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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入烟


  看那姑娘似乎马上就要醒过来,柳梦生心里叫苦只想撞墙。
  不是吧,自己这还没时间好好苦恼一番,那姑娘就要醒了,这下好了,别说编故事,柳梦生连应付她醒来时何如打招呼都没想好。
  这时间,那姑娘好像并不想给柳梦生余地准备似的,随着那一声呻吟过后,眉头轻轻皱起,修长的睫毛微微颤动。
  柳梦生见状也来不及思考什么对策,立刻直直地站到床边,扮出一副自以为和煦友善的笑容低头看着她。
  少顷,那姑娘果然动了动身子舒展一番,似是刚睡醒一般地睁开了眼睛。
  “早啊,你醒啦,”柳梦生僵硬地抬起右手冲她带了个招呼。
  “你是谁?你要干什么?这里是哪里?”那姑娘一惊,忽见身旁立着一个笑容怪异的男子,一下子就跳了起来,双手交叉架在胸前,对着他摆出了防御的姿势,然后又粗略地摸索一下身上,透着几分怒意又略带哭腔地继续问,“你对我做了什么?”
  柳梦生本来就没有心理准备她会这么快醒来,又苦于思索何如解释香雪和桃花坞的事情,直接被这姑娘一连串的发问给整懵了,不知道先回答哪一个,也不知道怎么回答。结果柳梦生就这样一直保持着刚才极为僵硬的笑容,抬着手继续作打招呼状。
  那姑娘快速打量了柳梦生一番,见他没什么别的动作,就试探性地往床边挪了挪,却发现眼前这位依然没有什么反应,便小心翼翼地凑了上来,一边观察一边嘟哝着,“这人该不会是个呆子吧,还真可惜了这张小脸了。”
  “喂,这么称呼你的救命恩人不大好吧,”柳梦生正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时候,听到那姑娘这么说自己就脱口回了一句。
  “你不是呆子呀,”那姑娘一惊又跳回了床上,涨红了脸道,“那你怎么刚才一点反应都没有?”
  “本以为你大病初愈甚无精神,谁知你醒来后这般活蹦乱跳的,叫我如何反应?”柳梦生一脸无奈地戳在原地,一时间也理不清自己的情绪了,也不知道是该继续生气,还是继续无奈。毕竟自己以最快的反应扮作了一副友善的姿态,结果还是被人家误会,不过换做姑娘的立场,似乎这个反应也情有可原,毕竟自己昏倒醒来的时候身边突然站着一个大活人,是谁都得吓一跳。
  “什么活蹦乱跳的,还不是被你吓的,人家平时可稳重了,”还是那姑娘反应快一些,嘀咕了一句问道,“我好像是有印象在路上昏过去了,救命恩人?是你救了我?”
  “不然还能是谁?”柳梦生心里松了口气,好歹是没把他当成是什么不怀好意的人,也总算是把事情的开头理清楚了,只是后面的解释依然是茫茫愁绪啊。
  就在不知道如何继续说明的时候,身后传来了推门的声音,柳梦生干脆不理那姑娘,转身去迎师姐进来。
  柳琴秋端着早点推门而入,见柳梦生迎了上来,便轻声问:“师弟呀,那姑娘情况何如?”
  “姐姐不必关心,好着呢,活蹦乱跳的,”柳梦生没好气道。
  柳琴秋听了这么一句微微一怔,遂将早点放到桌上,同时遣自身气息探来,虽然双眼被蒙住,但一探气息却也将屋中情况探得分明,遂是一顿然后责问道:“梦生,你是不是欺负人家姑娘了?”
  柳梦生第一次听师姐这么称呼他,霎时一怔,等反应过来心里又是一阵委屈,慌道:“我不是,我没有,姐姐不要误会呀!”
  “噗……”那姑娘在一旁将这般情景看得仔细,竟然一时没绷住笑出声来。
  听到她的笑声,柳梦生便回过头来对那姑娘挤眉弄眼一番,意思是让她帮忙解释。
  结果那姑娘见状,迅速跳下床,越过柳梦生,躲到柳琴秋身后用手指着他扮作委屈状道:“这位姐姐,就是他,想要趁我刚醒来的时候,欺负我。”
  “喂喂喂,不要装作跟我家姐很熟的样子,离远点离远点,”柳梦生见势不妙,没好气道,“讲点道理,我哪里欺负你了?”
