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25章

刘三笠还不知道自己被肖勇拉入黑名单了，正兴冲冲的赶回家。回到家才发现屋子静悄悄的，只有灶房的烟囱冒着烟。刘三笠饿的心慌，第一反应就是想要骂娘。可是想到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又生生忍住了。他捂着肚子钻进厨房，牛招娣把孩子绑在背上做饭，刘三笠的瞎眼老娘在灶下添柴。

        灶房门又窄又矮，哪怕是刘三笠也得低着头才能钻进去。阳光顷刻间被挡得一点不剩。

        一听见自家男人的脚步声，牛招娣就心慌。拿铲子的手抖得用错劲，锅里的鸡肉被翻到灶台上。她慌忙捡起来往锅里一丢，一大瓢水添了进去。

        多添点水孩子们还能跟着喝口汤。

        满屋的鸡肉味勾的刘三笠的肚子控制不住的发出声音，牛招娣的手越发的哆嗦了。就连刘三笠的瞎眼娘也忍住往锅底多加了一把草。

        本来还打算控制情绪的刘三笠，一瞧见满锅的水，零星的几块鸡肉沉船一样的沉在锅底，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肉呢？那么肥的鸡怎么就剩这么点肉？你个死老娘们是不是被你偷吃了。”

        牛招娣苦着脸抱头解释：“孩子馋吃了几块，我没吃。”

        可惜刘三笠已经红了眼，在肖云生身上遭受的挫折让他埋藏在内心深处的自卑感一下子爆发出来。雨点一样的拳头不要命的落在牛招娣身上。瞎眼老娘捶地痛哭，一家子鸡飞狗跳。

        等刘三粒卸了火气，牛招娣已经捂着孩子躺在地上，进气没有出气多。

        两三岁的孩子被母亲抱在怀里，惊恐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刘三粒。

        刘三粒啐了一声，举起的拳头又落了下去。

        “别躺地上装死，锅里的饭快点煮煮，我要饿死了。”

        牛招娣哼唧两声爬了起来，泪水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下来，她嘴角还粘着血，左边的脸上肿起一个大包。灶台下的火还在烧着，瞎眼老太太一边呼着“造孽”一边不忘记添火。她不敢添慢，要是慢了，没人性的小崽子并不会对她客气。

        刘三粒“哼”了一声离开灶房。

        等牛招娣端着一碗盛满鸡肉的饭菜递给刘三粒的时候，刘三粒匀出几块放在眼巴巴瞅着他的三个孩子碗里。

        最后筷子一转一块鸡肉落在牛招娣清汤寡水的碗里。

        牛招娣听见自己男人道歉的声音，她望着三个孩子亮起来的眼睛，麻木的啃着鸡肉。

        瞎眼老太太等了又等，没等到儿子良心发现的一块肉。端着碗稀里呼噜的吃着，只觉得嘴里的饭菜寡淡的尝不出什么滋味。

        填饱肚子，刘三粒的火气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望着牛招娣脸上的伤，刘三粒有点后悔，他应该交代完牛招娣去做正事再发泄脾气的。现在脸上挂伤自然不能去肖家了。牛招娣不能去，只能让瞎眼老娘去试试。

        儿子说晚点带自己去村里串门，瞎眼老太太有些不敢置信。早些年眼睛没瞎的时候她也喜欢逛完东家逛西家。要不是儿子犯了大错遭全村嫌弃，她哪能哭瞎了眼。现在别说去串门了她连自家院门都很久没出过了。

        刘三粒骑着自行车去二大队的豆腐坊，他没直接去肖家，为了留下一个好印象，刘三笠准备花几毛钱买点豆腐带过去。

        刘三笠有自行车了！没一会功夫大半个村庄就已经传遍了，连带着上午刘三粒怎么纠缠肖勇的事情也传播出去。

        社员们不明白刘三粒从哪寻摸来的自行车，反正总不会是他自己买的，只是偷来的东西还这么招摇过市，他们不懂刘三笠又出什么幺蛾子。

        戴志新拿着铅笔头在工分本上给每一个参加修建猪舍的社员记工分。肖云生两兄弟因为是交替上工，他在本子上只记了一人的工分。他刚准备落笔，肖云生就提醒道：“记我大哥头上。”

        戴志新自然同意。

        落下最后一笔，今天的工作算是告一段落，猪舍的顶上了横梁，简单的用细木梁做了框架，上面扎盖了一层芦苇席，芦苇席上面糊了一层厚厚的泥浆，等干透之后再盖上一层茅草就算完工了。满打满算能在三天内搞定。

