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36章

等靠近了白翠岚才明白，他们村这是要通电了。白翠岚记得很清楚，他们村因为偏僻直到九十年代才全村通电的，怎么现在提前这么多，足足有十来年了。

        白翠岚还没问，有人自动帮她解答了。

        赵春花不负大喇叭的威名，嗓门洪亮。围着梁霞夸赞道：“你家云生是个好样的，要不是他上了报纸，咱们村想通电不知道等到猴年马月。这下好了，到时候咱们也能用上电灯了。等厂建起来，说不定明年咱们村也能跟二大队一样家家住瓦房，买自行车，买电视，想想那日子，我就觉得身上有使不完的劲。”

        郑学勤已经把开厂的事情跟村里说过了，还说已经在县里申请过的，县里的领导对此非常关心。

        赵春花觉得他们家做的最正确的决定就是跟肖家交好，她男人是跟肖勇多少年的交情了，关系好的很，她和梁霞也谈的来。如此一来自家能进工厂肯定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梁霞最喜欢别人夸肖云生，这孩子自幼长在她跟前，要不是身份不允许，她是把肖云生当儿子养的。

        “云生这孩子好得很，早些时候不就是没结婚还没长大，这不一结婚啥事都懂了。之前就靠写字帮家里挣钱，现在和絮絮又捣鼓什么驱蚊剂的事情，他还说要考大学，你说说这孩子，每天都这么累了，还不忘关心咱们乡亲们。咱这厂虽说是队里的，但里面的配方可都是絮絮拿出来的，我就盼着咱们社员别再说云生的坏话了，这些话我听着心里难受的很。”

        赵春芳拍了拍梁霞的手：“你放心，云生已经被县里点名表扬了，谁要是再说他的不是，别说县里的领导允不允许，我赵春花第一个撕烂她的嘴。一群不记好的东西，到时候人要是再说，你别让他家进厂里干活，到时候年底没分红，气死他们。”

        围观的人一听，全围了过去，夸赞的话不要钱的往外倒，梁霞第一次感受到扬眉吐气的感觉。

        白翠岚站在人群后面，听了半天才理清楚，原来肖云生因为救她的事情被县里的宣传报点名表扬了。

        想到自己和肖云生上了同一张报纸，白翠岚的心里就跟喝了蜜一样甜。原本还有些迟疑的态度再一次变得坚定起来。她已经赶在花絮絮前面和肖云生扯上关系了，她就不信再来几次会拿不下肖云生这个人。

        “你们都让让，让领导们看看哪里适合放电线杆。”郑学勤一脸喜色的分开人群。几个过来拉线的工人被他好吃好喝的招待着，态度客气的很。

        “郑队长，我听说你们村要办厂了，恭喜恭喜啊。”

        郑学勤递过去一根烟，这是他特意去镇上买的红梅烟，贵的很，至少以前他舍不得花这个钱。

        把火给人家点上，郑学勤笑的眼角的褶子都深了许多：“是啊，就是咱村里的小伙子云生想的点子。他是个有出息的，媳妇又是上海人，家里祖传的秘方非要用来造福社员。本来我是不同意，咱大队穷但也不愿占人便宜，偏偏云生说了，是他们夫妻的一点心意。我就想着不能让他们两口子吃亏，秘方我们不要，厂里生产的东西一半算是集体的。这样大家都不吃亏。”

        因为开厂的事情，已经有好几个人来跟他打听秘方了，当他是傻得，反正他虽是厂长，但他不管秘方的事情，要是有本事找云生要去。那小子他是看出来了，别看是不吭声的但比白庆年还要滑溜。

        那工人本来也就是客气话，闻言又跟着夸赞了肖云生几句。

        电线还没拉，肖云生反倒是先出名了。

        白翠岚在人群中来回寻找也没看见肖云生。

        而肖云生现在正在县城棉纺中学的办公室里。

        罗老师被要求回家休息之后，高二三班的班主任就换成了现在的葛老师。

        葛老师三十大几岁，鼻梁上挂着一幅眼镜，见到肖云生已经连续哼了十来次了。

        肖云生蹙眉看着他。这人原来也教过原身。葛老师教学水平没什么大毛病，只是他这人不太会说话，经常好心办坏事。就比如现在，肖云生虽然没得到他的好脸色，但是也是凳子上坐着，肖月的情况葛老师也问了好几次。

        原身学习不怎么样，又不怎么努力，花用还都是哥嫂从嘴巴里省下来的钱。葛老师已经不止一次劝说原身别再读书了，他压根不是读书的料。这就导致原身越发的沉默寡言。而葛老师压根不知道自己的话对原身造成过怎么样的伤害。