  那姑娘故意要气柳梦生似的,拉着柳琴秋的衣袖躲在她身后,冲着他吐舌头扮鬼脸。
  “姑娘可有受什么委屈?”柳琴秋关切地问道,语气里有几分宠溺的意思。
  柳梦生本来是十分自信,他的琴秋师姐自然是了解她捡来的这个师弟的,虽然这么大了还一直…嗯…调皮捣蛋的,但是内心却是十分端正的,绝不会做出什么非分越礼之事的。结果眼下这发展,分明是要拿他问罪的架势,而且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师姐站在她一边,柳梦生现在就是个嗷嗷待宰的小绵羊。
  那姑娘转了转眼睛,收起一脸坏笑道:“就是他,在我醒来的时候,站在床边吓唬我。”
  柳梦生心道这小姑娘分明是想说的夸张一点,好好捉弄一下他,又顾虑把自己也搭进去,误了名声,才换做这般说词。
  “梦生,还不快给人家姑娘道歉,”柳琴秋似是在忍住笑意道。
  柳梦生听到师姐这般要求,又见那姑娘一脸得意的笑容,一口老血差点没喷出来。看来琴秋师姐是故意要跟那姑娘一起整他,不过现在自己也是百口莫辩,只好咬着后牙道:“对不起,是在下冒昧,惊扰到姑娘了。”
  “家弟莽撞,多有冒犯,还请姑娘见谅,”柳琴秋转向姑娘接着说道。
  那姑娘见柳琴秋转来愣了一下,随即脸上泛起了红晕,似是觉得不好意思了,连忙道:“不要紧的,不要紧的,还要好好谢谢两位的救命之恩呢。”
  “姑娘感觉身上可还有不适?”柳琴秋问道。
  “谢谢关心,已经完全恢复了,”那姑娘精神满满地回道,然后又十分恭敬地向柳琴秋施了一礼,正色道,“小女子姓江晓莺,今日承蒙搭救,还未请教恩人名姓,来日必会报答。”
  柳琴秋笑了笑,然后转向站在一旁想要搭话却找不到时机的柳梦生,道:“梦生,还不快来跟人家江姑娘好好介绍一下自己。”
  “哦,在下姓柳名梦生,这位是我家姐同为柳姓,名琴…咳…含烟,”柳梦生被刚才一闹,差一点就把师姐之前嘱咐过的忘掉了,幸好一念闪过改了回来。
  “柳含烟,柳姐姐的真好听,”江晓莺说罢又施一礼,“这一次幸好遇到了柳姐姐跟柳……兄弟了,小女子再次谢过两位恩人。”
  柳琴秋笑着将她扶起来,示意让她一同坐在桌旁。
  “原来是只小鸟,怪不得这般调皮,”柳梦生摇头道,心想听她唤师姐作柳姐姐,本来还期待她能叫自己一声柳哥哥,平衡一下刚才被捉弄的委屈,也不枉自己费劲把她从林子里背回来,结果换到他这里就成柳兄弟了,心里好生郁闷。
  “小鸟?”江晓莺刚坐下,差一点就又跳了起来,“我这是杨花绕江啼晓莺的晓莺,哪里来的小鸟!!!”
  “说了那么多,不就是早上的小黄莺嘛,还不是只小鸟,”柳梦生道。
  “你!!!”江晓莺在桌下双手握拳,似在暗中克制自己,看来若不是念在救命之恩的份上,恐怕早就过来跟他打一架了。
  “好啦,梦生不要闹了,快来用饭吧,不然粥都凉了,”柳琴秋笑着道。
  柳梦生听罢开心地跑到桌边,结果坐下来一看,师姐已在桌上摆了三人份的早餐,心里大叫中计,琴秋师姐分明是算好了这姑娘将要醒来,才让自己先行前来看望的,后来恐怕也是故意要和江晓莺一起捉弄自己的,心里一阵无奈,虽然柳梦生自知自己活泼好动、调皮捣蛋的,但是有时候总觉得看起来文文静静的师姐其实比他还要爱玩。
  “柳姐姐,这里是什么地方呀?”江晓莺喝了几口粥,好奇地问。
  “此地唤作桃花坞,我与梦生自幼在这里生活,”柳琴秋缓缓道。
  柳梦生在一旁也喝了几口粥,就见江晓莺一边喝着粥一边眨着明亮的大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柳琴秋,心里有点不快,这姑娘刚一醒来为什么就能这么精神,而且还跟他的师姐这般熟络。
  “话说,柳姐姐为什么蒙着眼睛呀?”江晓莺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你这小鸟这么这般无礼,”柳梦生插嘴道。
  “对不起,人家就是好奇嘛~”江晓莺噘着嘴道。
  “无妨,此身自幼双目失明,目中无神。若是不经意间睁开,有恐惊到他人,便这样终日以白绸遮住双眼。”柳琴秋淡淡地说道。
  “对不起,柳姐姐,我不该问的,”江晓莺饱含歉意道。
  “江姑娘不要在意,没关系的,”柳琴秋似是并没有在意一般。
  “别老是江姑娘江姑娘的,柳姐姐叫我晓莺就好了啦,”江晓莺活泼地说。
  “嗯,好,”柳琴秋应道。
  “不过柳姐姐好厉害,居然还能行动自如,若是常人早就需要别人搀扶,或者是拿个手杖探路了,”江晓莺一脸钦佩道。
  “晓莺呀,此身虽是失明,可心里却是看得明白呢,”柳琴秋笑着说道。
  “是这样呀,”江晓莺似懂非懂地应道。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自从这江晓莺醒过来,柳梦生总觉得自己跟师姐的日常交流被这小鸟抢去了大半。现在倒好,看着琴秋师姐跟这江小鸟交谈甚欢,干脆直接把自己晾在一边了。说好的让他来想主意解释的呢?现在别说不用柳梦生解释了,他连话都快搭不上了,看着二人都快以姐妹相称了,心里能不郁闷嘛。但是也没什么办法,看师姐聊得也很开心的样子,自己只好在一旁幽怨地看着面前的这个江小鸟了。
  “柳姐姐,姐姐可是姑苏柳氏的仙子呀?”江晓莺眼中流露出些许期许的光芒。
  “姑苏柳氏是什么?”柳梦生不由脱口问道。
  “就是那个玄门世家呀,”江晓莺不耐烦地瞥了柳梦生一眼,后又转向柳琴秋道,“柳姐姐是嘛?”
