着，让你多睡一会儿。”

        见羽玄正盯着他，左凡走到床边，单膝跪在床上，胳膊伸到羽玄脖子下面，把他扶了起来。

        自顾自地说着。

        “宝贝，既然醒了，咱坐起来换衣服了啊！”

        “今天穿什么？”

        “外面还得穿病号服，不过你放心，知道你爱干净，我每天都给你换一身干净的，你闻闻，还有洗衣液的香味。”

        左凡让羽玄靠在自己身上，把衣服放到羽玄鼻子下面，很快又拿走了。

        “里面穿件t恤吧，护着点肚子。这件白色的怎么样？”

        见羽玄还盯着自己，左凡露出了宠溺的笑容，抱了抱他，很自然地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

        “乖，今天怎么这么喜欢看我啊？”

        左凡突然意识到什么，表情瞬间便僵住了。

        哪里不对！

        “是在看我吗？你是不是醒了？”左凡心脏一阵狂跳，惊喜地问。

        记得羽玄第一次睁开眼睛，见对方的瞳孔中映出了自己的影子，左凡按捺不住心中的惊喜，以为羽玄醒了。

        冯帅检查后却告诉他，这只是植物人的正常反应。

        当时的羽玄，眼球的活动是无意识的。

        对周围的刺激也没有反应。

        然而，此时。

        羽玄忽闪着蝶翼般纤长的睫毛，眨了眨眼睛。

        他正靠在一个陌生男人怀里，身上□□。

        这是……

        一股羞耻感从内心升腾——

        红晕泛上脸颊，他羞赧地看向左凡，眼前的人动作亲密，努力搜索记忆，确定不认识。

        眼神停留在面前的衣服上。

        自己这是怎么了？

        这是在哪里？

        眼前的这个人是谁？

        他想躲开，却发现这具身体根本不听使唤。

        车祸前的一幕仿佛定格了一般映入脑海，“轰”的一声巨响，一切又闪电般骤然消失不见，只留下一片虚空，撑的脑仁发疼。

        心中一阵惊悸，条件反射地打了一个激灵。

        左凡似乎感觉到了羽玄的清明，面露喜色：“我这一高兴，忘了你没穿衣服。”

        赶忙把手里的衣服给羽玄穿上，边穿边说：

        “太好了！你醒了就好，穿上衣服，我去叫医生。”

        “小心袖子！”

        太兴奋的缘故，简单的穿衣动作，居然有些慌乱。

        不一会儿，冯帅走了进来，按断了显示左凡电话号码的来电。

        “我一上班有很多事情要忙，这么火急火燎地，不停给我打电话，有急事吗？”

        羽玄像往常一样靠坐在病床上，眼睛里闪过一道月光般明亮的光芒。

        左凡强掩内心的激动，尽量把话说得平静：“羽玄，醒了！”

        “哦？我看看！”

        冯帅一脸惊疑，快步走到床边，他抓住羽玄的胳膊，说：

        “试着动一下手指。”

        羽玄的食指蜷了一下，其他手指也跟着动了，似乎想要握拳，但没有成功。

        冯帅掀开被子的一角，露出了羽玄光洁的脚。

        “脚趾能动吗？”

        羽玄的脚趾动了动。

        “很好！”冯帅笑着问：“能发出声音吗？”

        羽玄想要说话，却一下呛住了，忍不住咳了起来。

        左凡紧张地凑过来，赶忙轻拍羽玄的后背。

        冯帅掏出听诊器，仔细检查后，说：

        “没关系，没什么大碍，他的身体状态很不错。既然苏醒过来，很快就能恢复。只是没想到……”

        冯帅欲言又止，看向左凡的眼神里，满是欣慰：“好好照顾他吧！”

        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面对苏醒的羽玄，左凡显得无所适从。

        “呃——我叫左凡，是护工。对了，还没洗漱。”

        把羽玄抱到轮椅上，推着他来到了卫生间。

        羽玄目不转睛地盯着镜中的自己，似乎是在确认什么。

        一个声音在耳畔回荡。

        “我还活着。

        眼前的这个人是我的护工，这段时间一直是他在照顾我吗？

        他好像对我很熟悉。

        对了，他刚说，他叫什么？”

        刚苏醒的缘故，他的脑子仿佛是锈掉的机器，刚刚加过油，却仍旧不好使。

        左凡看出了羽玄眼中的茫然，蹲下身，手轻搭在羽玄的肩膀，满含鼓励地看着两个人的镜像。

        “不认识自己了？”

        这半年应该没太大变化。

        白皙的皮肤，流畅的五官轮廓，还有淡粉色的薄唇……

        左凡喉头一紧，下意识吞咽一下。

        刚见到羽玄的时候，羽玄太瘦了，他每天严格按医嘱喂养，帮他按摩、活动，才慢慢增重了些。

        希望有一天羽玄醒了，复健的路能更顺利。

        左凡慌忙转移视线，拿出牙刷，说：“我帮你刷牙。”

        羽玄看了看镜中的自己，又看向左凡，试着张开了嘴。

        左凡小心地按顺序刷，从上到下、从里到外，确定都刷过了，问：“要漱口吗？”