        “肖月的事情你们这些做家长的就只能拿退学来敷衍吗？肖月成绩好，一看就是读书的料，今年参加高考指不定就考上大学了，现在退学，你大哥是怎么想的？”

        难不成肖勇自己也认为亲闺女比不上傻弟弟？重男轻女？

        葛老师的眉头几乎能夹死苍蝇。

        肖云生淡淡的把肖月的退学申请书往葛老师面前推了推，里面详细记录了肖月为什么会退学，言辞犀利，直戳学校的痛点。可惜葛老师压根没看。

        刘成站在肖云生身后，手里的笔就没停下来过。

        “不是肖月要退学，而是学校不准备让她继续读下去了，再过十来天就高考了，肖月的名字报上去了吗？”

        说到这事，葛老师的眉头也蹙起来，他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浮起的茶叶梗被他吐进杯子里。

        气氛一时间有些沉默。

        葛老师叹了口气：“这事学校做的不地道，教育局那边你们有没有去问过？”

        此刻办公室里还有别的老师，闻言全都看了过来。葛老师丝毫没有避讳的说：“县城的教育局要是不行，你们作为家长的不能闹到省教育局？孩子的一辈子就这么被耽误了，你们忍心。”

        肖云生无奈，为了不让葛老师也被停职他只能打开申请书。

        葛老师还在气头上，不耐烦的打断肖云生道：”这时候你能不能认真听我说完，怎么还跟上学时候一样，坐没坐相。”

        肖云生被他喷了一脸吐沫，脸色丝毫未变，对于师者，他有绝对的耐心和敬畏心。

        “葛老师您先看看再说。”

        葛老师疑惑的接过几张纸，半响过后，拍着桌子哈哈大笑起来。

        “我说你小子心里门清，怎么做事这么不靠谱，原来还有这一招。行了，这事我可做不了主，我去叫主任，这事你和主任好好谈谈。”

        葛老师大笑着去喊主任了。

        刘成凑了过来，担忧道：“这个老师不会被牵连吧，他怎么胆子这么大，刚刚可吓死我了。”

        肖云生在记忆里翻了翻，半响过后一脸平淡的解释道：“葛老师的外家在省城有当官亲戚。”

        刘成恍然大悟：“难怪呢。”

        葛老师回来的很快，在他身后跟着一个身材矮小的男人。

        这人肖云生也认识高二年级的教导主任，王洪波。

        王洪波因为肖月的事情，被领导拉着开了几次大会，可他的为难压根没人理解。这并不是开除一个学生的事情，这事情要是纵容下去，他们学校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詹校长是今年刚调来了的，听说和林华功的舅舅是老同学。因为关系硬，到他们中学不过是走个过场，现在好了一堆的烂摊子要留给他去收拾。

        王洪波心里百转千回，因为心虚看见肖云生脸色不由带了笑容。

        葛老师看笑话不嫌事大，挑眉说：“王主任，肖云生是来给肖月退学的，您看看要是没问题就把这退学申请书拿给校长签字，等他签完字，肖月的事情也算是解决了。马上就要高考了，学校风言风语的一直没停，在耽搁下去怕是会影响今年的高考。”

        去年他们学校就两个考上大学，今年的好苗子被耽搁一个，怕是比去年还要难看。

        王洪波皱眉，他也是因为这事才一再拖着没有立马取消肖月的学籍，可是领导突然发话不让肖月参加高考。学生的数量在教育局都是有备案的。现在的县委又特别关心这届高考，这时候突然取消学生的学籍，家长没闹还好，要是闹起来怕是领导也要被牵连。就连他也难逃被革职的下场。

        王洪波愁得很久没有睡个好觉了。但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个关头，肖月家长竟然主动要求退学了。对林华功的手段他是了解的，秦霄也不是什么吃素的。普通老百姓还真没办法跟他们对抗。

        王洪波虽然心里觉得可惜，却还是松了口气，事情解决了就行。

        “是肖月的家长是吧，你看起来有点面熟啊？”

        葛老师笑道：“肖云生您不记得了，当初他们那一届就他一人没进棉纺厂，这事还是您经手的呢。”

        王洪波冤枉，这事他真的没在里面瞎搞，他哪里知道为什么棉纺厂就看不上肖云生啊。要怪就怪这小子的样貌太出挑了。棉纺厂当初招人的干部就看不上长得好的，说什么长得太好看着就吃不了苦。