  “这桃花坞只有此身与家弟两人,如何担得起一方宗门的名望?”柳琴秋笑着说道。
  “嘿嘿,那柳姐姐是出身于哪一家仙门呀?”江晓莺目不转睛地盯着柳琴秋看,身子也向倾了去。
  “你这小鸟,怎么就一口咬定家姐是仙门出身呀?”柳梦生好奇地说道。
  “你少插嘴,”江晓莺伸手对着柳梦生摆了摆,做了个驱赶蝇虫的动作。
  “是呀,晓莺为何就认定此身出身仙门呢?”柳琴秋笑着问道。
  江晓莺噘了噘嘴,想了片刻便道:“就是感觉呀,感觉柳姐姐无论是气质样貌还是举止谈吐,都不像是乡野之人,又隐居在这么僻静的地方,就算不是玄门出身也一定是何方高士。”
  柳梦生闻言不由看向柳琴秋,见师姐也转向了自己,似是想到了同样的事情。仅仅是见了一面,江晓莺就能猜的八九不离十,看来以后这种情况会很常见了。
  “难道没有猜对嘛?”江晓莺看见两人的反应就试探地问道。
  “不能说是猜错了,只是姐姐也不知此身与家弟是出自玄门还是武家,”柳琴秋道。
  “这个简单,”江晓莺立马坐直了身子道,“柳姐姐会法术吗?”
  “法术?”柳琴秋微微一怔。
  “就是能呼风唤雨呀,掌雷御火呀,上天入地之类的,”江晓莺激动地解释道,差点从座子上站起来。
  柳琴秋闻言掩唇笑道:“这般神乎其技,岂不是神仙了?”
  “对呀,那些玄门世家哪一个不是为了成仙的?”江晓莺理所当然地说道。
  “好啦,晓莺还是赶紧吃些东西吧,不然可就没了,”柳琴秋笑着说道。
  “哦,”江晓莺眨眨眼睛坐了下来,喃喃道,“不是都这么传的嘛?”
  江晓莺再看向桌上的时候,却见两道小菜已是快被柳梦生吃完了,遂着急地说道:“喂!你怎么吃这么多啊?”
  “你和我师姐聊天我又插不上嘴,可不只能化郁闷为食欲嘛,”柳梦生心中如是想,遂又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嘿,你少吃点,”江晓莺见了也连忙端起碗筷,同柳梦生抢起菜来。
  待两人风卷残云般地打扫了盘中餐,三人便将碗筷收到漆盘上,柳琴秋转来对江晓莺道:“晓莺呀,你的随身之物就放在床下,用过早饭之后,你好好检查一下可有遗失。”
  “嗯,好,”江晓莺明快地答道。
  柳琴秋正欲起身去将碗筷冲洗干净,江晓莺也立马起身道:“柳姐姐,我也去帮忙。”
  “晓莺呀,你大病初愈,虽然看起来很精神,但还是注意调养为好,多加休息才是,”柳琴秋道。
  “那我去帮师姐洗碗筷吧,”柳梦生自告奋勇道。
  “这种事一人就够了,梦生还是在这里陪一陪晓莺吧,”柳琴秋浅笑道,后便端着餐具推开房门,临走前似又想起来了什么,回过头来嘱咐道,“梦生,你可不要欺负病号哦。”
  江晓莺笑着将柳琴秋送出木屋,望着她走远,然后不情愿似的回头看向柳梦生,两人就这样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一时间谁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空气里充满了尴尬的气氛。
  “算了,还是去查看一下我的东西吧,”对视良久,江晓莺终于忍不住了,跑过去在床下摸索了一阵。
  “有了,”江晓莺自言自语似的嘀咕了一句,遂从床下拿出来了一个匣子。
  江晓莺看了看四周似乎有点无奈,又走回桌旁,不想搭理柳梦生一般,坐下来就打开匣子翻找。
  柳梦生本来也不想多跟这江小鸟言语,便安静地坐在一旁,看着她察看随身之物。
  只见江晓莺先是在匣子里胡乱翻了一通,然后眉头一皱叹了口气,看来是没翻到想找的东西,随后就慢条斯理地从匣子里不断地拿出各式各样的小物件。
  柳梦生好奇地看去,见那些小物件看起来像是各种药丸、爆竹、小零件之类的东西,末了江晓莺还拿出来了一个不知名的物品。
  “这是什么?”柳梦生不禁问道。
  “孤陋寡闻了吧,”江晓莺专注地将那物擦拭了一番,遂不知扣动了什么扳机,那物两侧即刻弹出两张弓片来,“这是一把机关弩。”
  “不是,我说你随身带这些东西干什么?”柳梦生讶异她竟然能在那么小的一个匣子里装这么多东西,又寻思这小姑娘带这些东西要做什么?