        戴志新凑到肖云生身边。

        夕阳的余晖洒在肖云生身上，整个人像是融入了山色之中精怪，俊秀的不似真人，偏偏又不带女气。

        戴志新总觉得落了水之后，肖云生的气度变了。他以前也不爱说话，整个人有些看破世俗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孤僻。但是现在不同，他还是安静的过分，但身上的气息是沉静的，淡然的。是一种心有丘壑的沉稳。

        肖云生不知道戴志新又发什么呆，他轻轻的扭动酸痛的胳膊，心里默念今日学会的知识点。

        这几日花絮絮和他都很忙，花絮絮忙着翻译而他也因为罗明亮的推荐，成功的发表了自己的诗作。不出意外这两天稿费就能寄过来。

        钱不多，但这是一个好的开端。

        等戴志新终于想起自己找肖云生要问什么的时候，两人已经停留在肖云生家门口。

        梁霞端着水盆出来倒水，看见戴志新笑着打了声招呼。

        “嫂子。”戴志新客气的喊人。

        梁霞问：“小新，你妈上次不是说你去相亲了。怎么样？成了没有？”

        戴志新的婚事一直是老大难，从十八岁成年，每年少说也要相看一两个，如今都二十二了，还是定不下来。女方都嫌弃他体弱，害怕嫁过来守寡。

        戴志新苦着脸摇头，被拒绝了太多次，他现在完全不会觉得难以启齿。拒绝就拒绝呗，大不了光棍过一辈子，村里光棍不少，过的不比拖家带口的差。

        梁霞安慰道：“缘分这东西急不来，没事。等缘分来了，说结婚就结婚了。”

        戴志新无所谓的摇摇头。比起婚姻他现在更关注吃的。

        “婶子今晚炒两个菜，我要跟云生还有大哥好好喝一杯。”这话说的不客气，但是梁霞不在意。从小到大肖云生和戴志新就是两家交互着共同养大的，要不是不同姓，和亲兄弟没什么区别。

        “行，正好我腌的黄豆花生能吃了，等会盛点给你们下酒。”

        戴志新咧着嘴笑。

        肖云生洗完手顺手拿出一本书，他现在习惯了一回家先看会书。花絮絮在房间里翻译文献。里面记载的发明创造最新科研，她在原本的世界几乎都成了被保存在博物馆里的老古董但对于现在的人来说它还是最新的。

        有了这些文献，花絮絮总算对自己掌握的知识有了新的规划安排。如果她没记错，再过不久就会迎来生物制药工程的爆发式发展，到时候许多国外的公司也会大规模的转型到以基因工程为基础的研发项目。

        这对花絮絮来说是一个契机。条件允许她完全可以弥补国内的这块空缺。时机得当她还可以跳跃式的推动本国药业的研发进程。

        可她现在只是一个村小的代课老师，想要接触最基础研究器材还不知等到什么时候，只能另作打算。

        花絮絮叹气，听见院子里的吵闹声她也没心思翻译，推着门走出来。一眼就看见垂头认真看书的肖云生。

        阳光撒在他身上，给整个人描了一层金边。细软的头发搭在额头，墨玉一般的眼睛平静的盯着书本，或许是感觉到有人在看他，肖云生抬起头，清冷的目光直直的望着花絮絮。

        花絮絮：“回来了。”

        肖云生点头。

        刘三粒不是第一次见到花絮絮了，每次见面都感慨肖云生真是走了狗屎运，这么漂亮的姑娘怎么就嫁给肖云生了呢。

        他搀扶着老娘走进院子，抬手就递上一块豆腐。

        梁霞没接。

        刘三笠也不嫌尴尬，自来熟的把豆腐放进灶房的锅台上，搬着凳子招呼老娘坐下。

        梁霞把豆腐端出来，冷着脸看他，“我说小三子，你这是干嘛？咱家也不缺你一块豆腐，今天我可听我家老肖说了你跟着他大半天，这是又冒什么坏水呢？”

        刘三笠一双小眼睛好不容易从花絮絮身上拔下来，闻言直呼冤枉：“嫂子您这话说的。我不是想着嫂子人缘好，带老娘出来找个人唠唠嗑、透透气，怎么就成了冒坏水的了？”

        梁霞可不吃他这一套，把装豆腐的小盆往瞎眼老太太腿上一放，不客气道：“这么说你还是孝子了？当初要不是你偷走了大队一半的粮食，我家老太太说不定到现在还活的好好的。这事你忘得快，你老娘估计还记得，她怎么好意思找我唠嗑。”

