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41章

第二天一大早，肖云生就跟着肖勇去了猪舍，他变得比肖勇还忙，总是很晚回来。等花絮絮发现不对劲的时候，村里的电线都已经拉好了。郑学勤通知所有社员去晒场开会。

        花絮絮皱着眉拦住肖云生。

        肖云生搬着板凳，垂头望着她。两人目光相撞，较劲似的谁都没有退让。

        梁霞和肖勇带着肖月早就去占位置去了，

        花絮絮道：“那么忙？”

        肖云生握紧拳头淡淡点了点头。

        花絮絮嗤笑一声收回目光。她总觉得自己和肖云生的关系再一次回到从前，之前两人之间的旖旎仿佛是一场错觉。花絮絮不明白肖云生在逃避什么，但他既然选择逃避，自己也并非非他不可。

        花絮絮错身一步越过肖云生走在前面。

        肖云生望着花絮絮的背影，眼里闪过挣扎，可是一想到自己不知何时就会归去，他的眼神再次变得坚定起来。

        一路上两人都没说话，态度冷淡的如同陌生人。

        等两人到了晒场，花絮絮特意挑了远离肖云生的位置。

        肖云生见她如此，沉默的把凳子摆放在晒场边缘最偏僻的地方。

        台上郑学勤已经开始讲话了。肖云生垂着头，他的全部心神还留着花絮絮身上。说来可笑，昨夜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在花絮絮特意躲避的态度下瞬间变得摇摆不定。

        上面郑学勤还在说话，说到激动处他音量开始提高，声音也变得沙哑。直到听见自己的名字，肖云生反射性的抬头，目光不期然的与人群里花絮絮的目光撞在一起。

        花絮絮撇嘴，淡淡收回视线。

        肖云生抿紧嘴唇。

        郑学勤道：“下面让云生来给我们说两句。”

        花絮絮转头看了一眼肖云生，后者平静的回视她。花絮絮伸手拍起巴掌。

        稀稀拉拉的掌声响了片刻。

        肖云生站起身走到人群前面。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在花絮絮眼里周围都是灰扑扑的一片，这男人像是发着光。

        肖云生淡淡的点点头，目光略过花絮絮的时候，顿了顿又滑了过去。

        花絮絮轻轻的呼了一口气。不过是个态度不明的男人，她还能缺男人不成？

        郑学勤示意大家稍安勿躁。

        “大家安静一点，咱们大队现在已经通电了，家家户户也都装了电灯，接下来咱们就要开始建工厂。主意是云生夫妻两个提的，秘方也是他们夫妻贡献出来的。我先丑话说在前头，咱们大队只管生产，不管秘方。要是以后被我发现有人打秘方的主意，先是扣他的工分，再工厂除名，年底分红等一系列好处全都取消，大家伙听明白了吗？”

        底下传来如雷的同意声：“听明白了。”

        郑学勤点点头，示意肖云生发言。

        肖云生淡淡的点头，声音清冷却极具力量：“驱蚊厂和我无关，配方是絮絮的。我只做一点要求，除了大队长，厂里的一切都要听絮絮的安排，我并不会干涉絮絮的决定。此外有异议的可以选择不进工厂。”

        人群中窃窃私语。

        白庆年哼了一声，正准备发言，却被郑学勤拦下来。

        花絮絮没想到肖云生会说这些。她虽说和郑学勤谈好一切，但是肖云生在会上这么说也算是维护自己的利益。

        如此一来花絮絮难免觉得自己有点过了，难不成自己误会肖云生了？他并不是躲避自己？只是太内敛以至于害羞了？

        花絮絮猜不透肖云生的心思，不过他愿意替自己说话，至少现在还是和她站在一起，既然如此，自然夫妻共同面对。

        花絮絮站起来目光扫过人群，最后停留在肖云生脸上。倏尔笑了起来。

        肖云生只觉得桃花在眼前盛开，本就摇摆不定的坚持如松散的泥土几乎瞬间分崩离析。

        花絮絮清了清嗓子，潋滟的桃花眼含着坚定，她注视着肖云生一字一句的说道：“云生说的就是我要说的。毕竟秘方是我的，但如果大家不信我，我完全可以选择什么都不做，又何必自找麻烦。”

        人群又一次躁动起来。

        戴志新举手发言道：“反正我愿意听嫂子的。大家有钱拿，有活干，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大队长都同意了，何况吃水还不忘挖井人呢，要是不愿意听不去工厂就是了，谁愿意养活白眼狼？”

        人人都不想做白眼狼，换位想想，他们甚至觉得肖云生太傻了，这点要求根本不算要求。

        花絮絮对戴志新竖起大拇指。那神情狡黠如狐狸哪还有半点之前生闷气的样子。

        郑学勤扬了扬手中的一打纸，说：“既然大家都觉得能接受，那么在纸上摁下手印吧，以后咱们十大队一定会越来越好。”