  “出门在外,总是会有各种不时之需呀,”江晓莺一脸认真地检查机关弩着,很随意地答道。
  “你一个姑娘家家的,随身带这些,难不成是想行侠仗义去呀?”柳梦生道。
  “也可以是这么说吧,”江晓莺好像依然不想认真搭理他似的。
  “不就是醒来的时候,吓到你了嘛,我又不是故意的,没想到你这小丫头还挺记仇,”柳梦生见江晓莺这般敷衍自己就幽幽道。
  江晓莺冲柳梦生吐了吐舌头,然后用手里的机关弩对准他做了一个假装发射的动作。
  “早知道就不你从林子捡回来了,”柳梦生一脸无奈地看着她。
  “林子里?你刚才说什么,你是从哪里把我捡回来……救回来的?”江晓莺突然正色道。
  “林子…林子里呀,怎么了?”柳梦生茫然道。
  “可是,我记得我好像是在河边昏过去的,”江晓莺皱了皱眉,挠了挠头道。
  “你这小鸟,怕不是晕倒的时候把脑子摔坏了吧,我把你捡回来的地方离河边远着呢,”柳梦生心想这小鸟要真是在河边晕倒的,怎么可能会跑到林子来?总不会真的是有人想杀人灭口弃尸荒野吧,这小鸟难不成是在诈他?
  “你!你再叫我小鸟,小心我揍你!”江晓莺冲他瞪了瞪大眼睛道,并握紧拳头在空中挥了挥以示警告。
  “怎么着?是你自己名字就是只小鸟,还不乐意啦,有本事你来啄~我呀,”柳梦生挑衅道。
  江晓莺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看了看手里的机关弩,又看了看柳梦生,将手里的弩放到桌上,冲过来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柳梦生没想到这姑娘还真过来啄他……不,打他,一点准备没有,挨了几下,本来想还手,但是面对一个姑娘家家的,柳梦生还真不知道还手打哪里,于是就这样抱着头一直被动挨打,“别打了,别打了,再打我就还手啦!”
  “哼!柳姐姐吩咐过了不要欺负我,你敢不从,是不是欠打?!!!”江晓莺一边说着一边又加重了手下的力道。
  “你这是恩将仇报,忘恩负义,嗯…那个…欺师灭祖,辱没门楣,”柳梦生只得吃痛地叫道。
  “你这书没读过几本吧,”江晓莺听他这般乱用成语,停下手来一脸鄙视地嘲讽道。
  “你这小鸟,一个姑娘家家的这般野蛮,一看就是家里没教好,当心以后嫁不出去,”柳梦生抬头反击道。
  “你找打!”江晓莺一听,立马又是一顿暴打。
  “还来?”柳梦生抱头欲跑,却在起身的时候被江晓莺绊到,一个踉跄摔了个全体投地,连怀里的那装着血玉的香囊也跌了出去。柳梦生赶紧伸手将香囊抓了回来,然后立马回头防备江晓莺的追打,结果回首却看见江晓莺双膝跪倒,扶额靠在了桌子腿上。
  柳梦生立刻上前察看,见她面色一白,额头微汗,便有点担心道:“小鸟小鸟,你这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了?”
  “突然一下有点头晕,还不是被你气的,”江晓莺略显虚弱地瞪了他一眼。
  “你呀,还是听师姐的话,好好休养便是,别刚有精神就打打闹闹、蹦蹦跳跳的,”柳梦生心想这姑娘可能真的是晕倒的时候撞到了脑袋,于是一伸手把江晓莺扶了起来,安稳地扶到床上又给她盖好被子。
  “只要你不气我就行,”江晓莺噘着嘴没好气道。
  “好好好,不气你,江姑娘好好休息,在下不打搅了,”柳梦生担心江晓莺真有个闪失,便不再跟她闹着玩了。
  江晓莺依然撅着小嘴合上了眼睛,不久便又睡过去了。柳梦生心道这姑娘虽然刚才揍自己的时候精神满满的,但毕竟是刚刚恢复,这一番打闹想必真的是累了,自己又不明她的病情实在不应该这样闹着玩。
  想到这里,柳梦生不免心生愧疚,见江晓莺睡去却依旧不放心,便在一旁细细探查她散出的气息。说来奇怪,柳梦生在探查之时发现江晓莺的气息总是处于不稳定的状态,还变化得时缓时烈。
  柳梦生不由陷入沉思,依他这几年在桃花坞所学,按说世间万物皆有气息,以鸟兽最盛,草木次之,山石最微,而人贵为万物之灵,其气息更盛。师姐曾经告诉柳梦生但凡世间万物的气息都会处于一个相对稳定的状态,虽然会随所处环境以及时节变换略有波动,也不会浮动过大。但像江晓莺这般气息变幻无常的情况,柳梦生自然是闻所未闻的,不禁十分诧异,却也不知缘由。
  再回神,见江晓莺已然睡安稳了,柳梦生便蹑手蹑脚地出了木屋,想要去找师姐问一问这小鸟的病情。
  柳梦生刚一出门,就看见柳琴秋从远处归来,于是立刻迎了上去。
  柳琴秋知道是他跑来,先是一阵不解,随后又迅速明白了过来,还未等柳梦生开口便先问道:“晓莺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柳梦生顿了顿,以前琴秋师姐就很细致入微,柳梦生无论干什么事情都瞒不住师姐,没想到如今蒙上双眼也能这般明察秋毫,于是带着几分愧疚几分惊讶把刚才的事老老实实地汇报了一遍。