        瞎眼老太太端着盆坐立难安，一听见梁霞的声音她就后悔了，早知道儿子带她来肖家，她还不如不出这个门。

        这事刘三笠还真不知道，他就说肖勇怎么这么难接近，自己热脸贴了半天冷屁股也没把他捂热。原来里面还有这一出。

        认是不会认的，大队里的人都说是他偷了粮食。可是谁看见了？就是因为没人看见，这些人拿他没办法，才不得已允许他在队里住下，不然早就把他扭送公安局了。还真以为郑学勤是什么救苦救难的菩萨不成？

        刘三笠苦着脸，头垂的低低的，连声音也带了一丝受伤，“嫂子，我知道我刘三笠在队里名声不好，但是坑害全村的事情我真没做过。您再看看云生兄弟，一个高中生，他不也被队里的长舌妇编了帽子顶在头上。这些年我、云生兄弟、小新兄弟，我们三人的流言传成了什么样子您不是不知道。难不成我们就真的和流言里传的一样不堪？”

        梁霞低头沉思，听他这么说好像是有点道理。

        花絮絮挑眉，刘三笠她是见过的，每次见面都让她恨不得挖出他的眼睛。只是没想到这人的嘴巴这么能说，黑的都快被他说成白的了。

        “嫂子，咱家云生和小新可没做任何拿不出手的坏事。就是有些短处但也只是拖累了自家人可不像有些人，坑蒙拐骗都做了，到头来还一味的只会狡辩。”

        梁霞一顿，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她差点被这个滑头的小子带偏了。云生无非也就被人说懒，小新也是因为身体原因。那些个长舌妇是让人厌烦，但是这小子把自己和已经改正的云生和小新放在一起比较，这是膈应谁呢。

        “去去去，咱家不欢迎你，以后你离我们家老肖远点，让我看见一次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被人这么当众打脸，特别还是在花絮絮面前，刘三笠的脸也黑了下来。他把老娘手中的豆腐往地上一扔，阴冷的小眼睛环视一圈，啐了一口骂道：“给脸不要脸的东西，咱们走着瞧。”

        梁霞气的脸色发红，冲上去就要揍人。刘三笠准备还手，肖云生一下子站在梁霞身前。

        刘三笠自认不是对手，丢下老娘拔腿就跑。

        瞎眼娘没了依仗，一下子坐在地上，哭嚎声震耳欲聋。

        也不知这老太太嗓子怎么这么洪亮。

        “不管了，小新麻烦你去叫一下刘主任，这人让她给我送回去。”

        刘芳这几日心烦的很，女儿跑了不知去向，厂里也找不到人，只说是请了长假。刘芳不好在外人面前自爆家丑，只能无功而返。

        白翠岚人不见了，但是魏红军一家却不能不招待，两口子忙的心力交瘁，。好不容易糊弄过去，杨琴却拿出了一张清单，话里话外都是让刘芳管着点白翠岚，这姑娘花钱太大手大脚了。还说这钱算是魏红军借给白翠岚的，两人没结婚刘芳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白庆年气的吐血，关在家里把女儿的东西砸了个稀巴烂。刘芳害怕他气出好歹，只能让娘家的兄弟托人去找白翠岚，可是一连几天下去了，白翠岚的影子还没寻到。

        “也不知这死丫头躲哪去了？要是被我找到，这死丫头就别想好过。”刘芳坐在床上理钱，一张张的大团结被她仔细的整理成一摞，又把零碎的小钱理了理，满打满算也就五百多块钱。这在瓦家坳是一笔巨款，但是还给魏家还远远不够。

        杨琴列的单子被她放在一边，一笔笔账对下去，刘芳气的心肝直颤。这些账单都是最近的，不说价格贵的要死的衣服，还有什么进口的化妆品，里面甚至还有一块进口手表。

        就两个月足足花了一千块钱。刘芳倒想问问女儿，她怎么有脸说看不上魏红军的，看不上人家还花人家那么多钱，她是做了什么孽，生了这么个败家玩意。

        刘芳刚把钱藏好，戴志新找上门了。

        刘芳一肚子的怒火又强挤出笑脸，那笑怎么看怎么渗人。

        戴志新摸了摸手臂打出一个冷颤，“刘主任您快去瞧瞧，刘三笠把老娘丢在云生家，他自己跑了。”