        想到未来的好日子，社员们的心又一次火热起来，戴志新抢先摁完手印。郑学勤也跟着摁了一个。白庆年在郑学勤的瞪视下，不情不愿的摁了一个。大队长都摁了，社员们争先恐后的抢着去摁。最后秩序太乱，还是郑学勤拍了拍桌子，强硬的让他们排队，人群才安静下来。

        排在后面的唯恐自己在肖云生面前留下不好的印象，等排到的时候还一个劲的夸赞肖云生和花絮絮。

        按完手印就要选址。肖云生拿着恩满手印的纸，花絮絮走到他面前。

        肖云生动作一顿，他听见花絮絮喊他：“云生。”

        嗓音带着甜，肖云生的心也跟着紧了起来。

        花絮絮：“谢谢你替我说话。”语调温柔客气，和之前的冷淡决然不同。

        但却让肖云生蹙起眉，他定定望了她半响，那双桃花眼平静的回视着他。肖云生却觉得压在胸口的巨石越来越重。偏偏视线的主人好似无知无觉，就这么平淡的等着他回复。

        半响过后肖云生悠悠叹了口气，“不客气。”

        “不是说还要选址建厂，一起去吧。”

        肖云生沉默半响，抬脚跟了上去。

        当初养猪场是泥坯直接建的，这一次郑学勤决定下血本，用砖砌厂房。

        花絮絮提出要有敞亮的大窗户的时候，郑学勤有些犯难。玻璃太贵了，那么多窗户，他们大队根本吃不消。最后花絮絮退而求其次，两边墙多开几个门洞，到时候直接做木门，这样既能通风又能采光。

        方案被一致通过，接下来就是选址了。

        肖云生和花絮絮跟着村里几个有经验的泥工在队里绕了一圈，最后决定把厂房建在靠近山坡的地方。那边是猪圈上游，水质干净，风景好。最主要的是那一片靠近村口，进出方便。

        地址选好，郑学勤当天就让人去别的大队买砖。顺带着黄沙水泥全都一次到位。

        肖云生再一次变得忙碌起来。连花絮絮也变得不见人影。

        村里三四天内进进出出全是拖拉机，二大队的有人闻风过来瞧热闹，郑学勤还特意带着他们去养猪场转了一圈。

        如今他们大队养猪已经步入正轨，肖云生到此刻才知道猪肉好吃的秘密竟然在于给猪去势。这个结论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任凭他怎么想也是想不到的。

        去势后的猪三天一个样，当初买回来的瘦弱猪仔如今早已经变了样。

        郑学勤当初把养猪当成头等大事，猪圈都是按照技术员杨书成交代建的，一个步骤也没少。加上肖勇一直把杨书成的话当圣旨。养猪大全熟读不下十来遍。对待猪仔比养娃娃还精心。如今这些猪全用长肉来回报他。

        二十几头猪个个肥头大耳能吃能喝。杨书成前不久刚来看过，说这些猪照这个趋势养下去，估计能长到一百七八十斤。这可大大出乎肖勇的预料了。乡下养猪能得个一百四五就了不得了，一百七八真是想都不敢想。

        肖勇伺候的越发用心了。

        二大队看十大队把猪养的那么好，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们也好吃好喝的供着这群猪。到头来死了一半，害他们大队被剥夺养猪资格。没想到十大队别的不行，养猪倒是有一手。

        “你们没看见养猪肖勇伺候的多精心，那个什么养猪的书没事就捧着看，什么事都按听技术员交代的来，这猪长的就好。咱们庄稼人以为自己那一套好用，实际是真不行。”郑学勤头抬得高高的，一张黝黑的脸挂满了笑容。

        二大队的人恍然大悟，不过他们大队产业多，养猪又臭又脏，便宜十大队他们也不心疼。你没看见十大队的苍蝇比他们二大队多多了。当初他们没有精心伺候猪崽，也是存了不想要接手这活的打算。毕竟他们还做豆腐生意。又是苍蝇又是臭味的，影响他们卖豆腐。

        二大队的都是人精，也没人提醒郑学勤，不过因为肖勇太用心，臭味不是很明显就是苍蝇太讨厌。

        梁霞用自制的苍蝇拍到处拍苍蝇。也不知今年的苍蝇怎么这么多。

        花絮絮看着她忙活了一会，突然想起灭苍蝇最好的办法是在它还是幼虫的时候直接消灭干净。她想了想还是决定建议郑学勤去镇上买点杀虫剂，到时候直接喷洒在猪粪上。不过不能毒性太大，免得影响给庄稼施肥。