  “师姐再去查看一下晓莺的情况,”柳琴秋担忧道,说完便又推门进屋了。
  柳梦生虽然也着急了解江晓莺的病情,但是又不敢耽误琴秋师姐诊治,只好耐着性子在外面等着。好在用时不久,柳琴秋就从屋里出来了,看师姐的神色柳梦生便知江晓莺已是无有大碍。
  “师姐师姐,小鸟…呃…这江姑娘情况如何了?她这究竟是何症疾呀?师姐好好跟我说说,我以后也多加注意才是,”柳梦生一直站在门外等着,见师姐出来了,急忙轻声问道。
  柳琴秋黛眉浅凝,并没有马上回答这一串问题,而是轻轻挽着他向湖边走去。柳梦生见师姐不言语,也不愿继续追问,就静静地陪在一边,等着师姐开口。
  走了半晌,柳琴秋才缓缓道:“其实晓莺的病情,师姐也没有头绪,倒不如说是从未见过这般情况。晓莺的体内似乎是有两种不同的气息,两者互不相容却又不得不相互依存。子林将她背回来的时候情况已然趋于稳定,只是桃花坞中也无甚良药,便仅用了些安神的香,却不知为何又会突然晕倒。”
  听师姐一说,柳梦生恍然,怪不得那时候觉得江晓莺气息有些紊乱,原来是这般缘故。只是一人体内如何能出现两种气息,柳梦生暗自琢磨,根据自己所学,这世间恐怕无非两种情况,一种是借助外人调理自己内息,以自己的气息为主导,外人的气息也只作疏通辅佐之用,这种情况下外人的气息在调理结束后很快便会消散,所以多数情况下若是外来的气息经久不散,应该是此人被谁人出手所伤。但柳梦生把江晓莺捡回来时粗略察看过,加之琴秋师姐又仔细检查过了,却并未发现江晓莺身上有任何被人出招加害的迹象,也难怪师姐毫无头绪了。
  “那现在怎么办?”柳梦生问道。
  柳琴秋摇摇头道:“以你我之力,恐怕束手无策,不如早些带她去林外另寻良医。”
  柳梦生点点头深表同意,只是江晓莺这种情况恐怕连一般的医馆大夫也是闻所未闻吧,但若是武道世家或是玄门各派兴许还有些希望,“那江姑娘知晓自己的情况吗?”
  “即使不告诉她,想必晓莺自己也有所察觉吧,你我还是早些打点行装,做好离开桃花坞的准备吧,”柳琴秋道,随后推了推他,示意柳梦生回去收拾行囊。
  “好,”柳梦生应道,便很听话地回房去打点行李了。
  整理随身要带的物品并没有花费很多时间,倒不如说柳梦生根本没有很多可带的东西,挑了几样感觉可能会用到的物品就打包了,行李整完了又觉得出门一趟还是多准备些比较好,便又挑了几瓶医治外伤的药塞了进去。
  柳梦生再次检查了一遍打点好的东西,却觉得心里总是空落落的,颇有一种即将离家远行的感觉。推开房门,望着一池湖水,柳梦生长叹一声,兀自惆怅起来。这几年来不曾想过有一天会离开这桃花坞,虽不知失忆之前是何种,但现在这世上他最熟悉的地方就是桃花坞了,练剑修行的浅台,师姐抚琴的池亭,自己不时躲去偷闲的梅林香雪,乃至一草一木,就连常常被罚抄写的碑文此时都显得格外亲切了。想自己平日里与师姐在此间逍遥,怎料今日会有此情此感,如若当初师姐的故友没有闯进来,是不是自己这一世就能一直这样无忧无虑地度过呢?
  柳梦生正望湖兴叹之际,眼角余光扫到琴秋师姐不知何时来到不远处,似是在望着自己。柳梦生便干脆收了感伤,靠在栏杆上一手托腮也望了过去。见琴秋师姐似是知道自己被发现了,移步向他缓缓走来,柳梦生却不迎上去,而是静静地等在原地。
  “莫非是师姐打搅了子林的望湖兴怀了?”柳琴秋走到他身旁浅浅一笑道。
  “还是听师姐叫我子林比较舒服,梦生梦生的总觉得怪怪的,”柳梦生一脸傻笑地说。
  柳琴秋伸手戳了柳梦生脑门一下道:“好好好,你我独处的时候便唤你子林,若是有外人在的话,子林还是早些适应梦生这个称呼吧。”
  “那江小鸟也算是外人喽?”柳梦生挑了挑眉毛道。
  “晓莺姑娘虽然人不坏,但毕竟不是你我同门,难免不会将你我出身暴露给外人,而且目前尚不清楚她为何会出现在香雪之中,当然不能与子林等同看待啦,”柳琴秋道。
  柳梦生见师姐虽然口中是这般说辞,可是提到江晓莺的时候却带着一脸温柔的笑容,便道:“是嘛,明明之前跟人家很是熟络的样子,聊起来我都搭不上话了。”
  柳琴秋险些笑出声来,理了理气息道:“子林这是在担心师姐会被别人抢走了吗?”
  “才没有呢,”柳梦生不想承认地回道。
  “好好好,没有~没有~师姐会一直陪着子林,才不会被别人抢走呢,”柳琴秋用哄孩子的语气接道。
  柳梦生一脸无奈地看着琴秋师姐这般哄自己,不过心里却是无比开心的,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问道:“师姐呀,我们真的有必要这么小心行事吗?”