        羽玄眨了眨眼。

        不料，一口水含在嘴里，却被呛到了，水喷了出来，不停地咳嗽。

        后背被克制而有力地拍动，肺部的压力逐渐减轻，感觉好了不少，紧接着，一块毛巾擦过嘴边，触感绵软，带着香皂的芬芳。

        羽玄大口呼吸，终是缓过劲儿来。

        左凡一脸歉意。

        “没事吧？都怪我，你刚醒来，还不习惯用吸管，我应该拿勺子的，或者不漱口也没关系，这种牙膏是可以吃的。”

        羽玄皱着眉，微微摇头。

        他能感觉得出来，左凡把他照顾得很好，可以说无微不至，只是，从小到大，他很少与人亲近，包括他的父母。

        这种被人放在心上的感觉很奇怪——

        他一时无法习惯。

        吃饭的时候，羽玄只吃了一点。

        左凡试着劝道：

        “我知道味道不是太好，可你没醒的时候，也只能吃这些。

        我一会儿问问医生，看你现在能吃什么。

        你要是喜欢吃什么，也可以告诉我，我尽量满足你的要求。

        再吃几口吧，我放了鸡蛋和牛肉的，只是盐放少了一点。”

        羽玄听到这些，又吃了两口后，却怎么也不肯吃了。

        “好吧！一会儿想吃什么我再给你弄。”

        左凡三下五除二，把剩下的小半碗粥糜扒进了嘴里，又往嘴里塞了一个馒头。

        羽玄没有胃口。

        看到左凡毫无芥蒂地吃他的剩饭，心中的疑惑更甚了……

        羽玄苏醒的消息很快传回到了羽家。

        半年无人问津，现在总算有人关心了。

        左凡悄无声息地站在一旁，观察着每个人。

        羽玄坐在轮椅上，木讷地应对前来探望的亲人，没有表现出亲近抑或喜悦。

        仿佛是黑夜独自闪烁的星星，凄凉而又华美！

        羽天峰一副慈父的模样。

        左凡记得，他之前来时，完全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

        询问了情况，又嘱咐几句，羽天峰走出了病房。

        羽明翼却快步上前，走到羽玄身边，背着所有人，猛地掐了一下他的胳膊。

        见羽玄拧着眉头瞪向他，狞笑着嘀咕：“真活过来了呀！”

        一脸阴邪。

        左凡站在门口，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心里隐隐生出一种莫名的不安。

        几步走到羽玄身边，不顾他的躲闪，撸起了他的衣袖。

        左大臂外侧赫然有硬币大小的一片青紫。

        这是皮下出血！

        左凡转身从冰箱里拿出一个冰袋，裹上毛巾就敷了上去。

        “凉！”羽玄条件反射地想要闪躲。

        左凡力气很大，抓着羽玄胳膊的手纹丝不动。

        “马上就好，明天我改用热毛巾敷，淤血散得快一点。”

        羽玄话不知道哪里露出了破绽：“你怎么知道……”

        “猜的！”左凡敷衍说，看向羽玄的目光里，充斥着担心和隐忍。

        羽玄没有说话，盯着左凡，似乎并不相信。

        “你还没醒的时候，发生过相同的事。”

        之前发生的事，左凡记忆犹新，所以才特别留意。

        抓着羽玄胳膊的手滑下，握住了手背。

        轻轻一握，随即松开，动作自然流畅，似乎只是不经意的小动作。

        手，依然滑软。

        左凡的心颤抖了一下，铭记这种感觉。

        “他是我弟弟。”羽玄说，轻咬下唇，低头沉思，不敢看左凡的眼睛。

        他和羽明翼从小不合。

        左凡的呵护令他不适，内心裹挟的坚硬盔甲，似乎出现了裂痕。

        他是个直男，自觉情感凉薄，从小到大，感受不到亲情，更不奢望爱情。

        左凡对他，应该是一种叫作友情的东西，只是，跟之前同学间的情谊似乎又有些不同。

        那是什么呢？

        他想不明白。

        之后的几天，不知道哪儿来的默契，通常羽玄只需要一个眼神，左凡就能猜到他想要什么。

        羽玄的生活因此方便了许多。

        潜意识里，有一个声音告诉他，左凡是个值得信赖和依靠的人。

        对左凡而言，他无比珍惜和眷恋留在羽玄身边的最后时光。

        情感是座囹圄，作茧甘愿自缚！

        看向羽玄的眼神中饱含喜悦和不舍，甚至还有难以察觉的落寞。

        空闲时，左凡跟他讲述了最近半年发生的许多国内外大事，也搜刮来一些笑话哄羽玄开心。

        想到羽玄的家境。

        一入豪门深似海，出生在深海里的人，时运难料。

        以前就算身入险境，也能算无遗策，从未有过如此多顾虑！

        一口浊气呼出，把心中凌乱的思绪一同排出了体外，强做镇定。

        就像是蝴蝶效应预言的那样，随着羽玄的苏醒，一场风波正在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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