        郑学勤非常重视花絮絮的提议，他们村马上就要对外开放了，到时候进来的客人被一群苍蝇围着像什么样子。

        一时间瓦家坳从里到外都被清理一遍，男人跟着建筑队建房，女人灭虫。

        等所有人都忙的喜气洋洋。

        等厂房建好，十大队的苍蝇也见不到几只了。

        花絮絮也趁着这段时间组织人手去别处收购艾草，山上的艾草再多也经不住他们砍伐。外村嫁进来的媳妇联系娘家人，连夜往瓦家坳送各种花絮絮需要的草药。花絮絮不怕被人学，没了辅助剂加持，这些草药的药性发挥不出百分之十。而且添加的比例各有讲究。

        等前期准备工作全部落实好，郑学勤翻着日历挑了一个最宜开工的日子。

        这天早上，花絮絮特意穿了一身红色的连衣裙，这裙子也不知梁霞从哪里买来的，颜色纯正款式新颖。

        自从上一次开完会后，花絮絮已经很久没有和肖云生单独相处了。除了晚上睡觉时间白天他们几乎很难见面。知道肖云生对自己没意思，花絮絮也歇了心思，等时机成熟就提离婚的事情。

        花絮絮一从房间出来，肖云生的眼神瞬间被她吸引。纯正的红衬的花絮絮肤白如雪，整个人像是一朵娇艳的芙蓉花。

        大乾女子只有新婚才会穿这样的红衣，看见衣服的一刹那，肖云生只觉得呼吸都轻了一分。

        花絮絮对他轻轻的点了点头，知礼的像是陌生人。

        肖云生垂下眼眸，他明白之前自己的态度让花絮絮误会了。但他没法解释。甚至他从心底认为这样的关系对两人都好。

        只是心里时不时翻涌的不甘让他知道自己并不如表面一般理智。

        “婶子你这身太好看了。就像仙女一样。”肖月夸张的惊叹声让肖云生回神。

        肖月对他眨眼，同一屋檐下，两口子的态度转变怎么可能瞒过家人。

        梁霞也跟着附和：“云生眼光还挺不错的，这衣服做工什么的也挺好，配上絮絮的样貌，真是好看极了。”

        花絮絮讶异的望向肖云生：“你买的？”

        肖云生沉默，手指缩在桌下，沉默半响点了点头。

        花絮絮糊涂了，肖云生到底是什么意思？如果对她无意又何必做这些让人误会的事情。

        身上的红裙让她觉得为难，但是现在脱下也太伤人面子。花絮絮的笑容淡了一分。

        梁霞与肖月对视一眼，互相摇了摇头，她们不明白肖云生和花絮絮到底怎么了？几天前不是还好好的？

        “多谢，不过这衣服……”

        肖云生打断她的话：“算是你补课的报酬。”

        花絮絮嘴角微抽。

        梁霞立即扶额，这小子能娶到媳妇真是老天瞎眼了。

        花絮絮不想搭理肖云生，她转头对肖月道：“你后天就要考试了，多出去动动，也不能整天闷在在家学习。”

        肖月也想出去透透气，只不过越临近考试她就越发的紧张，家里为了能让她参加高考，差点出了大事。她要是考不上岂不是辜负了全家人的希望。

        “不用太紧张，你现在的成绩，能掌握的基础也都掌握了，到时候正常发挥就行。就算没发挥好也别怕，明年跟我和你小叔一起考。”

        花絮絮听说有的地方已经开始限制考试年龄了，听说有些地方结婚的也不能参加高考。不过刘成打听过了，他们县报考条件只限制年龄。结婚这一块章书记开会研究过，暂时不做限制。但是明年如何谁也不敢保证。要不是没有报名，花絮絮都想今年考完得了。不过事已至此只能希望他们明年足够幸运。

        新厂有4米高，青砖白墙，屋顶还是瓦片的，两边各开了3扇门，里面放了几张长桌，锅炉房建在一头，用墙隔开，连柴房都规整的整整齐齐。

        花絮絮越看越满意，虽说卫生可能不达标，但她现在做的不是什么入口的东西，标准也就放宽了。

        围观的人很多，门口贴着一张大字报，识字的被人拉着不停的念。

        “队长写了，下个月正式开工，有意向进厂的现在可以报名。”