  “子林呀,且不说这般在寻找师姐故友时不容易暴露行踪,更是你我涉世未深,世事难料,况且子林来桃花坞之前受了那么重的伤,还失去了过往的记忆,只怕是祸非福。也不知林外是何人对子林心有歹意,总之先小心为好,”柳琴秋认真地说道。
  “师姐说的好有道理的样子,”柳梦生赞同道,虽然不知道自己晕倒在竹林前经历过什么,心里却十分清楚此番绝非福分,更何况柳梦生笃定自己是坠崖至此地。也不知这世间有何种凶险等着他,柳梦生顿时心生退意,若世事真将自己逼迫至此,他还真不愿意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再去趟这浑水。但眼下师姐要去追寻故友,自己自然是当仁不让,如此考量琴秋师姐提议改换身份倒也合情合理。
  “话说,师姐就没想过我以前也许是个无恶不作的大坏蛋?当初怎么就这么轻易地照顾我,还把我领入门中?”柳梦生问道,之前自己并没有仔细想过这个问题,但是自从看到师姐对从未见过的江晓莺也是这般温柔,不免心中有了疑问,莫非师姐虽然嘴上说是要防备外人,但其实根本不会去怀疑戒备他人。
  “师姐虽然不能看出一个人是否曾经为恶,但一个人的心性何如还是可以通过身上的气息感觉出来的,”柳琴秋用有点认真地语气说道。
  “原来还是凭感觉啊,”柳梦生这脸上的无奈看来是褪不下去了,心想也不知道师姐这种样子还能不能行了,看来以后自己还是多替师姐提防一下歹人吧。
  “可不要小看师姐的感觉哦,不是都说女人的感觉非常准确的嘛,”柳琴秋自信道。
  “是是,我相信这话,”柳梦生心里暗暗把“才怪”两字加上了,“那师姐感觉一下那位故友目前身在何方呀?”
  “我要是知道了,还用这么大费周章呀?”柳琴秋道。
  柳梦生脑海里突然闪过一念,等一下,师姐的故友既然通晓梅林的出入方法,莫非……
  “嗯……那师姐的那位故友可是同门吗?”柳梦生问道。
  “算是吧,”柳琴秋随口答道。
  “唔,”柳梦生眉头皱了起来。
  “怎么啦,子林?”柳琴秋问。
  “就是突然冒出了个看上去比自己小好多的师姐,感觉…嗯…怪怪的,”柳梦生回道。
  “其实,我觉得子林叫她师妹更合适,”柳琴秋笑道。
  “这样也可以?”柳梦生又是一阵无奈,心道琴秋师姐又开始乱排辈分了,看书里记载的人家别的门派都是按入门先后排辈分的,师姐虽然不至于是看心情排,但也是强行按年龄排了。
  “不然子林也想管她叫师姐?”柳琴秋道。
  柳梦生无奈地看着琴秋师姐,心想咱家门内辈分可以这么乱来的吗?叹了一口气道:“感觉不管怎么叫都很奇怪。”
  柳琴秋笑了又笑,道:“好啦,不纠结这种事情了,一起去看看晓莺吧。”
  “哦,”柳梦生挠了挠头应道。
  走到木屋前,看到江晓莺正坐在门前的台阶上低着头摆着双腿,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晓莺醒来后可有不适?”柳琴秋同柳梦生上前问道。
  “柳姐姐!”江晓莺跳了下来,“我挺好的,并没有什么不舒服的。”
  “还是不要大意,晓莺的情况此身与梦生都无头绪,刚才我们还在商量还是早些带你去另寻医治方法呢,”柳琴秋道。
  “哦,”江晓莺略有失望的样子。
  “对呀,你这情况虽然平时看起来精神得很,感觉没什么事,却又突然晕倒的,怪吓人的。本来就是为了救你才把你背回来的,要是现在耽误了你的病情,岂不是白费了我当时的初衷?”柳梦生接话道。
  “好吧,只是这样会不会太麻烦两位了?”江晓莺看了柳琴秋一眼,小声问道。
  柳琴秋笑着拉起江晓莺的手,缓缓道:“这一程一来是陪晓莺去寻医,二来我与梦生也想借此去找一位朋友。”
  “这样啊,还以为能在这里多住两天呢,”江晓莺有些失望地说道。
  “你现在这情况还是早些寻医好好诊治一番才是,再说你出来的这些时日,家里人不会担心的嘛?”柳梦生见她似是有些不想离开的样子便问道。
  “哦,好吧,那什么时候出发呀?”江晓莺依然一副不情愿地样子问。
  “今夜暂且休息一晚,我们明早再出门,”柳琴秋道。
  “嗯,好,”江晓莺释然地应道。
  “晓莺再好好休息吧,”柳琴秋道。
  “不了,现在感觉还好,也不想一直躺着了,不如柳姐姐陪我走一走吧,”江晓莺道。
  “嗯,可以呀,”柳琴秋道。
  “那我去地里摘点菜去,”柳梦生自告奋勇道。
  自然两人并没有异议,其实并非是柳梦生不想和师姐一起陪晓莺走走,只是方才一说道明早就要离开桃花坞,柳梦花突然想起来梅林里的阵法自己还没想出个说法呢,顿时感到阵阵头痛。不如趁这个机会,自己好好思索一番,也省得陪那小鸟遛弯的时候显得心不在焉。
  柳梦生来到木屋后的小竹林里面,此处有一处空地,种着稻米和几种青菜,平日里自己与师姐的一日三餐大多仰仗这块地的收成,记得曾经有一年地里粮食歉收,结果师姐弟不得不缩衣减食,幸好湖中还有些莲藕可以添补,竹林里也还有竹笋可挖,这才撑了过来。记得有一次柳梦生挖竹笋未果,饿的实在难忍,不等师姐采莲藕回来,就跳进湖里抓鱼去了。废了不少力气才抓到一条鱼,结果还被一向吃素不喜杀生的琴秋师姐勒令将那条鱼放生了,那一年下来两人着实清减不少。
  柳梦生在地里一边漫不经心地挑着青菜,一边绞尽脑汁地想办法,结果不久便到晚饭的时候了,但是柳梦生依然毫无进展,不管怎么解释都是漏洞百出,看着琴秋师姐烧好的饭菜,柳梦生一副雨恨云愁的样子,席间并没有什么胃口。
  柳琴秋不时转向柳梦生,似是也注意到了他的状态,遂开口说道:“晓莺呀,出去走走感觉累不累呀?”