        这事他冤枉。

        王洪波苦着脸，“葛老师就会说笑，当初这事我是真的不知情，为了让肖同学进去，我还特意去找了他们厂长。可那时候肖同学不是回家了，也就不了了之了。”

        葛老师摆手，“主任那些都是陈年旧事了，咱们还是说说肖月的事情吧，刚刚退学申请书我也看过了，您还是过目一下再拿给詹校长吧。”不然那个老糊涂被气死了事小，平白让肖月担了罪名。

        “行，这事也算是学校这边没处理好，肖月同学本人既然愿意退学，这事我们学校也会给肖月同学一点补助的。”

        刘成眼睛都亮了，有补助好啊，这不就是现成的把柄吗？

        本来王洪波也不想说这个话，可是想到肖月一个好好的大学生苗子，因为上面这群人乱七八糟的私人关系，害得她止步高中。学校补偿这一块他会想办法去争取的。

        而且詹校长也说了好几次用物质换退学这样的话。王洪波心里非常的有底气。

        可是所有的底气在看见纸上写的内容的时候，瞬间化为瞠目结舌。这东西别说詹校长了就是他也不敢乱签字啊。

        “这？”

        肖云生点头，“麻烦王主任拿去让詹校长签字吧，只要签了字，肖月就算是退学了，以后如何跟棉纺中学再也没关系。”

        王洪波有些为难，校长的意思是找个理由给肖月的档案里添一点污点，这样哪怕是后期肖月家长回过神想找学校的麻烦也来不及了。毕竟开除一个品行有污点的学生不是应该的吗。可这纸上写的可不是这么回事，虽说是学生自己申请的退学，这样一来跟学校更加没什么责任关系了。

        可里面话里话外都是某领导不作为，放任社会小流氓残害花季在读少女，而这少女还极大可能考上大学。

        也不知道执笔的是谁？字字犀利，句句泣血，就连他一个知晓前因后果的外人看了，也恨不得大骂那个背后只手遮天的领导人和林华功这个无法无天的混子。

        好在里面不涉及学校名字，除了林华功，其他人名都是代称。可是这么显眼的事情傻子也知道原因出在谁身上。

        詹校长要是敢签字，他王洪波把头拧下来。

        “肖同学，你这写的不合适吧。”

        肖云生看了他一眼，眼睛里平静的好似根本不知道自己丢了怎样的炸弹。

        “王主任放心，里面说的是不是事实怕是整个棉纺中学的老师和领导都清楚。肖月不能在棉纺中学参加高考，说起来是棉纺中学的损失。但是省城高中已经愿意接收肖月的学籍了，污点这一块肖月不能有。我理解詹校长的为难，我写了这些东西并未提及学校半点不好，如果这一点詹校长也接受不了，那我们只能省城的教育局见了。”

        王洪波为难了，哪怕他知道肖云生只是一个身份简单不过的农家子，但是架不住头铁，他要是硬碰硬还真难说能不能扳倒秦霄。怎么说秦霄现在的身份可不比之前。

        “王主任您又不是詹校长，他的决定您也不知道不是，说不定詹校长要是愿意签字呢？”葛老师说。

        王洪波点头，他把申请书接过去，剩下的就让校长为难去吧。

        “行，这事我去问问校长。”

        肖云生点头，看着王洪波走出办公室。

        葛老师端着茶杯，摇头道：“你说这事校长跟着瞎掺和什么，那林华功就算是秦霄的外甥，可秦霄现在又不比从前，巴结他难不成詹校长还能跟着起飞不成。”

        葛老师的抱怨没人回答他。

        肖云生坐在凳子上，刘成坐在他旁边，手里拿着笔不停的记着什么。

        葛老师好奇道：“这位是肖同学的朋友？也太用功了？难不成也打算考大学？”

        刘成笑呵呵的应道：“现在大家有点学识的不都想着碰碰运气吗？”

        葛老师摇头；“碰运气的心态可考不上大学。”

        刘成没答话，他又不是真的打算考大学，这一手的稿子可是关乎能不能拉下秦霄的关键。就是不能他也要秦霄脱层皮。

        办公室安安静静的，但是校长办公室可就热闹了。

        办工作后坐着一个带着银边眼镜的中年人人，已经五十出头看起来还跟四十左右一样。衣着一丝不苟，头发往后梳着，看起来就是个文化人，只是他现在脸色发红，双眼瞪着桌上散开的纸张，嘴里骂骂咧咧的没说什么好话。

        洪波苦笑的看他发泄。等詹校长气消了。王洪波小心翼翼的说道：“校长，肖月的家长说了，这事跟咱们学校没关系，他只是不想肖月档案里留下污点。”