        围观的人一听，跃跃欲试。有人胆小，看见花絮絮连忙围过来问有什么要求，他们都是乡下人，要是真让做什么有技术含量的东西他们也不会啊。

        花絮絮简单解说了几句。一听都是往常常干的活计，不过是要求高了一些。这点他们不怕，当即涌到报名处，半天功夫整个大队的名字都被写上了。有的一家七八口一个名字不少。

        还是郑学勤又开了一次会，指明一家只能有1-2人报名，这事才算告一段落。

        正式开工后，花絮絮在工厂与家两头跑。肖云生也变得越发忙碌，邮递员小刘几乎隔几日就往他家跑。

        花絮絮在厂里检查生产出来的成品。现在生产的驱蚊剂不多，光是方圆和戴志新都能包圆。

        虽说每天也有不小的进项，但是厂里养了这么多人，这点钱远远不够。肖云生说了他会想办法。花絮絮乐得肖云生接手。

        晚上两人吃完饭后，花絮絮坐在院子里擦头发，肖云生洗完澡从院后进来。他头发还滴着水，白皙的皮肤在灯光的照射下泛着淡淡的红晕，眼角微挑，眼尾微红。眼光就这么淡淡的看着花絮絮的动作，无端的有些勾人。

        花絮絮收回视线，她可没忘记这人有多么不解风情。即便换了芯子，差别也太大了。

        肖云生目光在面上滑过，转而抬脚走过去坐在花絮絮身边。

        花絮絮擦头发的动作一顿，不解道：“有事？”

        肖云生摇头，他头上带着洗发水的清香，和花絮絮头上一个味道。洗发水也是她自己做的，香味持久，功效显著。

        说起来也不是巧合，上辈子花絮絮就喜欢做东西。或许是因为本身就是研究药剂的原因，她最大的解压方式就是自制化妆品。洁面的也还、护肤的也罢、洗浴的也不拘束。总之她把这些当做是放松的方式，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正事没做，偏门却被她利用起来了。

        她做的洗发水和驱蚊剂不同，里面可是正儿八经的添加了化学添加剂的。不过因为缺乏研究器具，她只做了最简单的，连防腐剂都没添加，也就只能自家用用。如果正儿八经的按照配方做绝对比市面上卖的产品要好。

        肖云生拿着剪刀慢慢的剪头发，因为长时间没有打理，他的头发几乎快要遮住眼帘。村里偶尔会有串街的剃头匠骑着自行车过来理发，不过他们不是每个月都来。

        花絮絮看着他生疏的动作，忍了又忍，最后实在看不过去了，“我来吧。”

        肖云生抬眼瞥了她一眼，见她一脸跃跃欲试，最后僵硬的点了点头。

        花絮絮接过剪刀，她先是用手在肖云生的头上比划几下，他头发细软，却浓密厚实找好着手点，花絮絮开始动了。

        肖云生抿着唇，花絮絮手掌像是羽毛一般挠的他心头发痒。想到近日她的冷淡，他想说什么却又觉得无从开口，只能僵着背，直挺挺的半点不敢乱动。

        不知过了多久，肖云生总算听见花絮絮说了声：“好了。”

        动了动僵硬的手脚，肖云生轻轻叹口气，这简直就是一场折磨。偏偏始作俑者放下剪刀若无其事的坐在凳子上。

        院子里静的厉害。

        肖勇和梁霞都陪着肖月去考试了，这几日他们都住在招待所，现在是关键时期，梁霞也害怕最后关头再出什么幺蛾子。

        花絮絮：“等厂里安定下来，我打算会沪市看看我爸妈。”

        肖云生侧头望过去，花絮絮平静的回望着他。

        “你要是没事和我一起去吧。”

        “好。”

        不知为何，花絮絮总觉得肖云生的情绪高涨了一些。

        让肖云生一起是她深思熟虑后决定的，他们是夫妻，怎么说肖云生也该和她回去见见父母。肖云生要是不去，不仅肖勇和梁霞会多想，她爸妈也会多想。花絮絮最怕麻烦。

        上次寄回去的润喉糖后来又被退回来了，花絮絮都不知道她爸妈有这么大的气性。反正她回去认错是有必要的。她又不是之前的自己，作的很。明明心里难受的很，还死鸭子嘴硬。她想爸妈就要回去看看。

        “到时候给我爸妈带点驱蚊剂，要是能在上海找到销路，那真的不用愁了。”

        肖云生瞥了她一眼。

        花絮絮身上有秘密，这一点早在很久之前肖云生就知道了，他一直以为这秘密是因为花絮絮是外地人的关系，习惯性的保留。现在想来，这些秘密恐怕远不止这些。

        肖云生无心探究这些，他现在过的每一天都是偷来的。他只希望等他走时留给所有人的伤害是最小的。这样一想花絮絮对他冷淡并不是坏事，只是不知为何心里总有些空落。他长睫颤动，视线移到别处。

        肖云生又不说话了，花絮絮早已习惯他的沉默。

        可是还是心里不爽，她不爽也不想让肖云生好过。“你还记得我们之前说的等我户籍转回沪市就离婚的事情吧？”

        肖云生“唰”的抬头。

        花絮絮淡淡道：“怎么？难不成你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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