  “有柳姐姐陪着并没有觉得累,”江晓莺明快地答道。
  “那也多吃一点,”柳琴秋拈起竹筷往江晓莺碗里夹了些青菜,又道,“晓莺有没有做过船呀?会不会晕船呀?”
  “完全不会,以前经常乘船的,”江晓莺嘴里塞满饭菜含糊地说道。
  “那就好,明早我们到刚才的小码头,一起坐小船出发,”柳琴秋浅笑道。
  坐船出发?柳梦生一听立马来了精神,要是能够从水路出发,就不用纠结怎么解释香雪中的诡异阵法了,遂应道:“嗯,好的。”
  “柳姐姐又没在问你,你回答什么?”江晓莺瞪了他一眼,似乎有异议,“柳姐姐呀,刚才见到那片梅林里梅花开得好漂亮,我们从那里穿出去,好不好?”
  “晓莺呀,你病情不稳定,不易过于消耗体力,那梅林中无人修缮,土质松软不便行走。若是从梅林走出,费时费力,姐姐担心于晓莺的病情会有变数,”柳琴秋温柔地对江晓莺说道,语气和神态仿佛她真的是自己的妹妹一样。
  “哦,好吧,”江晓莺便也接受了。
  “好,那明天由我撑船,师姐与江姑娘就坐在船上,好好欣赏夹岸风光吧,”柳梦生心中大喜,瞬间胃口也来了,立马往嘴里塞了几大口饭菜。
  “不然你还想让柳姐姐撑船啊,”江晓莺一脸鄙视看着眼见这个吃相狼狈的家伙说道。
  不过,柳梦生没开心多久就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既然梅林香雪之中设有阵法,防范外人随意闯入,那这水路必然也会有所玄机,不然起阵之人岂不是太疏忽了。那梅林中的阵法柳梦生好歹是领教过了,也有点心理准备,可是这水面之下的机关阵法自己可以还未对上过,要是三人就这样乘船而入,那脱身之法岂不是得全靠想象力了?
  一念到此,柳梦生又失了食欲,刚才猛塞了几口饭菜,现在反倒积压在腹中整得自己很不舒服,柳琴秋在一旁轻轻叹了一口气。
  饭毕,三人一同收拾了碗筷,再略带强迫地嘱咐江晓莺躺下休息之后,柳梦生便与琴秋师姐一同出屋了。
  路上柳梦生把心里的疑问道了出来:“师姐呀,既然梅林香雪中设有阵法,防止外人闯入,那这湖面上总不会没有设防吧?”
  “子林放心,师姐自有办法,”柳琴秋浅笑道。
  “师姐知道这水中玄机?”柳梦生追问。
  柳琴秋一笑嫣然,并没有回答,拉着柳梦生又到了碑亭。
  “师姐这是何意?”柳梦生虽然心中有惑,但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师姐莫不是想着出了桃花坞就没有碑文抄了,要让他趁现在赶紧抄上几遍吧?