        “你是让我出卖老同学？”詹校长气急。

        王洪波赶紧摆手：“校长我可没这个意思，不过文件里也没指名道姓的，您就是签了这事也与您无关。而且教育局那么现在卡我们报名进度，这要是在最后期限没完成学生的报名工作，您这边可就留下大过错了。”

        说起这事，詹校长也觉得老同学太不顾及同窗的情谊了，谁不知道现在教育局的一把手，是秦霄以前最得力的下手，还是他的妻弟。现在这么为难他不就是不给他面子。

        詹校长捏着眉心，摆手道：“行了，这事我再考虑考虑。”

        王洪波为难道：“怕是不行，肖月的家长难缠的很，现在还等在办公室，说是今天您要是不签字，他就直接去省教育局举报了。要是省教育局不行，他就去首都。”

        詹校长眉毛拧成毛毛虫，拿起笔刷刷几下。纸张往桌上一拍，不耐烦道：“行了，让他拿着这个滚蛋，一群不知好歹的东西，告状是那么好告的，这里面水深着呢。”

        王洪波脸上挂笑，敷衍几句走出办公室。他对这个詹校长真的是敬谢不敏，看起来人模人样的，骂人话比乡下泼妇还要让人觉得污耳朵。

        肖云生等在办公室，对于詹校长能不能签字，这一点他并不担心。不过事情没落实前心里的这口气一直松懈不了。

        王洪波拿着申请书大摇大摆的走进来，“成了，不过肖同学你自己说的不涉及我们棉纺中学，要是以后出什么事，你也看在大家伙教育你一场的份上，放了棉纺中学。这里还有那么多的学生等着寻一条出路呢。”

        肖云生对棉纺中学没什么恶感，就是牵扯也只是对人不会危及这些学生，闻言点头道：“您不用担心，不会牵扯棉纺中学这么多学生的。”

        王洪波松了口气。他像送瘟神一样亲自把肖云生和刘成送到学校门口，亲眼看着他们离开后。擦擦头上的汗，对守门的大爷说：“下次看见这两人一个都别放进来。”

        守门大爷揉了揉眼睛，刚刚走出去的人长什么样？虽然记不得了，他还是点了点头。反正领导面前他不能说不知道。

        王洪波赞许的点点头，他一脸轻松的走进校园。等看见校门口刻着校训的石头的时候，他重重的叹了口气，摇着头离开了。

        肖云生和刘成一走出棉纺中学，刘成拍着肖云生的胳膊就说：“好样的，咱们手里有了詹校长亲手签的字，这事等我一报道肯定引起轩然大波，别的领导人我不敢保证会严查这事，但是我们章书记肯定会要求严查。肖月的事已经稳了一半。”

        肖云生刚刚说的硬气，肖月的学籍因为马上就要高考在加上县教育局有人卡着根本转不去省城。他现在的唯一希望就寄托在刘成身上。要不是清楚刘成的为人，肖云生不敢下这么大的赌注。

        肖云生停下脚步，对刘成鞠躬道：“多谢你，刘干事。”以前是他对刘成有误解，这一点是他小人之心。

        刘成尴尬的挠挠头，面上不好意思，心里却越发重视这事。他刘成不是什么一腔热血奉献他人的老好人，但他自认血还是热的，遇见不平事也乐的帮一把，有时候讨点好处时常被人看不起。刘成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他那么一大家子要养活，面子值几个钱，家人受用，他不偷不抢得来的的东西，为什么不能要。

        肖云生这小子骨子里带着清高劲，能向他低头也算是他没白忙活。

        “行了，咱俩怎么说也算是过患难的交情了，再说就生分了。你侄女那不跟我侄女一样，这事你放一百个心，保证给你办的漂漂亮亮。”

        肖云生点点头，清冷的眼神里多了一丝笑意。

        刘成一愣，随即摇头笑道：“难怪刚刚王主任说棉纺厂的干部不打算收你了，你要是进了棉纺厂里面的小姑娘不得为你挣破头。”

        对于刘成的调侃，肖云生无奈的摇了摇头。当初没进棉纺厂的表面原因好像确实如此，最根本的原因是那个招工的干部，他们家的女儿喜欢原身，表白被拒之后想给原身一个教训罢了。可惜这教训对于当时渴望改变家中窘境的原身来说，太沉重了，他压根接受不了。

        虽说是一场闹剧，但是对于记忆里已经看不清面容的姑娘，肖云生本能的不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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