        刘芳一听笑容一下子拉了下来，她慢吞吞的说：“急什么，一个大活人的还能跑了不成。你去找牛寡妇，让她去把人领回去。”牛寡妇已经成婚了，讲究的人都不在称呼她牛寡妇，这不是咒人吗？

        刘芳不愿意，在她看来那牛寡妇可不是什么好东西，想起自家男人曾经夸奖牛寡妇的话，刘芳就恨不得撕烂她的脸。

        戴志新挠头，一脸的抗拒，“刘主任还是您去吧，牛嫂子她这人还是你们女人好打交道。”

        戴志新可不敢去，他妈要是知道了估计又要念叨到天明。

        牛寡妇这人怎么说呢，跟女人相处的时候看起来正常，可一遇见男人，那模样软哒哒的像是扶不上墙的烂肉。戴志新不喜欢这种女人，他自己未来要是侥幸娶到媳妇，希望她性格能够强悍一些，最好能跟他老娘一样。这样就算他以后出事了，也不至于被人欺负。

        刘芳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人不待见牛寡妇，当即心底有点高兴。一改之前的拖沓模样爽快道：“行，我去叫她。”

        戴志新立马道谢，不要钱的好话拼命往刘芳头上加。等戴志新走了，刘芳才知道吃了这小子套路。可是来都来了，她也想看看两家的笑话。

        刘芳站在刘三笠家门口喊牛寡妇的名字。刘三笠的大女儿刚刚四岁的刘大丫跑回去叫人。牛寡妇坐在凳子上手上握着一面巴掌大的镜子，镜子了的女人脸肿的看不出原来的样貌。大女儿进门吓了她一跳，牛招娣肚子的怒火瞬间被点燃。

        刘芳站在院门口等人，人没等到，孩子的哭声倒是一声大过一声。刘芳撇嘴，她就说牛招娣不是个什么好货色，对自己的亲生女儿都能往死里打，也就那些啥事不管的老爷们，才会瞎了眼的被她迷惑。

        刘芳等了半天也有些不耐烦了，扯着嗓门喊道：“牛招娣你还去不去接你婆婆了，你要是不去那就算了，看刘三笠回来怎么找你算账。”

        牛招娣的手一顿，一想起刘三笠打她时狠毒的模样，她就控制不住的浑身发抖。

        女儿的哭泣声唤醒牛招娣的神志，想到自己刚刚做了什么，牛招娣的眼泪一下子流下来了。

        “你走不走，你婆婆还没死呢，你这么哭也不怕把人哭没了。”刘芳最不耐烦听牛招娣哭，那哭声细弱的像猫仔，难怪男人看见就走不动路。

        牛招娣顶着一脸青紫走出了的时候，刘芳差点控制不住拍腿大笑，天呐，她这趟还真是没白来。

        “呦，招弟妹子，你这脸怎么回事？我就是你家男人是个不懂体贴人的。看看这脸，啧啧，下次他要是再打你，你就往我那跑，怎么说我也是个妇女主任，咱们女同志可不能任由男同志欺负。”

        牛招娣挤出一抹笑，沉默不语的跟在刘芳身后。

        自讨没趣刘芳也没了跟牛招娣说话的心思，两人隔着两三米的距离往肖家走。

        花絮絮从没见过这么能哭的人，不说让人心烦的声音，就说瞎眼老太太从未断过的眼泪，她就打心底佩服。

        老太太沉浸在自己的哭声里，花絮絮叫她到院子里歇歇，不听。给她喝水，不喝。

        梁霞没那么好的性子，一把拉住花絮絮：“行了，不用管她，她这是心虚呢。”

        瞎眼老太太的哭声一顿，接着声音越发大了。

        现在是农闲的时候，村子里没什么娱乐，多得是人捧着碗出来瞧热闹。

        薛丫抵了抵梁霞的胳膊，小声问：“这老太太怎么会在你家。”她刚刚在做饭也没关注，不想一转眼肖勇家又出事了。

        梁霞直道晦气，“还不是刘三笠，今天不知发什么疯。上午缠着我们家老肖，下午就端着豆腐带着老娘说要找我唠嗑。你说这要是没什么猫腻，谁信？”

        薛丫点头道：“肯定没安好心，你怕是还不知道，刘三笠刚得了一辆自行车，崭新的。怕是又闯了大祸。”

        梁霞捂着胸口觉得好险，“幸亏我刚刚把他赶跑了，不然这自行车的事情指不定就诬赖到我们家云生头上。”

        “可不是吗，还好你机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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