  “子林呀,可愿听师姐抚琴一曲,”柳琴秋缓缓说道,语气中尽是温柔。
  “可以呀,师姐无论弹多少曲,子林都愿意听,”柳梦生想都没想就答道。
  柳琴秋将柳梦生领入亭中,自己坐在琴案前,柳梦生则是倚在亭中的栏杆上,一手撑着侧脸凝望着师姐。
  只见柳琴秋玉指轻挑,一声弦起,凄梅恸桃,直入心神,瞬间在柳梦生的心湖漾起阵阵涟漪。指间拨动,曲调高洁清冷,却又如泣如诉,哀婉动人,柳梦生人在一侧,却恍如身在曲中,不禁钦叹世间宫商竟然能谱出如此凄恻之音,一时间竟感眼中泪意晃动。亭中柳琴秋身姿楚楚,却也幽寂堪怜,不忍相看。只觉琴秋师姐的身影在自己眼中渐渐模糊,柳梦生收睛合眼,转向湖面一侧。抬眼凝睇,只见天心月色明朗,洒下一池清辉,清风穿林拂过,残桃欲尽,落梅似雪,随风吹入粼粼细波,池中荷叶轻颤,青莲摇曳生姿。柳梦生心想此时若是能起一场烟雨该多好……
  翌日清晨桃花坞飘起了绵绵细雨,因三人约在码头集合,柳梦生早早就起来准备出行的小船了,这只轻舟平日里是师姐弟两人往返于湖上采集莲藕以及清晨荷花上的露水所乘,今日要多载一人又不用作采摘,便把不需要工具全部搬了出去,腾出琴秋师姐与江晓莺坐的地方。等收拾完毕,柳梦生便舒了舒筋骨,便觉这细雨打在脸上十分舒服,远处山色空蒙,湖面上暂时还未生雾气。
  静待良久,柳梦生身后传来轻盈的脚步声,回首只见柳琴秋戴着一顶白纱帷帽,素净的面纱随风轻轻飘动,将音容微微遮住,一袭白衣蹁跹,古色古香的琴匣依在身后,一支素伞徐徐摇动,自远处缓缓而来。
  见伊人仙姿绰绰,气质不凡,如今这般穿着,宛若清荷独立,不染纤尘,更在一片雨色中添染了一分明丽,伊人近侧又似有一缕幽幽荷香随之而来,柳梦生见此景自然是又看痴了。
  “子林,扶我上船可好?”柳琴秋走到近前轻声对柳梦生说道。
  柳梦生身子一颤恍若梦中惊醒一般,连忙上前扶琴秋师姐踏上轻舟,又将师姐的行李安置妥当,唯有身后的琴匣琴秋师姐不愿取下。
  “柳姐姐!”江晓莺也很快就从木屋那边冒着细雨小跑过来,一看见到柳琴秋一时间也呆住了片刻,随后唤了声柳姐姐就迅速跳上船钻到她的伞下,调整一下别在腰后的小匣子,便挽着柳琴秋一同坐在轻舟之中。
  “晓莺,没有落下什么物品吧?”柳琴秋轻声问道。
  “放心吧,柳姐姐,全都带上了,”江晓莺回道。
  “两位坐好,开船喽,”见两人已经坐安稳了,柳梦生便走到船头,提起船桨轻轻推系船柱,借力将轻舟离岸。
  细雨纷纷,湖面如镜,远处山间雾气渐生,缓缓飘来。柳梦生兰桨拨动,穿湖而行,轻舟过处卷起粼粼细浪,渐渐划破这一片静谧。池上青莲摇曳舷侧,在雨色的衬托下更添了几分迷离之感,让柳梦生不禁回忆起了琴秋师姐的眸色。
  “晓莺呀,此番景色,听此身抚琴一曲可好?”柳琴秋似是在欣赏着眼前之景轻叹道。
  “好呀好呀,我也想听柳姐姐弹琴,”江晓莺本来也沉浸在山水之中,听到这一叹,就活泼地转身接过柳琴秋手中的伞。
  柳琴秋轻轻打开琴匣,横琴膝上,云袖拂过,轻挑一音。柳梦生一听不禁回首看向琴秋师姐怀中的这一张七弦琴,果然不是碑亭中那一张,虽然两者都是伏羲式,但这一张琴的音色远不及亭中之琴。柳琴秋似是知道柳梦生正看向这边,冲他浅浅一笑,继续弹奏,虽然音色不及,但在师姐指间依旧琴声悠然,意高情远,只消片刻柳梦生便沉浸在这山水琴音之中。
  轻舟划过碑亭处的小洲,湖岸上便是香雪一隅,微风拂过,香雪纷纷,翩跹入湖。柳梦生望向碑亭,想自己与师姐相识以来,不知在这亭中度过了多少时日,虽然多数时候是他被罚来此处抄碑文,但今日要离开此处,竟也觉得十分不舍。
  又见那亭旁病桃依旧,柳梦生虽然不曾细心照料过这株桃树,却不由自主地小声对这病桃嘱咐道:“可怜的桃树呀,千万不要在我们离开的时候枯死掉了。”
  再复前行,镜湖两岸收束成溪,柳梦生驱舟顺流而下,又想起昨夜直到就寝之时,琴秋师姐虽是指出水路方向,却依然没告诉他水面之下有何等玄机。不过柳梦生现在沉浸在师姐的琴声之中,却也觉得十分安心,竟全然不担心此事了。
  入溪未深,水面生起了淡淡雾气,四散开来,溪水飘满了落下的白梅,微风中尽是梅花的芬芳,水雾渐浓处,四周之景也渐渐模糊。柳梦生却恍然明白,穿过这烟水便是离开桃花坞了,不免又回头望向身后桃花坞的那一片湖光山色,香雪碑亭,也不知这一去,再见又是何时了。
  待柳梦生转回见前方雾气更胜,心里暗想也不知这片烟水之后等待自己的是何种因缘际会,此时几瓣香雪飘落眼前,飞入溪中。柳梦生忽然有感喃喃自语道:“流水若知落梅意,可载寒魄渡清愁。”
  语罢,身后琴声倏然停歇了一瞬,不知是琴曲本意,还是……
  春风慕,雨丝绵。
  吹落素英香浅,离情牵绾弄清弦。
  惹人怜。
  只叹天姿非世有,笑问谁家新柳。
  凌波菡萏露中仙,可临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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